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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學校離他住的地方不是太遠,她養成了慢跑的習慣,每個夜晚,從宿舍樓下出發,終點是他公寓樓下。她站在街燈下,抬頭仰望他的房間,暖黃的燈光亮著,他的影子從窗戶上晃過來,又晃過去。她站在那里,久久凝視。下著雨的夜晚,她撐著一把大黑傘,踩著水花,慢慢走到他公寓樓下,站在同一盞街燈下,抬頭仰望。路過的行人紛紛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她視若無睹,把自己站成一個路標,只為抬頭便可看見那一抹恍惚的影子。 從夏天到最寒冷的冬天,再到春天,從她學校到他公寓樓下的路,她閉著眼睛也能暢通無阻地走到。 整整八個月,她真的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一次。 歲歲再見到陸年,是來年初夏,她在半夜忽發急性腸胃炎,被室友送到醫院,那個室友是她在英國唯一的朋友,是知道她這段心事的,悄悄打了個電話給陸年。 第二天清晨,她睜開眼,就看到他坐在病床邊,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閉了閉眼,睜開,他還在。 她的眼淚嘩啦啦就掉了下來。 犯病時腹部那樣痛,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可見到他,仿佛這些時日所有的艱辛、難過與想念,都找到了出口。 “多大了,還動不動就哭?”他皺了皺眉,遞紙巾給她。 她不接,就那樣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仿佛要將他的面孔深深地鐫刻在腦海里。 “生病也不知道打個電話給我嗎?” 歲歲哭得更兇了,低低的聲音里有著委屈:“是你說不要找你的……” “你……” 忽然,病房門被推開,有人抱著一束鮮花探進來:“趙歲歲,好久不見?!?/br> 真的好久不見了,顧婕。她變得更美了,大波浪卷,精致妝容,臉上架著一副大墨鏡,看起來就像女明星。 只是,以她們兩個的交情,還沒到抱著鮮花探病的份上吧? 顧婕放下花,挽起陸年的手臂:“走吧,大家都到了,就等你了。”語氣動作都十足親昵,陸年皺了皺眉,似乎想掙脫她的手,但瞟見歲歲正望著他們交纏著的手臂的目光,便沒有動。 “既然你沒事了,我走了?!标懩甑卣f。 顧婕微微笑說:“我們回頭再來看你?!蹦切θ?,如同幾年前在陸年房間里的那個笑容,一模一樣。 我們。最親密的一個詞組。 歲歲望著他們相攜而去的背影,恍惚回到了多年前,她站在學校大禮堂最后面,遙遙地看著舞臺中央,鎂光燈下,他與她,也是這般親昵。 歲月倏忽而過,無論四季如何變遷,她怎樣努力想要走到他身邊去,可他身邊的那個位置,站的始終不會是她。 自這場病后,陸年倒是偶爾會打個電話給她,雖然只寥寥幾句,對歲歲來說,卻已覺得無比滿足。 這么多年來,只要他給予她一點點的溫情,她就覺得那些漫長的黯然與暗夜里無望的想念,都得到了安撫。 歲歲不知道顧婕到底怎么想的,自從探病之后,竟頻頻約她見面,吃飯喝茶逛街,仿佛她們真的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她不喜歡她,卻又舍不得拒絕她。因為從她那里,可以得到陸年的消息。 那年夏天,陸年畢業,與顧婕還有一個英國朋友一起成立了一家藝術畫廊,工作室剛起步,他變得特別忙碌,全世界飛來飛去。 歲歲能見到他的時間自然更少了,他是從來不會告訴她自己的行蹤的,歲歲得知他近況的唯一渠道,便是顧婕,但她從來也不會對她說很多,只言片語,然后就轉移話題。歲歲漸漸明白了,顧婕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微微笑著看她想知道卻又不肯開口問她的糾結樣子,是她約她見面的最終目的。 真變態。可自己明知她是這個意思,卻還是忍受著她勝利者的姿態與嘲弄的目光,不一樣變態嗎?歲歲自嘲地想。 愛得卑微固執的人,從來都別無選擇。 陸年天生會做生意,顧婕大學主修的是繪畫藝術,眼光一等一,而英國合伙人在本地有著很好的人脈,才兩年時間,他們的畫廊從工作室擴大成公司,搬去了更大的場地。 為了祝賀喬遷與兩周年慶,畫廊舉辦了一場patry。邀請函與禮服一同送到歲歲手里時,她剛剛結束打工。她拿起那件湖水藍的長及腳踝的禮服,不得不佩服顧婕的眼光,她從未問過她的尺碼,為她挑選的衣服卻像是量身打造。 Party就在畫廊舉行,歲歲到的時候,里面已是人頭攢動。Party很隨意,有人端著香檳寒暄,也有人站在墻上的油畫作品前靜靜端詳。 歲歲站在門口,人潮里一眼就看見了陸年,他今天穿著黑色正裝,系著領帶,抬手將酒杯送到嘴邊時,銀白色的袖扣光芒微微閃了閃。歲歲是第一次見他穿得如此正式,微微側頭與人交談,舉手投足間,是成熟男子的優雅。她卻忽然想起她十二歲時第一次見到他,他穿著黑色的英倫大衣,系著煙灰色圍巾,沉著嘴角坐在他母親身邊,一言不發的樣子。 那個冷漠別扭的少年,長成了英俊沉著的男人。 “歲歲?!闭驹陉懩晟磉叺念欐级酥票哌^來?!澳銇砹??!?/br> 陸年聞聲朝她望過來,眼神微微訝異了下,但很快,就恢復如常。 顧婕將她帶到陸年身邊,為她介紹了幾個朋友,說她是她的小學妹,也是好朋友。歲歲心里忍不住冷笑,真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