第39節
二叔一直垂著的眼神也不再懦弱躲閃,像有了主心骨似的,順著許升香的話說道:“是啊,你們二嬸說得沒錯,且阿桂的瘟病剛好,要是憋在馬車里反倒容易傳人,還不如在外頭。” 方喻同垂在身側的手掌悄悄捏成了拳。 漆黑瞳眸里透著極冷的光,遠遠看著他們。 阿桂不氣反笑,琥珀色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緒。 只聽得她輕聲道:“二叔二嬸說得倒是在理。” 二叔二嬸兩人相視一眼,樂壞了。 許升香連忙繞過阿桂,將她的竹筐往馬車上一放,回頭招呼阿桂他二叔,“你還杵著干嘛?倒是快過來??!” “馬車陷進泥里了,得推出來才行?!卑⒐疠p聲說著,將一直睡得呼嚕震天的老張頭叫醒。 “推!推!”許升香高興得不行,擼起黑乎乎的袖子說道,“我和你二叔有的是一把子力氣!” 二叔也難掩激動之色,點點頭,走到馬車后頭抵著。 老張頭抹了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臉,惺忪著睜開眼。 “啊...來人幫忙了啊...行!咱們快來推!這都耽誤不少功夫了吧,也不知天黑前能不能趕到下個驛站……” 老張頭一個人絮絮叨叨的坐上車駕,拉著韁繩,吆喝道:“我喊號子,你們一同推??!” 阿桂和方喻同兩人站在同一邊,十分敷衍地幫忙推著馬車車壁。 不愿去碰那車轱轆臟了手。 反正二叔二嬸想坐這馬車想坐得緊,自然會賣大力氣。 果然。 馬車推出來時,阿桂和方喻同神情輕松,連氣兒都沒喘。 二叔二嬸卻是滿頭大汗,渾身更臟更臭了。 但他們開心地笑著。 為了坐馬車,值得啊...! 只是這身上逃難多日的酸臭味著實難聞極了,就連滿臉褶子邋里邋遢的老張頭也有些嫌棄他們。 皺著八字眉,捏著酒糟鼻。 恨不得馬上駕起馬車就逃。 第31章 山賊 【二更】感謝訂閱 老張頭招呼著阿桂和方喻同趕緊上車。 他一刻都不想和眼前這倆臭氣熏天的難民多待。 誰料阿桂卻道:“張爺爺, 我們不上馬車了。這是我二叔二嬸,他們連日趕路太過辛苦,我想請您先送他們去嘉寧。” 老張頭一愣, 捏著鼻子拒絕道:“這可不行, 大人吩咐了,要將你倆安全送到嘉寧的。” “大人又沒說中途不能送別人?!卑⒐饛澊叫α诵? 忽然從包袱里拿出個小酒壺,塞到老張頭手里,“張爺爺,你先送了我二叔二嬸, 再折返來接我們便是。” 老張頭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將鼻子湊到酒壺邊聞了聞。 真香。 這不是出發時昨晚他在驛站里聞了半晌卻舍不得買的好酒么?! 老張頭收回酒壺,狀似勉強地點頭道:“行,你們這倆孩子倒是有孝心的, 你這二叔二嬸么...” 他偏頭看了看, “瞧著也是快不行了,我便先送送他們吧。” 許升香在旁邊聽著直捏拳頭。 什么叫快不行了? 這死老頭咒他們呢?! 老張頭瞪了他們一眼, “不過身上太臭是不能上我車的,你們先找地兒洗洗, 弄干凈些再上來。” 許升香氣結,“這荒郊野嶺的,又凍又冷, 你讓我們上哪兒洗去!” 老張頭往車駕上一靠, 掏出酒壺小口抿著,一臉無所謂道:“那便不管我的事兒了,總之想弄臭我的馬車?沒門!” 阿桂憋著笑意,仿佛想象到了這大冬天的, 二叔二嬸在水塘里凍得直打擺子的模樣。 不過她知道,為了坐馬車,他們定會咬牙忍著的。 阿桂斂起神色,朝老張頭說道:“張爺爺,那我們便不耽誤功夫,先走了。我們會一直走去嘉寧的主道,等著您來接我們?!?/br> 老張頭點頭道:“你們隨便找個驛站貓著也成,這一直趕路多累得慌?!?/br> 他又瞥了眼后邊一臉郁悶正商量著去哪兒洗洗的許升香夫婦,不屑冷哼道:“這倆大人也真是的,還好意思搶倆小孩的馬車?!?/br> 阿桂微微抿唇,不置一詞。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不要臉的,她都已經習慣了。 阿桂和方喻同沒有再等他們。 而是先走。 大路荒涼冷清,兩邊草木拂風。 阿桂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剛逃難的時候。 如今的天兒,比那時候還冷。 但她比那時候有力氣,心里頭仿佛也更暖和。 她帶著笑意看向方喻同,“把馬車讓給他們,你心里可有不熨帖?” 方喻同眸底閃過一絲暗光,側頭回眸,聲音淡淡的,“求之不得?!?/br> 阿桂一愣,沒想到他也是這樣想的。 看來這小孩的成長,著實喜人。 她抬手,正要揉揉他的腦袋。 手心里卻被他塞了個饅頭。 還是他咬了一口的。 阿桂哭笑不得,佯裝嫌棄道:“你咬了的也給我?” 方喻同的腮幫子有點點兒鼓,“阿桂,你還嫌棄我不成?” “你叫我什么?”阿桂指尖攥著饅頭,正要撕扯,忽然半瞇起眼看他。 方喻同腮幫子不情不愿地鼓得更高,低聲道:“阿姐。” “這才乖。”阿桂彎了彎眸子,嗓音輕柔好聽,“你這么乖,我怎么會嫌棄你呢?” 她撕下一小條饅頭,塞到方喻同嘴里。 又掰下一塊,放到自己嘴里。 又軟又綿的饅頭在嘴里融化,阿桂忍不住感嘆,“真甜吶?!?/br> 方喻同微不可查地垂下眸子。 舌尖抵著后槽牙,磨了磨。 ...... 兩人趕路習慣了走快。 但因為在蘇安城好吃好住歇息了七八日,所以走了大半日倒是一點都不累。 身上還揣著軟綿綿的饅頭,竹筒里昨兒在驛站里泡好的茉莉清茶。 再加上雨沒再下,雖路上還有泥濘,但也比之前好走。 原本逃難時的艱辛褪去不少。 倒像是成了游山玩水一般。 只可惜到了夜里,還是沒找到好落腳的地方。 阿桂嘆了嘆氣,無奈道:“瞧起來只能走夜路了?!?/br> 方喻同無所謂,又不是沒走過。 他在路旁撿了根粗壯的樹枝,小小的俊臉上滿是豪情壯志,“阿桂,我會保護你!” “又喊錯了。”阿桂雖在說他,但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里卻很柔和,盛著淡淡的笑意。 纖白指尖提了提他的衣領,輕聲道,“夜里冷,莫要將脖子露出來,我可不想再見你染上風寒了。” 方喻同下頜繃緊,身形好像僵了一僵。 旋即慢吞吞說道:“謝、謝謝阿姐。” “你這小孩,越來越乖了。”阿桂笑容盛極,將喝過的竹筒茶遞給他,“先喝口,再吃點兒饅頭歇歇腳,咱們便繼續走了?!?/br> 方喻同輕嗯一聲,將竹筒接過來,就著飲下。 潤了潤有些發緊的喉嚨后,他接著說道:“若是我們能趕上你二叔二嬸的馬車,那便最好了?!?/br> 阿桂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知道這馬車上到底會發生什么事情。 坐在馬車上時,兩人總是惴惴不安。 如今赤腳趕路,反而松快不少。 阿桂輕輕拂去他肩上的一片碎葉,應道:“那我們走快些,二叔二嬸憊懶得很,想必會讓老張頭找驛站或是客棧歇一晚,不肯走夜路。” 方喻同點頭。 提到他們,他眸底閃過一絲極深極深的陰霾。 藏得極好,就連阿桂也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