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玄青看了他片刻,道:“小隱,據我所知,獨孤小侯爺可不是好說話的主。你當真思量妥了?” 宋微點點頭:“我怕說早了,他又弄出什么別的花招來。等要走了再說。” 玄青嘆口氣。以她的高深修為,也看不清這場孽緣如何起落,無從干涉。只不過這一路總算瞧明白了,宋微看似是個最和軟好說話的,專玩鬧不想事的,其實骨子里主意正得很。 第二天午后,眾人在施城北面大道口分手。穆七爺恭敬拜別獨孤將軍、玄青上人與交趾駙馬,回去專等皇帝對穆家的賞賜,心情好得很。宋微的重要東西早悄悄打在商隊行李中,這時小聲跟獨孤銑打個招呼:“我送七爺一程。”便跟了上去。 隨著穆家商隊走出一段,才對穆七爺道:“有勞七爺和各位大哥腳程稍微慢些,我跟玄青仙子再道聲珍重,天黑前肯定能追上你們。” 穆七爺知道他與玄青另有交情,揮揮手:“叫你那毛驢快跑幾步。” 宋微騎著嗯昂又折回去。獨孤銑正在等他。 勒住韁繩,正色道:“小侯爺,麻煩借一步說話。” 獨孤銑心下一沉。臉上卻沒什么變化,傳令隊伍原地待命,身后只跟了牟平秦顯,驅馬隨他走進路邊的樹林子里。 宋微停在樹林深處,掉轉頭面向獨孤銑:“小侯爺,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咱們就此別過吧。” 獨孤銑目光漸冷:“小隱,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宋微舔舔嘴唇,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要被對方氣勢嚇住,“我的意思是,你我之間的緣分,理應到此為止。” 獨孤銑提握韁繩的手捏成拳頭,慢慢道:“你再說一次。” 宋微直視著他:“小侯爺,你我一路同行,不過偶然巧遇。你一時放不下,我暫時逃不開,生做成了這場緣分。然而從此往后,你有你的朝堂生涯,侯府日子,我有我的市井生涯,小民日子。我無意介入你的生活,更不想被你攪亂我的生活。不如緣盡于此,彼此相忘,各自過各自的安生日子罷。” 獨孤銑氣得火冒三丈,心中卻又一團亂麻。他沒有過任何說服宋微的經驗,從來都是做服壓服,這時氣得毫無章法,哐當一聲,就把劍拔出來了。 三尺青鋒寒氣逼人,直指宋微白生生的脖子。 宋微的習性,是越嚇越光棍。本來還挺緊張,被他長劍往脖子上一指,反而鎮定了。 輕輕一笑:“小侯爺,這又何必。” 獨孤銑被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刺激得恨意滔天,拼命壓下怒火,穩住心神,咬牙道:“宋微,這世間風過留痕,雁過留聲。說過的話,會入人耳,做過的事,會動人心。你跟我什么都做過了,如今要一拍兩散,徹底撇清,哪有這般輕松?還是說,之前種種,皆是你用心作偽,刻意欺騙?” 宋微搖頭:“小侯爺言重。不過是迫不得已罷了。我討厭哭哭啼啼的。” 獨孤銑大怒,劍鋒往前逼近兩分:“好一個迫不得已。原來不過如此!我便讓你永遠迫不得已下去,又有何難?” 宋微只覺脖頸上被他的劍氣激得汗毛倒豎,仿似下一刻就能破開皮膚濺出血來。 閉上眼睛,輕聲道:“小侯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換了你是我,你會怎么辦?”挑起嘴角,譏刺一笑,“啊,我忘了,你可能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因為你根本無須為任何人設身處地。” 獨孤銑呆呆望著他,無言以對。 他慢慢垂手。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以為你多少,多少有些……”滿腔怒火化作莫名的凄涼,“小隱,你心里,到底把我當什么呢?” 宋微歪著腦袋看他,似乎充滿好奇地反問:“敢問小侯爺,又把我當什么呢?” 獨孤銑無端覺得看見了希望,立刻答道:“這還用問么?我喜歡你,自然是把你當作我喜歡的人。” 宋微一點點咧開嘴,露出一個天真甜美的笑容:“真心喜歡?” 獨孤銑斬釘截鐵:“真心喜歡。” 宋微點點頭:“這樣啊。請問小侯爺,你成過親了沒有?” 獨孤銑一愣,卻無法說謊,板著臉點下頭。正要詳細解釋,就聽宋微道:“那么有孩子了沒有呢?” 獨孤銑板著臉再點一下頭。 宋微不等他開口,連著追問:“有幾個?男孩女孩?” “三個,一個女孩,兩個男孩。” “都幾歲了?” “女孩十一歲,男孩一個六歲,一個五歲。” 宋微笑笑:“兒女雙全,真好。” 獨孤銑二十八九,長女十一歲,是很正常的年紀。他被宋微問得感覺大大不妙,這時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宋微接著笑道:“敢問府上內寵外嬖,人數幾何?” 獨孤銑冷汗下來了,詞窮:“你、你問這個做什么?他們怎能跟你比?他們……” 宋微默默看著他。等他說不下去了,才嘆息一聲,輕輕柔柔道:“小侯爺,我這輩子,剛過了二十歲生辰。雖然你不信,但我確實還沒嘗過女人是什么滋味。我也想成個親,也想兒女雙全,有家有室,享一回天倫之樂。” 略停一停,接著道:“不過我不會納妾,更不會家里娶了一個,還到外面去勾搭私情。我若真心喜歡一個人,必定傾盡所有對他好。他想唱歌的時候就聽他唱歌,他想出門的時候就陪他出門。以他的哀樂為哀樂,以他之好惡為好惡。我不會勉強他做任何他不愿做的事。絕不會用他的親人威脅他,更不會在災難來臨時拋下他。我將與他共同面對生之艱難,死之恐懼。我會令他心甘情愿留在我身邊。當他和我在一起,感覺到的幸福會比他獨處時多一萬倍。” “小侯爺,謝謝你喜歡我。不過,你對我的喜歡,我宋微喜歡一朵花一棵草,一頭驢一匹馬,也盡可以做到你這樣,甚至更好。”宋微看著獨孤銑,淡漠的語調輕易給他判了死刑,“你永遠也無法用我期待的方式喜歡我,因為在你輝煌的一生中,喜歡一個人,不過占據小小角落,如同夏天用過的扇子,冬天穿過的皮裘,只在你需要的時候,才能引起你的憐惜。但是,在我宋微渺小的一生中,喜歡一個人,會是我生命的全部。” 他吸口氣,吐出最后的結論:“如果這輩子找不到值得我這樣去喜歡的人,我也只會接受肯這般喜歡我的人。你懂么?” 嗯昂仰首叫一聲,為主人的演講劃下圓滿的句號。 宋微拍拍驢腦袋,往樹林外走,遠遠扔給獨孤銑一句:“小侯爺若有空來西都,肯賞臉的話,相識一場,我請你喝酒。” 獨孤銑愣愣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如天際白云海底水晶,隔了無數天塹鴻溝。他知道,不論上過多少次床,那距離都不可能拉近分毫。 手中長劍霍然劃過,轟隆震響。近旁一棵樹攔腰斬斷,塵土高揚,枝葉翻飛。 作者有話要說: 小隱所唱驪歌首句借用王維<送別>:"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 ☆、第〇三九章:一番奇遇黃粱夢,幾度巧登白玉階 景平十八年,五月。西都舊京。 西市蕃舶街的波斯酒肆附屬酒樓,一層大廳里,許多人手中端著酒碗,圍住一個漂亮青年,聽他唾沫橫飛地講故事。這青年不是別人,正是離家一年,最近隨同穆家商隊返回的宋微。 “……那賊子明晃晃的大刀砍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燕子投林飛掠過去,擋在交趾王子的身前,一聲斷喝:‘住手!’聲如雷鳴啊,那賊子不提防沒拿穩,刀就往地上落。我就這么一俯身,一抄手,把他大刀搶在手里,反手比住了他的脖子,他立時嚇得面如土色,跪倒在地,大叫“英雄饒命”,乖乖投降了!” 人群鼓噪起來,有笑的有嚷的:“宋小郎,你就吹吧,也不怕吹破法螺!” “瞅你那細胳膊細腿,還搶人大刀呢,提都提不動吧?哈哈……” “宋小隱,賊子明明是人家穆七爺用迷魂藥麻翻的,到你這怎么成你打敗的了?你當只有你長了嘴會說呢?” 宋微把嘴一撇:“不信你在這聽什么聽?還一坐半天不挪屁股。七爺親口跟你說的?你倒是請七爺來講啊?”氣哼哼往凳子上一坐,故意甩個臉色,不開口了。 旁邊有的是人等著聽故事,立刻端碗酒過來,笑嘻嘻道:“真的真的,我們都知道是真的。請問宋大俠,后來怎么樣了?那交趾王子究竟救出來沒有?” 宋微借個臺階就下,喝口酒,袖子抹抹嘴角,繼續眉飛色舞講起來。聽眾們也喝了一輪酒,接著聽他講這出交趾奇遇記,照樣一邊聽一邊嗆,一邊嗆一邊掐,熱鬧非凡。 原來四月里穆家商隊回到西都,除去各色南疆貨物,還帶回一大堆交趾國王的賞賜,當即轟動了整個西市蕃坊,連西都府尹聽說,都特地派人請了穆七爺去府衙詢問敘話。商隊里上至穆七爺,下至最不起眼的小伙計,整整一個月,只要被人遇見,必定要追問交趾之行。然而穆七爺老成穩重,口風極緊,最多說點大概結局,具體過程跟外人一句多余的也沒有。至于伙計們,真正全程跟到交州南順關的其實只有幾名大伙計,隨同七爺交趾一游的更是心腹中的心腹,早經他仔細叮囑,被人問起,不是嘻嘻哈哈地敷衍,就是張冠李戴地瞎扯。 這些人原本就不知道全部內幕,口才好得也有限,哪里比得上宋微,講得繪聲繪色栩栩如生,好比演俳優雜戲,說話本傳奇,引得人聽了開頭就抬不動腿。這些日子,每逢他在酒肆,必定被人拉去講故事,還有人出錢請酒,一個多月下來,版本編出好幾個。到得后來,聽眾們也懶得計較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權當找樂子消遣。 有宋微在,酒樓的生意比平常還好,麥老板也十分高興,不去管他。 這時宋微已經講到交趾國風俗民情,講大夏官兵與交趾美女間的風流韻事,果然有人按捺不住,嚷道:“公主呢?交趾國公主!宋小郎,怎么還沒到公主!” 宋微得意洋洋一笑:“說起交趾國的三位公主,大公主已經出嫁,二公主也已定親,唯獨十六歲的三公主,正當芳齡,待字閨中。說到這位三公主,閨名我就不透露了,不合適,生得端的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僅如此,還做得一手精巧女工,真可謂秀外慧中,美麗多情。” 說著,從衣襟里掏出塊絲帕:“臨別時公主對我那個依依不舍啊,送了我這塊親手繡的帕子……”他話音沒落,就有人把手帕搶過去,展開了一堆人圍著看。 有人叫道:“我呸!這明明繡的就是波斯文,交趾國公主怎的會繡波斯文?” 有人辨認出字跡,念道:“你如同我的眼睛,沒有你,我將永不見光明……” 眾人哈哈大笑:“宋小郎,你把你娘繡給麥老板的帕子偷來了吧?” 這一年來宋微失蹤,麥阿薩對宋曼姬悉心關照,兩人幾乎公開出雙入對。麥老板暗示過求婚的意思,不過宋曼姬還沒有答應。 宋微把帕子搶回去,在衣襟里亂掏一氣:“拿錯了拿錯了,這回保管是……” 宋曼姬從后門進來,穿過大廳,將圍住自家兒子的幾個混小子拍開,一手叉腰,一手揪住宋微耳朵:“臭小子!又躲懶!我叫你在這躲懶!”一面呵斥,一面揪著耳朵將兒子拖到后院,指指院中碼好的幾個箱子:“長樂坊‘壺中仙’酒樓,銅錢現結,快去快回!” 宋微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嗷嗷叫喚,等母親松手,一邊揉耳朵,一邊乖乖從廊廄里牽出毛驢,和幫忙的伙計一起,把裝著酒壇的木條箱在驢背架子上放穩當,再拿麻繩綁緊。估量一下箱子的重量,自己便沒往驢背上爬,捏捏驢耳朵,牽起韁繩:“嗯昂,閑了一早上,咱們開工咯!” 這就是宋微目前的工作,替麥阿薩送貨。波斯酒肆在可能范圍內提供送貨上門服務,主要針對本城各大飯店酒樓。不過以前的宋微可干不了這份活兒,因為送貨的伙計都是一副扁擔挑子隨身,即使量大的時候有車,也主要靠人力推拉。麥老板不可能專門為了運輸養一群牲口。不過如今有了嗯昂就不一樣了,一人一驢搭檔,量不太大的時候正好,量大了多走幾趟也無妨。麥阿薩深知他習性,因此只給他計件,送一壇酒勞務費兩個銅板。稍微勤快點,一天幾十文總有,哥倆的口糧草料都掙出來了。 宋微于是勉強維持在“稍微勤快”這個程度。 黎均給的東西他沒多要,只挑了幾樣精巧便攜的珠寶,回家就讓宋曼姬收起來了。真正珍貴值錢的,反倒是那不起眼的赤露魚鰾跟雙層袖珍匕首。這兩樣東西就揣在他衣兜里,完全起不到改善物質生活的作用。穆七爺那邊的好處,還停留在口頭上,畢竟要等到皇帝的賞賜下來,才好商量怎么瓜分。 他對自己的要求是:日常生活不管娘親要錢。這一點他很好地做到了。除了麥老板的勞務費,送貨的飯店酒肆,頗有幾家是老板娘做主,心情好的時候會給小費。有時候他順口一說,幫著推銷出去新品種,會從麥老板處拿到提成。偶爾去禽鳥鋪子前斗雞圍子那兒下幾注,輸贏皆有,但總的說來,贏的時候多。至于平時街頭巷尾蹭頓飯順碗酒什么的,更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 總之,在外頭晃悠了一年的宋小郎,從表面看,跟從前基本沒兩樣,依舊聰明漂亮好吃懶做,沒什么長進,但絕不討人嫌。 剛回來頭幾天,宋曼姬把他看得很緊。又哭又笑咒了一通,跟審犯人似的問了許久,恨不得時刻把兒子當尾巴拴在身上。大半個月后,宋微提出找點活兒干,當娘的跟麥老板合計一番,定了毛驢送貨的主意。之前他發掘的貨郎職業早有人接替干了。宋微不想這個時候違逆母親,反正是嗯昂馱,不費什么勁,便答應下來。 侯小夏等一干狐朋狗友當然少不得鬧騰幾天。宋微把帶回來的禮物分送眾人,借著久別歸來的由頭吃了好幾頓酒,漸漸消停下來。他不在的這一年里,王大郎添了個女兒,裴七郎新近成了親,年歲跟他最相近的侯小夏,正在托媒人物色合適的女孩。成家的同時,各人也都加緊了立業的腳步。王大郎在西市商鋪做伙計,剛換了一個工錢給得更大方的東家。裴七郎成親后正式繼承家業,和父母一起打理家中的首飾鋪子。就連侯小夏,也在蕃坊藥行里做了一年半學徒。 每個人都沿著自己的人生軌跡往前走。因此玩鬧幾天后,紛紛回歸各自的生活主干,并且開始勸宋微早點兒定下自己的主干。宋微驀地發覺,如果從一個正常的角度來看,身邊所有人都在前進,唯獨自己原地停滯。身影不知不覺變得孤單起來。 他摸著嗯昂的腦袋,小聲自言自語:“嗯昂,不如咱倆過一輩子吧?我覺得你就不錯,比個臉都沒見過的女人強太多了。哎呀,我都不知道你能活多少歲,當初買的時候也忘了問你幾歲了。嗯昂,你幾歲了?” 嗯昂嚼著草料,不理他。 宋微便揪它耳朵,就像娘親揪他自己一樣。 嗯昂被揪疼了,叫兩聲。 宋微咯咯咯笑:“兩歲是吧?我就當你兩歲了啊!” 宋曼姬拿到他上貢的珠寶,確定不是假貨后,立刻認為有了給兒子娶親的資本,差點第二天就去請媒人。宋微趕緊攔住,理由是自己之前名聲一直不太光彩,出去這么久才回來,還沒找到正經營生,倉促之間,說不上好姑娘,不如先緩一緩。宋曼姬信了他的胡說八道,暫且將這心思壓下,全力督促兒子奮發圖強,努力上進。 個多月后,生活徹底回到過去的模式。中間那一年時光,仿佛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宋微手里偶爾有點閑錢,還去李曠的馬行租馬騎著玩兒。李曠本身人就能干,又有岳家做后盾,一年工夫,馬行生意擴大了不少。高佩娘時常挺著大肚子出現,宋微看見她就繞道,生怕挨罵。萬一孕婦出點狀況,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李曠跟他倒是毫無芥蒂,兩人在馬經上很有共同話題。但李曠擅長的是挑馬養馬,騎術相當一般。每逢到了新馬好馬,李老板總拉上宋小郎看看說說,也經常免費讓他試試,談談感想。 這天宋微又來到馬行,李曠恰好剛送走幾位客人,看見他,卻沒像往常直接去廊廄看馬,而是拉進了接待客戶的小廳。 開口便道:“妙之賢弟。” 沒錯,李曠叫他妙之賢弟。剛開始宋微眉頭直跳,聽得兩個月,已經免疫了。 關于這個字的傳播,罪魁禍首是穆七爺。穆七爺認為這是玄青上人,即尊貴的明華公主,還有尊貴的交趾國王賜給宋微的字,文采斐然兼無上榮幸,且足以證明相互關系匪淺,斷然沒有被否定的道理。有機會碰面,就悄悄給麥阿薩和宋曼姬說了。長輩們都贊好,壓根沒有宋微發言的余地。 也幸虧蕃坊規矩亂,宋微又一貫沒個正形,除了李曠這呆子,沒別人特意這么叫。 李曠道:“妙之賢弟,不知你對擊鞠有無興趣?適才幾位客人,是長寧坊翁中司翁老大人家的小公子和他的幾位友人。除了買馬,還想尋幾個擅長騎術之人。下月翁府與薛長史府上有一場擊鞠賽,翁公子勢在必得,正不惜千金尋訪高手呢。” ☆、第〇四〇章:年少多金當恣意,此夜尋歡不問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