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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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沈秋庭忽然開口叫住了她。 周曉蕓回過頭來神情漠然地看著他。 沈秋庭拿出在幻境中得到的鈴鐺拋了過去,道:“周小姐,你的手繩掉了。” 周曉蕓下意識伸手接了過去。 沈秋庭拿到這玩意兒的時候沒細看,這會兒到了光下才看清楚。這鈴鐺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表面生了銹,穿鈴鐺的紅繩子也松散了大半,活像是從哪里撿來的破爛。 他笑了笑:“物歸原主,周小姐好走不送。” 周曉蕓捏著鈴鐺,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一言不發地上樓了。 沈秋庭隨便撿了個蒲團,當真坐了下來。 白觀塵問:“那鈴鐺……真是她的?” 沈秋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見她戴過類似的,至于是不是她的,猜一猜又礙不著什么事。” 白觀塵沉默了一會兒,也找了個干凈的蒲團坐了下來。 沈秋庭奇道:“以仙師的實力,想來這門困不住你,仙師怎么不走?” 白觀塵閉上眼睛開始運行體內的靈力,道:“這鬼修并無惡意。” 他是來查探的,自然是要得到最多的信息為佳。 沈秋庭點點頭:“這姑娘從我一進鎮子就開始裝神弄鬼地嚇我,卻又不要我的命。只是不知,她的訴求又是什么了。” 初入這鎮子的外鄉人很容易被鎮子平和的表象所迷惑,周曉蕓又是掉頭又是掉眼珠子的,反而能讓人心生警惕。 兩個人這一坐,就坐到了暮色四合。 白觀塵太悶,祠堂里又沒有別的什么可解悶的東西,沈秋庭半天沒等來什么變化,忍不住睡了個大頭覺。 沈秋庭睡著之后,祠堂里一時寂靜無聲。 白觀塵停下了修煉,忽然抬頭看了一眼祠堂正中間掛著的畫像。 他腦中模模糊糊閃過了一些片段,仔細去想,卻什么都想不出來。 回過神來,只覺得心里空泛得厲害。 他有些遲疑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蹙起了眉。 兩根蠟燭已經快要燒到底了,火苗微弱下來,照過白衣劍修的身體,在墻壁上投下一個搖晃的剪影。 沈秋庭在做夢。 是他上輩子入魔之前,還在凌云閣的時候。 他們一門從上到下都不太講究,那時候沈秋庭住的房子不過是在山上隨便砍了兩棵樹搭起來的,四處漏風,風格頗為放蕩不羈。好在足夠寬敞,后來塞了個師弟進去也不嫌擠得慌。 深秋露水重,沈秋庭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地拉開門,見白觀塵正在院子里練劍。 他這師弟一向比他勤快得多,幾乎沈秋庭每天醒過來都能看見師弟在院子里練劍,時間長了幾乎都成了習慣了。 可這一天,沈秋庭站在原地看了會兒,忽然覺得有些冷。 他修為已至金丹,按理來說,早就寒暑不侵了才對。 他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哦,他已經不能修煉了。 北域獸潮之后,他便壞了根骨,連劍都拿不動了,更別提修煉了。 白觀塵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下了練劍,正安靜地看著他。 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對視了一會兒,沈秋庭倚在門框上,渾不在意地笑道:“師弟,我有點冷了,先進去了。” 白觀塵走上前來,一言不發地給他披了一件衣裳。 清冽的松木香氣包裹住身周,沈秋庭愣了一下,卻見白觀塵已經轉身離開了。 …… 沈秋庭其實不太明白這個夢是個什么意思。 讓他回憶一下上輩子最沒有排面的悲慘歲月? 還是不用了吧,又不是什么值得紀念的風光事跡。 半夢半醒間,那股清冽的松木香氣好像越發濃重起來。 沈秋庭覺得有些不對,下意識睜開了眼睛。 在這種鬼地方睡覺委實不是什么好選擇,一覺醒來,沈秋庭腰酸背痛,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頓。 隨著他的動作,一件白色的外袍滑落到了地上。 是白觀塵的外袍。 他方才在夢中嗅到的松木香氣,正是從上面散出來的。 沈秋庭撿起地上的外袍,愣了一下。 白觀塵看他一眼,道:“不必還了。” 沈秋庭聽見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話,方才心中丁點的感動瞬間消了個干凈,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白觀塵道:“酉時末。” 兩扇木門依舊沒有打開的意思,窗戶也緊緊閉著,只能從門窗的縫隙中判斷出,外面的天應當是黑透了。 兩根燒到底的蠟燭火苗搖搖晃晃了一會兒,終于徹底壽終正寢了。 祠堂內重新陷入了濃重的黑暗中。 白觀塵拿起靈劍,目光落到門上,微微動了動:“有東西來了。” “梆、梆、梆——” 梆子敲擊的聲音好像就響在耳畔,緊接著就是一陣什么東西走動的“沙沙”聲。 沈秋庭聽著跟昨天晚上如出一轍的動靜,開口說:“外面是在百鬼夜行。” 他把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只是……今天尸體們的目標不再是河邊,而是成了祠堂。 走動的聲音在慢慢逼近,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外面的東西就停在了門口。緊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之后,像是有什么東西趴在了門縫上。 濃重的黑暗中,像是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窺視著祠堂里面。 外頭傳來了細細碎碎的低語聲,卻聽不清說的具體內容。 白觀塵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顆夜明珠,明亮的光芒瞬間驅散了無孔不入的黑暗。 門口的東西像是被光芒驚擾了一般,外面的動靜亂了一會兒,突然響起了一聲梆子。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貼著門響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沈秋庭樂了,仗著身邊有個能打的,捧著夜明珠對著門縫蹲了下來,逗外頭的東西:“你仔細瞧瞧,我手里的這個可是火燭?” 隔著窄窄的縫隙,隱約能看到外頭不少尸體正貼著門縫伸長了脖子往里面看,正中間那個拿著梆子的,正是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打更的骷髏。 被夜明珠的光芒一靠近,一眾尸體驚慌地散開,慌亂中還掉了幾根骨頭在地上。 沈秋庭逗完外面的,轉過身來看向樓梯的方向,微微一笑:“喲,周小姐,您這壺茶這是終于泡好了?” 昏暗的樓梯上站了一個身著粉色裙衫的人影,正是消失了一天的周曉蕓。 第8章 周曉蕓看了沈秋庭一眼,并不理會他的調侃,一言不發地走下了樓梯。 白觀塵直接了當地開口問道:“周小姐還不打算把意圖告訴我們嗎?” 周曉蕓摸了一把腕上的銀鈴,勾唇詭異一笑:“自然是——請你們兩個外鄉人來看戲。” “看著吧。”她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我陪你們一起看。” 外頭的動靜逐漸大了起來。 尸體們開始躁動起來,一個接一個地試圖拆掉門窗往祠堂里面爬。 骨頭與木材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半扇窗戶就不堪重負地摔了下來,一個腐爛的頭顱順著破開的洞伸進了祠堂內,空洞的眼眶直直盯住了祠堂中央掛著的畫像。 天空中掛著一輪血月,暗紅色的月光流淌進來,像是一灘陳年的污血。 頭顱張開嘴,聲音嘶啞:“祭祀……祭祀……” 都死成這個模樣了還想著祭祀,怕不是腦子有問題。 沈秋庭拿了匕首將頭顱拍下去,撿起地上的半扇窗戶重新安了上去,不顧外頭的撞擊聲,死死按下了插銷,才轉過身去看周曉蕓:“這便是周小姐想要我們看的戲?” 因為方才的動作,他手中的匕首上沾染了一層濃重的黑氣。他現在并非修士,不敢沾這玩意兒,只能先把匕首扔到一邊。 這些尸體的怨氣……太重了些,比尋常枉死的人還要重得多。 白觀塵看了那匕首上的黑氣一眼,皺了皺眉。 周曉蕓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一捆紅燭,沿著牌位擺成兩排,拿火折子挨個點了,暖黃色的燭光在眼下的情境中,竟有些陰森詭譎的味道。 她像是對外面的情況毫不在意,點完了紅燭,看著掛在中央的畫像,眼神森寒:“別急,就快到時候了。” 瞧著分外神神叨叨的。 沈秋庭看了一眼自己的遺像,有些瘆得慌,他給白觀塵使了個眼色,喊了一聲:“周小姐,看這邊!” 周曉蕓下意識看向沈秋庭的方向,冷不防旁邊白觀塵一張符紙直接貼到了她的身上。 她臉色一變,周身冒出黑色的魂力,卻始終掙脫不開符紙的束縛。 這姑娘看著厲害,實際上也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實戰經驗的鬼修,半分戰斗意識都沒有,一身修為都是空架子。 沈秋庭提了一個椅子過去頂住了“砰砰”亂響的門,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根繩子,把周曉蕓捆在了椅子上。 白觀塵看了他的動作一眼,有些無奈:“尋常繩索困不住鬼修。” “走個形式而已,綁人總要有綁人的樣子,”沈秋庭在周曉蕓身后打了個漂亮的豬蹄扣,抬起頭來沖他眨了眨眼睛,“這不是有仙師的符紙在嗎?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