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曾經姓施的太中大夫,只有一個,即早已賜死的施貴妃的兄弟。 良久,皇帝喟然輕嘆:“是朕疏忽了……朕沒想到……” 疏忽了什么,又是沒想到什么,皇帝并未說下去。滿腹心事,即使面對最忠心的臣子,也無法宣之于口。 打起精神,吩咐奕侯:“宏韜,關于容王去向,就如太子所言,是他自己尋了清靜處所……”皇帝似乎覺得荒誕至極,忍不住再次冷哼一聲,“走火入魔,閉關修煉去了。”轉向獨孤銑,“城里的事交給宏韜,城外的事朕交給你。刺客去向,務須繼續著緊追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另外,替我給明華傳個信,叫她即刻進宮來瞧瞧朕。” 八月初六。 宋微睡了兩個白天加一個晚上,才算真正睡醒。拖著沉重的身體從床上往床下挪,每動一下,都千辛萬苦,切切實實體會到所謂“榨干了”是什么境界。盡管如此,他還是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兩位管家伸出來的手,憑一己之力爬到餐桌旁,專心致志把飯吃了。 吃完飯,努力扶墻走到廊子里。懶得問時辰,抬頭看看天色,又是黃昏時候。這一看,便發覺頭頂盤旋的鳥兒當中,有兩道頗為熟悉的身影,恰是象鍪犀胄兩只名字殺氣騰騰的小鴿子。 正巧藍靛收拾了碗盤,提著食籃出來,預備送走。宋微輕叩欄桿:“等等。” “殿下有何吩咐?” 六殿下醒來后就不肯搭理人,藍管家這一聲問得甚是諂媚。見他目光落在食籃上,趕忙道:“殿下是還想吃點什么?點心還是果子?” 宋微道:“我記得剩了點米飯。” “是剩了點米飯……”藍靛呆呆看著六殿下伸手揭開籃蓋,端走了盛飯的瓦缽。 “這個留下,你可以走了。” 藍靛捧著食籃退下,走出一段,到底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六殿下意欲何為。 宋微從瓦缽里摳出一小團米飯,捏巴捏巴捏成一顆圓溜溜的彈球,擱在拇指指尖,中指屈起,猛然往外一彈。米飯團嗖地射出兩丈遠,又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方才停住。 如此反復,不大工夫,便在院中空地上形成一小片投喂區,引得暮歸的小鳥紛紛下來啄食。 小象小犀傲嬌地圍觀了一會兒,終于試探著降落。東院是兩只小鴿子的出生地,也安過一段時間的巢,并不陌生。宋微準頭力道拿捏得極好,總是恰到好處將飯團送到離它們不遠處,一個比一個距離更近幾分。兩只小鴿子蹦蹦跳跳,不知不覺離食物來源越來越近,終于到了欄桿底下。 藍靛看六殿下耐心十足,步步為營,終于把遠在活動范圍之外的小鴿子如愿以償引誘到自己面前,才明白他扣下半缽米飯做何用途。 侍衛們只負責看人,此等小動作是不管的。藍管家想起侯爺吩咐,有心阻止,抬頭卻見六殿下張開手掌,讓鴿子跳上去啄弄,口里念念有詞,真個喜形于色,笑逐顏開。眼中一時酸澀,拿袖子抹抹,掉頭而去。 罷了,讓他玩會兒罷。 宋微把兩只鴿子輪番哄上手掌,另一只手也沒閑著,拈起飯粒一顆顆往鴿子背上粘,一只背上粘個寶蓋頭,另一只背上粘個“木”字。兩邊合起來,正是個“宋”字。以獨孤蒞對鴿子之關注,肯定馬上能發覺異狀,也肯定能猜出自己在這里。 他絲毫不擔心獨孤大公子泄漏消息,帶來危險。且不說整個憲侯府如今必定鐵桶一般,以他對獨孤蒞的了解,接到小隱哥哥如此絕密方式傳出的訊息,只會馬上進入假想中的一級戒備狀態,然后設法來見自己。 這一回,英明神武的獨孤大俠當然救不了身陷囹圄的小隱哥哥。不過么……總得找點消遣,打發無聊日子不是? 宋微喂飽了一群鳥雀,又欣賞一番自己獨創的飯粒書法,依依不舍將兩只鴿子放走。 八月初七。 一大早,宋微就捧著飯缽坐在欄桿上。小鴿子有固定的放飛時段和路線,估計要等昨天差不多時候才會來閑逛。但他實在太無聊,也為了拖疲監視者,起床便等著喂鳥。結果飯團招來大群螞蟻,索性趴在欄桿上看螞蟻搬家,興致勃勃看了差不多一整天。 傍晚鴿子再來的時候,不論侍衛還是管家,誰也沒注意到,其中一只腳環內塞著一個極小的卷軸。宋微迅速將它抽出來,藏在袖子里,面不改色跟兩只鳥兒嘀咕半天,喂飽了才送走。 臨睡前打開,是極薄極韌的小張棉紙,裹了短短一根鋼針。 棉紙共兩張,一張寫滿了字,另一張空白。獨孤蒞想得周到,連小隱哥哥回信用的紙張都準備好了。 “小隱哥哥,你又被爹爹關起來了么?對不起我也被jiejie關起來了。中秋節后爹爹回來要考查功課,jiejie不許我們出門。這根穿形度影針是從前冬桑哥哥給我的,可以用來松綁、開鎖、刻字,扎中大xue還能令人昏迷,應該能幫到你。假若你想見我,請給我回信,我盡量想辦法偷溜出去。你捉一只大老鼠,拔下鼠須,可以在那張白棉紙上寫很多字……” 虧得宋微視力絕佳,排得像胡餅皮上芝麻粒似的字跡也能分辨出來。讀到“你捉一只大老鼠”,想象獨孤蒞也不知從侯府哪個角落逮的老鼠,再次證明此娃實乃囧萌極品,不由得嘴咧得老寬。他不敢笑出聲,怕驚動門外的人,索性悶在被子里,抱著肚子大樂。 笑夠了,慢慢爬出來,就用獨孤蒞捎給自己的那根無所不能的穿形度影針,蘸著藥碗里剩下的一點醬黑色湯藥底子,開始寫回信。 自從初四晚上狠狠打砸一回,臥房里別說擺設沒了,就是文房四寶之類也已消失不見。獨孤銑太知道他惹禍作怪的本事,這回真是硬起心腸,下定決心,誓將一切意外扼殺于萌芽狀態。 “小蒞,我被壞人行刺,躲在你家養傷,并非被你爹爹關起來了。傷得不重,別擔心。你好好準備功課,每日給我寫封信解悶就行。等過了中秋節,小隱哥哥帶你跑馬去。” 鋼針藥水與鼠須墨汁不在一個級別上,宋微沮喪地發現,才寫了幾句,就寫不下了。把白棉紙搓成小小一卷,別在發冠里,躺倒睡覺。 當前大事,非中秋使團朝貢莫屬。皇帝也好,太子也好,任何別的動作,估計都會等到中秋之后。獨孤銑不回來,自己便不可能走出眼下這座牢籠。小朋友的善心,僅供排遣無聊,其余想法,畢竟可一不可再。 一切,都等過了中秋節再說。 ☆、第一三一章:閑來尤擅自消遣,忙里精專皆算謀 八月初八,凌晨開始下雨,到晌午方歇。 宋微吃完早飯,死乞白賴不許管家收拾,將吃空的碗碟一個個在走廊邊沿上排開,承接廊檐上滴下來的雨水。 瓷器陶器都是危險品,藍靛見李易熬藥去了,只好自己守在邊上,等六殿下什么時候玩膩了,同意歸還食具。 宋微待每只碗碟都積了一定量的雨水后,挪到走廊里側,盤坐地上,開始叮叮咚咚敲起來。一邊敲,一邊增減水量,調試音高音色,將食具擺出不同序列,最后居然當真叫他敲出了調,清脆悅耳,煞是好聽。只是那水面上多數漂著油花,略煞風景。 藍管家認命地從室內抱出個蒲團,請六殿下尊臀落座,以免著涼。心想,單論玩樂,六皇子端的是個天才。一時擔心不知憲侯回來前,六殿下拘在這方寸之間,會不會很快玩到黔驢技窮了無生趣。當真暴躁起來,憑眼前這些人,只怕安撫不住。一時又覺得憑六皇子的本事,哪怕連房門都不讓出,他也有辦法引蛇逗鼠風生水起,真要使起壞來,身邊這些人,誰能拿捏得住? 宋微謝過藍管家的蒲團,塞到屁股底下。兩根筷子在十指間翻飛轉動,時緩時急,或高或低,叮叮當當的敲擊聲跟雨水聲相應和,硬是把凄切的秋風秋雨襯出一片熱鬧活潑。 藍靛當然不知道,六殿下正在模擬一種叫做“架子鼓手”的姿態,自我陶醉,不亦樂乎。 懷著既欣慰又憐憫的矛盾心情,藍管家給自己也搬了個蒲團,坐在側后方聽候吩咐。 宋微玩了半天打擊樂器,很是愜意,午后琢磨著玩點兒別的。因為才下過雨的緣故,許多肥肥軟軟的長蚯蚓,紛紛從臺階下泥縫里爬上走廊。宋微瞧見,大喜。連蹦帶跳截住藍靛手里的食籃,搶出一只大碗,彎腰就往里邊撿。把藍管家惡心得,話都說不利落了:“殿、殿下,你這是做、做什么?” “這可是好東西,風干了當魚餌,吸引魚群最合用!” 宋微抬頭,瞥見藍靛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促狹心起,嘻嘻笑著拈了一條最肥碩的,直晃到藍管家鼻子尖兒上,作勢松手,就要把扭動的蚯蚓掉到人家衣領子里去。可憐藍管家年紀比起六殿下至少翻倍,在皇宮那般高大上的地方待了大半輩子,何等矜持淡定,這時竟被嚇得面無人色,連退數步,嘴唇直抖,不知如何控訴才好。 幸虧李易及時出現,半途接過那肥蚯蚓:“地龍通經活絡,活血化瘀,正是一味好藥。六殿下攢了這許多,不如送與我入藥。” 宋微撇嘴:“我攢了風干當魚餌用的,你要你自己抓。” 李易段數可比藍靛高出不止一級,當真蹲下,和六皇子一同抓起蚯蚓來。兩人度過了一個十分愉快的下午。 藍靛被惡心得晚飯都沒怎么吃。傍晚時分,宋微照例拿飯團喂鳥,李管家站在走廊里,翻動著滿欄桿的死蚯蚓。藍管家在藥房替六皇子熬今天的二道湯藥,暫時不在現場。熬藥本該是李管家的活兒,叫他臨時搶了去。 宋微從鴿子腳環里摸出獨孤蒞的信,裝作不小心,一轉身袖子掃了許多蚯蚓干在地上。李易忙著撿拾他的地龍,宋微背轉身看信。居然通篇都是獨孤蒞匯報今日怎么帶弟弟偷偷摸摸抓蚯蚓。宋微一邊竊笑,一邊直接掐了段蚯蚓尸體裹在來信中,讓鴿子捎回去。 正是惺惺惜惺惺,盡在不言中。 他這里可算閑得蛋疼,別人都一個個忙得跳腳。 獨孤銑八月初六半夜抵達北郊兵營,立即投入極端忙碌之中。增派人手追查逃脫的刺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須暗中調兵遣將,加強京畿防衛,以防叫人鉆了空子。西部北部所有朝貢使團,一律由府衛軍接引,先在北郊新建的官方傳舍休憩幾日。等到八月十三,再統一自北面玄武門入城。 如此安排,有諸多好處。一上來先用憲侯的名頭威勢將蕃邦部落來使都震懾住,然后在北郊傳舍老實待幾天,趁著正式朝拜之前的空當,認真學學上邦禮儀規矩。而府衛軍則借此機會,搞清使團成員底細,以免別有企圖者渾水摸魚。由于皇帝龍體欠安,此次朝貢勢必由太子獨挑大梁。使團經過提前培訓,再統一進城入宮,也能最大限度地減少主人接待方面的麻煩。 此次外交活動,乃是太子代議朝政后,首次代表皇帝獨立做大事,自是殫精竭慮,務必精益求精。日日早出晚歸,看上去勤勉得不得了。 六皇子遇刺,太子為表關愛,第一時間派人去休王府上探視慰問。聽說休王受傷靜養,無法見客,遂作罷。等了兩天,見皇帝除卻問過一聲五皇子去向,再沒有更多表示,太子殿下略有些忐忑的心漸漸篤定。隨即借迎接使團一事,試探著提出某些人員調動申請,得到皇帝默許,順利得出乎意料。 如此一來,宋雩心情大好。原本殺死老六氣死老爹計劃,在他心目中,干脆利落十拿九穩。誰知兩名重要手下一去不返,老五蹤跡全無,竟似石沉大海,杳無回音。他無法知曉當夜休王府中究竟發生了什么。然而兩名手下皆是死士,萬一事敗,不過是個死無對證。皇帝找老五找到太子府上,才真正蹊蹺。宋雩很快反應過來,心知此番竟被老五狠狠擺了一道,暗中憤恨不提。 無論如何,事后老六受傷,老爹病情加重,似乎此舉算不得成功,可也不算完全失敗。他也曾擔心皇帝震怒之下不顧后果,使出雷霆手段。事實證明,自己多慮了。事到如今,父皇即便明知是自己做的,又能如何? 種種跡象皆表明,這一次,皇帝選擇了繼續妥協。 當然,帝王的妥協,必定是有條件的。太子不再動作,等著父皇開價。 八月初九,早朝過后,太子照例先往寢宮問安,迎面遇見玄青上人從里邊出來。 “見過太子殿下。” “上人安好。”宋雩回禮畢,面帶憂色,問,“上人何時入的宮?可是父皇病況有變?” “玄青應陛下之召,昨夜進宮。陛下病況尚無起色,玄青欲暫留宮中,為陛下燃燈誦經,祈福延壽。”修道者勘破生死,玄青話說得誠摯,臉上倒是一派云淡風輕。 自西郊青霞觀到皇宮,馬不停蹄也得一整天。玄青接到憲侯派人送去的消息,立即動身,于初八晚抵達。宮中本來就有供她修行做法的道觀,隨時可入住。 太子聽了玄青一席話,躬身道:“若能為父皇祈福延壽,上人但有所需,宋雩在所不惜。” 玄青地位超然而又特殊。對于這個堂妹,太子以往不愿表現得太過刻意,這時卻覺時機已到,態度不妨明朗些。玄門上清宗,地位相當于國教。宋雩忽然很想知道,玄青自寢宮出來,父皇是否剛跟親侄女說過什么額外的體己話。 “上人何時方便,燃燈誦經一事,宋雩亦想盡一份孝心。” 玄青淡淡一笑:“太子勤于政事,為陛下分憂,便是最大的孝心了。”見他似乎不滿于這句推托,又道,“陛下很為容王殿下擔憂,太子不妨勸解勸解。” 宋雩故作驚訝,問:“父皇可是擔心五弟練功走火入魔之事?” 老五人間蒸發,倉促間無可奈何,扯出這個荒唐的幌子,不想竟被皇帝接受。這也是太子認為皇帝妥協的征兆之一。 “容王殿下醉心武藝,不理俗務。陛下感傷無奈,欲在獅虎山上辟一處莊園,供容王閉關,潛心修煉。又恐無人照料,故托付于我。” 宋雩這下真吃驚了。玄青這般說法,莫非老五已經被父皇抓了回來?但不知他招了多少……轉念一想,父皇若當真把老五發配去獅虎山,叫玄青看著,如此一來,既是監管圈禁,也是隔離保護。那么,他招了多少,其實并不要緊。 見再問不出什么,與玄青別過,邁進寢宮,求見皇帝。 父子倆忍功俱是一流,至今也沒撕破過臉。太子不厭絮煩,問候父親身體病情,又匯報朝會各項內容,皇帝靜靜聽著,偶爾有氣無力追問幾句,均屬正常公務范疇。 太子匯報完畢,話題轉到玄青上人祈福法事上,表一番rou麻孝心,終于提起容王。 皇帝嘆口氣:“老五天生如此,朕活到這個歲數,也知道有些事強求不來。按說皇室子弟玄門修道,這一輩有一個明華足矣。只是老五既無俗世緣分,朕也不愿斷了他的路。朕已諭知明華,為他尋個精通武道的玄門高人引導,他愿意修煉,便去獅虎山上修煉罷。” 把五皇子弄去當道士,等于徹底剝奪了威脅皇位的資格。再找玄門武道高手看守,也不用擔心他半夜闖進皇宮刺殺。太子忽然覺得這主意好極了,哪怕皇帝的本意,是要保住老五性命。況且高手又不是沒可能收買,將來做出個真走火入魔,也就是了。 假意敷衍幾句,表態支持父皇決定。 皇帝又道:“朕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老六。倘若有一日,朕不在了……” 太子趕忙下跪,再次表白孝心。 皇帝欣慰頷首,語重心長往下講:“所謂長兄如父,老六年紀尚輕,天真懵懂,不諳世事。你這個做大哥的,須替父皇多看顧些。朕唯一的心愿,希望入土之前,能看到老六成親。待中秋事了,你便替朕把這事籌備起來罷。” 太子趕忙應承。皇帝把休王親事交給自己籌備,那么休王妃人選,也就是自己說了算了。 “老六性子跳脫,待在京中難免惹事生非。朕已然應允了他,待成親之后,任他長居封邑。” 太子明白,這是第二個條件來了。在他心里,野猢猻般冒出來的老六,從來沒有被當成對手過。皇帝在感情上對老六的偏倚,意外歸意外,用好了卻是一步妙棋。等自己登基之后,這么個小玩意,殺或不殺,還不是反掌之間?憲侯那里或許稍微麻煩,不過自己也并非沒有籌碼。以后的事,誰說得準呢?等他不再是皇帝面前得寵的六皇子,還有幾個會巴巴往前湊?皮相長得好的,這天下間可有的是。 想通此節,太子慨然允諾,在休王去留問題上,必不會違逆父皇與六弟本人心意。 皇帝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話也說得愈加順暢:“你有此愛護兄弟之心,父皇甚感欣慰。這一回老六遇刺,自那刺客身上,搜出來一樣東西。有人說是你太子府門客信物,朕是不相信的。故此叫你親眼瞧瞧,看是否知道是何來路,也好堵了那起小人的嘴。” 說著,皇帝從枕頭底下摸出兩塊小東西,托在掌中,正是刺客身上藏著的鎏金烏木牌。 宋雩完全沒想到皇帝會來這一出,一時猜不透背后用意,怔愣片刻,只得順著皇帝的話說:“兒臣府中門客,以陰刻蟒紋銅符為出入憑證,斷然不是此物。此物兒臣未嘗見過,并不認識。” 皇帝點頭:“有人認出,被俘的兩名刺客曾出入姚子彰別院。此事既與你無關,看來定是他背后搗鬼了……” 太子這回徹底愣住。皇帝最大的條件,原來在這里。 三公五侯當中,真正與太子綁在一起的,唯有襄國公繼任者,姚府嫡長子姚子彰。撇開嫡親舅甥關系不提,因二人年歲接近,名義上雖差了一輩,實際相當于兄弟。姚子彰頗具政治投資意識,很早就表示效忠于太子,與其他公侯家族子弟保持敏感距離的態度截然不同。 咸錫朝的傳統,君主臣輔,共治天下。君永遠只有一個。作為皇子,哪怕是太子,唯有成為皇帝那一天,才有資格做主。如今僅歷三代,開國先賢定下的治國精神尚未泯滅,貴族世家的品質也還沒有開始墮落。或者換一個說法,以太子和姚子彰為標志,恰是墮落的起點。而現任皇帝及部分核心集團成員,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個趨勢,欲圖加以修正。正是在這個大前提下,皇帝于心中反復考量,更換繼承人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