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宋微忍不住問借宿那家主人:“這水不會淹上西坡來么?” 男人大手一揮:“幾百年了,最高也只到過那兒。”指著坡下一棵被雷劈斷的老樹樁子,“最多淹過那個樹樁子,再沒上來過。最久淹過七天,不過那是雨季當(dāng)中。這時節(jié)最多一兩天。” 宋微于是也淡定了。 從鎮(zhèn)東到西坡,有一片低洼之地。水位漸漸升高,別處還只到小腿,此處則到了膝蓋以上,行動不便者已經(jīng)很難蹚過來。不少人家趕著耕牛,老人孩子便坐在牛背上。穩(wěn)當(dāng)是穩(wěn)當(dāng),然而既笨重又緩慢,半天還在水里泡著。 宋微脫了外衣,褲子挽到大腿,把嗯昂交給主人家十五歲的小兒子,自己牽著秦顯的馬,兩人嘻嘻哈哈打著水仗,一邊帶牲口過去接人搬東西。 獨孤銑急匆匆騎著馬趕過來,正望見這一幕。 他清早陪歐陽敏忠沿河看水,往上游走出好幾里。發(fā)現(xiàn)水勢不對,又匆匆往回跑,疏散河邊居民。被馬兒找到,才想起丟下了宋微,打個招呼先過來看看。 看了一陣,宋微始終也沒發(fā)現(xiàn)他。小侯爺面無表情,調(diào)轉(zhuǎn)馬頭,還回去給欽差鎮(zhèn)長幫忙。 ☆、第〇二〇章:河潮已落情潮漲,山路易通心路長 下午,水勢停止上漲,可也沒有往回落,恰好停在西坡下老樹樁子烏黑的梢頭上。最深的地方,有一人多高,淺的地方,也有齊腰深。 幾戶靠水的富庶人家都置備有舟船,壯勞力們分成組,劃著小船在鎮(zhèn)子里持續(xù)搜尋。鎮(zhèn)長與欽差大人也已經(jīng)乘船來到西坡,組織各戶清點人數(shù),匯報損失。鬧鬧哄哄折騰到快天黑,才清點完畢。人都在,只是有幾個受了點意外輕傷。大牲口都很安全,淹死了幾窩雞崽。幾戶特別窮的,因為沒有像樣的谷倉,也沒有防水的閣樓,糧食都泡水里了。 鎮(zhèn)長把需要照顧的老人孕婦分配到富戶家中安頓,因為富戶宅院都有二層樓,即使?jié)q水,往樓上一搬,基本能照常居住。其他無處安身的也依照親疏遠近做了分配,自有親戚鄰里幫襯。至于沒口糧的,鎮(zhèn)長帶頭,幾位里長響應(yīng),先湊一點應(yīng)付這些天。等水退了,再做商量。里長們得了指令,各自回去安排。 不久,山坡上東一片西一片圍成了圈。女人開始湊齊東西做晚飯,男人動手給沒處過夜的人搭帳篷。小孩們也不玩鬧了,撿柴的撿柴,燒火的燒火,給大人幫忙。整個山坡看似忙亂,實則井井有條。 欽差被安排在最好的一塊向陽高地。鎮(zhèn)長十分歉意地解釋:等入夜了,用小船送各位大人回自己家宅院二樓歇息。不過家里沒法做飯,只能委屈大人們在此對付吃一口。事急從權(quán),多有不周,還望擔(dān)待。歐陽敏忠聽罷,很是安撫嘉獎了一番。 不論南北,城市有城市的規(guī)矩,村鎮(zhèn)有村鎮(zhèn)的習(xí)俗。但凡一個有點歷史的地方,都自有其深厚傳統(tǒng)。從賀陽鎮(zhèn)漲水時節(jié)的狀況來看,可知民風(fēng)淳樸、秩序井然,首領(lǐng)處事公道,居民各司其職,在這種時候,都自覺承擔(dān)應(yīng)該承擔(dān)的義務(wù)。獨孤銑早年游歷走過不少地方,也覺得歐陽大人代表天子做的一番夸獎不算過譽。 小侯爺與兩個侍衛(wèi)出了大力氣,鎮(zhèn)長把他們當(dāng)作過路的游俠,招待雖不及欽差,也是貴賓級別。歐陽敏忠將錯就錯,裝作乍相識的模樣,與小侯爺相見恨晚,惺惺相惜。他原本對獨孤銑還有點偏見,今日見了小侯爺與其手下愛民如子、奮不顧身的表現(xiàn),深覺以往是誤解了這驕傲的年輕人,憲侯子孫,果然忠勇之后,沒有辱沒祖宗。 所以獨孤銑三人理所當(dāng)然地被邀請去鎮(zhèn)長家住二樓,且得以坐在欽差附近,吃權(quán)貴特供餐。 烤rou的的香味陣陣飄出,連最饞嘴的小孩子,也只偷偷把眼神往這邊瞟,絕沒有誰來sao擾鎮(zhèn)長招待欽差大人。 獨孤銑轉(zhuǎn)頭張望一下,悄聲對秦顯道:“把宋微叫過來。” 不一會兒,秦顯回來了:“宋公子說他來了不方便,就在那邊吃。” 獨孤銑站起身,沖歐陽敏忠告了罪,道:“我還有個同伴,得去找找。” 歐陽大人自然無有不允。 宋微與房東一家及幾戶鄰居坐在一起。大鐵鍋里煮了一大鍋芋頭稀飯,另外拌了一盆青菜,烤了幾條魚,聞著十分誘人。宋微手里正烤著一條魚,篝火映在臉上,紅撲撲一片明艷笑容。他在教人說官話,間或跟人學(xué)幾句本地方言。說的聽的都覺得怪趣,哈哈哈哈笑作一堆。 獨孤小侯爺就在這刺眼的笑容和刺耳的笑聲中走過去,拍一下他肩膀:“宋微。” 宋微回頭見是他,知道推脫不掉,將手里的魚給了身邊房東家小兒子,與眾人打個招呼:“我家少爺找我,恕不作陪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乖乖跟著走。 走到貴賓區(qū),又乖乖坐在小侯爺身后,心里哀悼著那條原本馬上就能進口的魚。鎮(zhèn)長專門撥了幾個人在這邊伺候,根本不用貴賓自己動手。宋微摸摸癟癟的肚子,小嘍羅一個,只盼不要因為太不起眼,被送餐的人忽略了才好。 第一盤烤rou呈送欽差大人,第二盤呈送欽差身邊的官員,不料那官員卻連連推辭。歐陽敏忠替他解圍:“我等朝廷命官,為百姓排憂解難乃分內(nèi)事。獨孤公子才是真正貴客,有勞送給獨孤公子吧。” 鎮(zhèn)長雖不明就里,但欽差既然這么說了,也就示意伺候的人把盤子端過去。 獨孤銑不客氣地接了,順手往身后一遞。 宋微被面前突兀出現(xiàn)的盤子嚇了一跳,馬上又被烤rou的香味誘得直流口水。看一眼小侯爺,發(fā)現(xiàn)人家臉根本沒轉(zhuǎn)過來。從側(cè)面望去,沒什么表情,但這動作意思很明顯,是要自己吃。視線悄悄左右掃一圈,除去欽差,別人手里都還是空的。覺得整盤子拿著不合適,盤面上就一雙筷子,也不好意思動。于是伸出右手,兩根指頭捏起一片rou。到底不甘心,又伸出左手,同樣兩根指頭捏起一片rou。 獨孤銑等了片刻,不見盤子被接過去,忍不住轉(zhuǎn)頭,就看見這貨雙手齊上,左一口,右一口,吃得滿嘴流油。不再理他,撤回盤子,開始慢條斯理夾rou吃,面上不由自主帶上了一縷詭異的笑。 歐陽敏忠自他說找同伴時就很吃驚,及至見他領(lǐng)回來一個白凈漂亮的青年,從沒見過,心里更加犯嘀咕。這會兒見了兩人如此互動,哪還能不明白。飯前推翻的偏見又一點點彈回來,心想紈绔子弟畢竟還是紈绔子弟,該有的毛病少不了。 倒是鎮(zhèn)長挺有眼力,下一輪分雞湯的時候,第三碗就讓人送到了獨孤公子身后的年輕人手里。好在宋微一貫不管別人怎么看怎么想,先飽足了口腹之欲再說。 吃完飯,鎮(zhèn)長要送欽差大人回屋休息,歐陽敏忠沒有同意,讓他先將百姓送走。幾條小船來來回回,直至深夜,才把居民送到各自歇息的地方。年輕力壯又無處安頓的,直接在山上留宿。 房東一家回去睡閣樓,特地過來跟獨孤銑幾人打招呼,保證照看好他們的行李,又謝謝宋微這一天幫了許多忙。 獨孤銑等人和鎮(zhèn)長最后一批走,宋微已經(jīng)困得一邊邁步一邊不停把頭往下點。坐在船上,腦袋往膝蓋上一趴,再睜不開眼睛。小舟輕搖,總有種不穩(wěn)當(dāng)?shù)腻e覺,睡也睡得飄飄忽忽。身邊忽然冒出一堵墻,很牢靠的樣子,宋微于是睡踏實了。獨孤銑低頭看一眼,那一截低垂的脖頸在夜色中白得朦朧,俯趴的姿勢令弧度格外柔和。仿佛正被全心全意依靠著似的,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憐惜之意。 當(dāng)小舟靠近鎮(zhèn)長家宅院時,他揮手示意二樓接應(yīng)的人往后退,然后將宋微打橫抱起,腳尖在船頭一點,嗖一下便翻了上去,把旁人看得又驚又佩。白天也不是沒見過獨孤大俠亮功夫,高明成這樣,卻是才看到。 宋微整個人被他帶得顛倒了一圈,怎么可能還不醒。意識到自己被人懸空抱著,驚得在臂彎里一彈,旋即被摟得更緊。他聽見周圍有人走動,還聽見頭頂有人說:“別亂動,接著睡。” 他覺得自己似乎正處于一個非常怪異、非常別扭、且非常不妙的境地。剛試著掙扎了一下,就預(yù)感到那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怪異、更加別扭、更加不妙,于是馬上安靜下來,任由對方抱著。 一面想:“這神經(jīng)病又吃錯了什么藥?”一面又隱隱覺得,只怕不是吃錯了藥。吃錯藥好辦,沒吃錯,那才真的糟糕了…… 身體接觸到?jīng)鲇驳钠矫妫请p手總算松開。不敢睜眼,偷偷摸一摸,底下應(yīng)該是南嶺常見的竹板床。剛踏實下來,不提防又被托起,然后就感覺身上裹了件袍子。動手的人好似怕他冷,裹得很緊,卻一點也不細致,全裹歪了,衣袖纏在脖子上也沒發(fā)現(xiàn)。 宋微沒法,只好睜開眼睛,摁住那雙又大又笨的手。獨孤銑不解地看著他。宋微見牟平跟秦顯就在旁邊收拾準(zhǔn)備打地鋪,便不說什么,輕聲咳嗽,慢慢把脖子上箍了兩圈的衣袖解下來。 小侯爺有點掛不住,故作嚴(yán)肅:“被子不夠,對付一晚吧。” 宋微嗯一聲,側(cè)身睡覺。說來也怪,之前困得要死要活,這時卻睡不著了。睡不著就忍不住要翻身。竹板床翻個身就吱呀吱呀響,弄得人更睡不著。宋微翻到第三下,獨孤銑把他往懷里一扣,嘴唇對準(zhǔn)耳孔:“再動,就在這干翻了你!” 宋微不敢動了。不知過了多久,就這樣僵硬著身子,居然也糊里糊涂睡了過去。 第三天,水緩緩?fù)峦恕偼讼潞拥蹋用駛兙兔β灯饋怼D腥藗內(nèi)サ咎锱潘M力拯救被淹沒的禾苗。女人清潔家宅,補種蔬菜。就連半大孩子,都被派去在各處焚燒除穢驅(qū)毒的藥草。宋微別的不會干,成天跟小孩混在一起,包上手腳頭臉,鉆林子爬石頭,有時候還帶著嗯昂,瘋玩。 獨孤銑也很忙,忙正事。歐陽敏忠給賀陽鎮(zhèn)提出兩套防洪方案,一是加高加固河堤,二是挖掘陂塘蓄水。鎮(zhèn)長考慮一番后,認為本地不產(chǎn)石料,修筑河堤成本太高,傾向于選擇第二套方案。 等洪水退盡,一行人便四處勘察,尋找最合適的挖掘地點。獨孤銑有心把牟平秦顯都帶著,讓他們多見識見識民生實務(w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但如此一來,就沒人看著宋微,干脆強行勒令,讓他也貼身跟隨。 聽歐陽敏忠一條條講解陂塘蓄水的注意事項,獨孤銑心想:皇上派此人任汛期巡方使,果有識人之明,確乎知人善用。宋微卻想:這歐陽大人是個挺不錯的官兒,能干又正派。獨孤小侯爺號稱侯爺,如此吃苦耐勞,也相當(dāng)不錯。由此可見,當(dāng)今皇帝是個非常不錯的皇帝,比起自己親歷過的、看見過的、聽說過的,都干得好。所以說,皇帝這個位子,必須得是那個人才行。 最后選定了一處綜合條件最佳的位置,歐陽敏忠又問鎮(zhèn)長,如果朝廷能派下錢帛,只需本地出服役的勞力,修筑河堤,不知意下如何。畢竟雙管齊下,標(biāo)本兼治,方可永絕后患,為子孫后代謀安居樂業(yè)之福。 鎮(zhèn)長雙手連搓:“有這等好事,哪有不樂意的。只是大人莫要誑我,朝廷從來沒有額外為這個派下錢帛的先例,最多從應(yīng)繳賦稅里減免,作為地方水利之用。” 歐陽敏忠話對著他說,眼睛卻看向獨孤銑:“這個自然須圣上定奪,派不派,也不是你賀陽一個地方的事。你且先把陂塘修好,我走之后,自有郡守府尹督促于你。” 鎮(zhèn)長聽他這么講,擺明了會為南嶺水利跟皇上進言,覺得欽差大人真是大大的好官,是南嶺的福星,比先前更恭敬了數(shù)倍,將本地農(nóng)事一一匯報,端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歐陽敏忠聽他說起山區(qū)村寨有一種高轉(zhuǎn)筒車,可從低處將水引至高處,大感興趣。細問原理構(gòu)造,鎮(zhèn)長卻不甚明了。宋微想了想,這東西的原理到了后世屬于常識。再想一想,便發(fā)現(xiàn)即便講得出原理,單憑自己也無法實現(xiàn),不比人家勞動人民,已經(jīng)在實踐中運用上了。這時歐陽敏忠問清楚鎮(zhèn)長在哪里見過此種筒車,發(fā)現(xiàn)那村子恰好位于南邊,便決定前往下一站順城的路上,繞道過去看看。 ☆、第〇二一章:相逢各走陽關(guān)道,對面獨參歡喜禪 欽差一行很快離開賀陽,鎮(zhèn)長親自相送,又在長亭設(shè)宴餞別,眼淚汪汪,弄得頗為煽情。咸錫朝關(guān)于巡方使的接待規(guī)格有嚴(yán)格規(guī)定,各地迎送不得超過十里。歐陽敏忠自命清cao,又是代天子出巡,更加注意形象,過了長亭便不肯他們再送。當(dāng)?shù)刭浰偷耐霖浱禺a(chǎn),象征性地取了一些,還是為了方便將來回去呈給皇帝過目。 獨孤大俠湊巧與欽差同路,于是結(jié)伴同行。 離了長亭,隊伍腳程就快起來。有身份的都騎馬,沒身份的皆能吃苦,跑慣了遠路,兩條腿徒步一點也不比嗯昂這淘氣毛驢慢。獨孤銑長臂一伸,直接把宋微從毛驢背上拎到身前,讓他與自己共乘一騎。宋微當(dāng)然不愿意,但是卻沒有表示反對。因為他正打心眼里景仰歐陽大人,不愿拖后腿耽誤他正事,對小侯爺這肆無忌憚的霸道行為便表現(xiàn)得十分乖順。可惜歐陽大人卻完全不曾領(lǐng)情,瞥眼看見這一幕,不僅更加坐實了他的身份,對小侯爺私行方面的不檢點也腹誹得更加厲害。唯獨一個高興的,就是一廂情愿被假象蒙蔽的獨孤銑,認為宋微正在變乖變聽話。 一路疾行,終于在天擦黑時趕到官驛。 有了路上共乘的引子,后邊很多事都變得順理成章。比如走路前后貼,吃飯挨著坐,分配臥室時不必說,底下人自然知道該怎么辦。從頭到尾,宋微一點自作主張的機會都沒有。他煩躁得晚飯也沒吃多少,被獨孤銑貌似關(guān)切的rou麻眼神一看,更加煩躁,差點一腳踹翻桌子。然而他知道這煩躁絕對不可以表露出來。不僅徒惹笑話,而且勢必導(dǎo)致更不得自由。 之前再如何被逼迫,也有喘氣的空間。宋微盯著飯碗,默默盤算:等巡方使視察完最后一個目的地順城,小侯爺必定與歐陽大人共同返回,回程路上不必再遮掩行藏,也無需中途停留,到那時再想脫身,就難上加難了。 一頓飯磨蹭著吃完,心中計較已定: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官驛驛長聽說巡方使大人想去雙橋村,面露難色。村子在山谷里,不可能當(dāng)天往返,必須在山里過夜。因為雨水不斷,路始終不好走,進山不安全。更麻煩的是,當(dāng)?shù)匾还膊艓资畱羧思遥@么多人過去,吃飯住宿都沒法解決。 不想歐陽大人對那高轉(zhuǎn)筒車非常執(zhí)著,而且相比之下,雙橋村算是南嶺山區(qū)村寨中交通相當(dāng)便利的一個了,一天工夫就能走到官道上來。類似的小村子,崇山峻嶺中不知有多少。此次巡方,南嶺是重中之重,時間之久、路線之長、規(guī)格之高,都是史無前例的。這些化外山民,長久不沐天恩雨露,終歸不是回事。歐陽大人很明確地表示,無論如何要親臨實地去看看。 最后商定,明日去,后日回,大隊隨從留在官驛,只帶幾個身強力壯的下屬,選幾匹好馬,再由熟悉路途的驛仆導(dǎo)引,以策萬全。 宋微低著頭看似無聊,實則豎起耳朵聽他們商量。尤其當(dāng)那領(lǐng)路的驛仆被召來詳細解說時,更是生怕漏了一句。他很慶幸小侯爺沒想起清場,又或者現(xiàn)場就他一個外人,存在感過低,被自動忽略了也說不定。 終于散會,跟進安排好的房間,獨孤銑扔下一句:“你先睡。”又出去了。宋微明白了,之前不是沒想起來清場,而是真正要緊的內(nèi)容留著后面單獨跟關(guān)鍵人物商討。 秦顯問:“宋公子有什么需要?” 宋微道:“我想洗個澡,麻煩秦大哥說一聲。”在賀陽鎮(zhèn)一直沒條件,湊合對付了幾天。雖然洗干凈了純屬便宜別人,但要忍著不洗,自己又受不了。宋微念頭一轉(zhuǎn),就當(dāng)是惑敵之計的一部分吧。這么想心里果然舒服多了。 洗完了,仆役殷勤,又主動送了一桶熱水進來給他泡。宋微在心里冷笑,一個個怎么都這么機靈。果然,不大工夫,獨孤銑就回來了。 眼見那混蛋門一關(guān)就脫衣,大有擠進來洗鴛鴦浴的架勢,宋微嘩啦從浴盆里站起:“你等會。”濕漉漉踩著凳子跨出來,“行了,洗吧。”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擰頭發(fā)。 獨孤銑邪笑:“這么嫌棄我?”盯著那修長白皙的背影,水珠順著完美的曲線往丘壑間匯聚,頓時小腹發(fā)熱,喉頭發(fā)緊。一纟不扌圭走上前,伸出手指,沿著脊柱凹槽慢慢往下蹭,最后在末端的綿軟起伏處狠狠捏了一把。 宋微痛呼一聲,再站不穩(wěn),腿一軟往后仰倒。緊接著整個人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扭轉(zhuǎn)過來,緊緊壓在對方硬邦邦的胸膛上。 這下不但腿軟了,腰背脖頸全軟了。他懶洋洋地靠著,想:這真是一具上等的rou體。光聞一聞,就好像飲了濃茶釅酒一般,漸漸變得醺醺然。再這么混下去,只怕真沒法找女人了。 獨孤銑抱著他,低聲問:“再陪我洗一次,嗯?” 宋微搖頭:“不好,擠不下。” 獨孤銑托著他臀部往上一提,將人卡在自己腰上:“合二為一,就擠下了。”幾步跨進浴盆,果然擠下了。 雖然每晚睡在一起,卻是好些天不曾發(fā)泄。在水里弄了一回,桌子上弄了一回,上了床獨孤銑還要繼續(xù),宋微摟著枕頭求饒:“別弄了,明日起不來,那么多人看笑話。” 獨孤銑戲謔道:“你還會怕人看笑話?”卻因他這么一說,想起第二天的安排,果然停了動作。 “明日我護送歐陽大人去雙橋村,你也一起去。” 宋微不由得心下一沉。他一直期盼僥幸被留在官驛,明天找個空當(dāng)就可以跑路,而且能多贏得一些時間。若是一同去了雙橋村,便只有半夜偷溜一個辦法了。山區(qū)夜路,跑起來難度自然加大。不過相應(yīng)的,追捕的難度也大。何況堂堂小侯爺擔(dān)了護送之責(zé),絕不可能拋棄歐陽大人親自來追逃跑的男寵。 想來想去,最佳逃跑時機,唯有眼前這個。 他心里有事,神情便顯得格外恍惚迷蒙,加上忄青事過后坦蕩又懶散的姿態(tài),獨孤銑不得不懷疑他根本沒聽見自己說話。 “人少必得上精兵,牟平秦顯都要跟我去。你不是怕人看笑話?就你自己留下,只怕還有更難聽的。” 聽見這欲蓋彌彰的解釋,宋微斜了他一眼:“我倒不知道小侯爺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體貼了。難看的難聽的,不都是你害的?裝什么好人。我跟你去做什么?爬山鉆洞走泥巴路,又臟又累。你不嫌我拖后腿,那位歐陽大人怎么想?” 獨孤銑被他那一眼斜得完全沒脾氣:“叫你去就去,偏這么多廢話。” 宋微把頭一扭:“不去。要不你找人看著我。” 獨孤銑笑了:“找人看著你?誰看得住你?” 宋微嗤一聲:“小侯爺抬舉!你不是不怕我逃么?你不是拿我娘威脅我么?哪里還要派人看?太瞧得起我了!” 獨孤銑忍不住往他唇上咬一口,搖頭笑道:“這伶牙俐齒,定是繼承了你娘親。我哪里敢拿你娘威脅你,去一趟蕃坊,差點沒被口水淹死。” 宋微一愣。免不了把他這話細細琢磨起來。口里卻道:“怎么不淹死了你這混蛋!” 這一句聽在獨孤銑耳朵里,就有特地打情罵俏的意思了。將人翻轉(zhuǎn)過來一頓啃咬,親得口水橫流,末了恬不知恥來一句:“就這么淹死了,也快活得緊。” 宋微覺得再糾纏下去腦子一定會變得跟這神經(jīng)病一樣弱智,閉上眼睛睡覺。 卻聽獨孤銑問:“宋小隱,你去過京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