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我以外全員非人[重生]稚楚(50)
思緒一下子飄開,像是四散的云霧,找到閑暇的空隙松弛下來的神經立刻飛遠,飛到天際。 多一些星星就好了。 睡不著,想看星星。 推門的聲音打斷遐思。回過神的衛桓發現自己下意識召喚出許多光點,碎星一樣漂浮在沙發上。他將那些光統統收回,然后扭頭去看,揚昇伸出一個腦袋,臉上的表情相當無語。 開門,有人找你。 衛桓一頭霧水,誰? 咔的一聲,玄關的大門被遠程打開,揚昇直接關上臥室的門,告訴他我要睡覺了不要給我發消息了,媽的都怪我自己多嘴hellip;hellip; 什么鬼。 衛桓坐起來,拖鞋只剩下一只,另一只怎么都找不到,他只好一蹦一蹦地跳到玄關,拉開那扇門,外面連個鬼都沒有,夜太深,樓道里沒有燈,只有一片黑暗。 揚昇你他媽逗我hellip;hellip; 剛說完,溶溶的夜色之中飄來一粒光點,悠悠地出現在衛桓的面前。緊接著,一粒,又是一粒,光點如同碎金一般緩慢流動而來。 衛桓伸出手,輕柔地捉住這光,就在手指觸及的那一刻,黑暗中又出現更多,一點點聚集、相連,變成一條閃爍的線,仿佛指引著什么似的,不斷延伸遠去。他沿著這懸浮的光一步步向前,腳步輕緩。 沿途照亮前路的星一盞盞滅掉,又前赴后繼地冒出新的。碎星太美,仿佛從天空墜落,控制住思緒,讓他無法拒絕。 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個門前,門開著,衛桓走了進去,迎面一股涼涼的冷氣,他看見云永晝仰躺在沙發上,這姿勢和剛才窩在揚昇沙發上的自己如出一轍。 房間里霎時間點亮許許多多光點,一顆接著一顆,懸浮在沉黑的空間,星塵一樣充盈了溫軟的夜色。許多光點棲息在天花板,泯滅又亮起,好像正在鮮活地閃閃發光。 他回過神,敲了兩下門,云教官,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閃爍的光灑在他的側臉,碎金勾勒出漂亮的剪影。 比起遙不可及的天際,這藏了滿屋的星塵簡直就像是幻夢一場。有那么一瞬間,衛桓甚至恍惚地覺得這就是當年那片忽忘我花田了。而當初說著想看螢火蟲的少年,此刻也開了口。 我失眠了,想看星星。 原以為他還是和當年一樣冷傲又倔強。可他卻轉過頭,落滿星光的雙眼坦蕩地看向衛桓。 我猜你也是。 第47章 我喜歡光 心思被看透了。 衛桓愣在門邊, 好像雕塑一樣僵住。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怎么回應, 應該說點什么,甚至不知道手應該怎么擺, 不自在的同時低下頭, 發現自己竟然是穿著一只拖鞋來的, 于是更加尷尬。 可對方就這么看著他,不知所措的樣子落在他眼里一定很傻, 衛桓只好故作輕松地摸摸后腦勺, 咧開嘴,是因為傳心, 教官才能看透我的想法嗎? 云永晝搖了搖頭, 我隨便猜的。 衛桓又笑了一下, 云教官真是料事如神,這都能盲狙到,什么事都瞞不過您。 他轉過臉去,淡淡道了句, 把門關上。 云永晝說話的時候總有種無可違抗的感覺, 衛桓聽話地將門帶上, 本來想跳著過去,后來一想自己都已經光著腳走了那么久,也無所謂這一下了。 他輕手輕腳走到沙發邊,專程坐在另一個沙發上,可屁股還沒有挨上去,就看見云永晝直直地盯著他。 感覺很不滿意。 這是讓他坐過去? 衛桓干笑著用手摁了兩下自己本來準備坐的地方, 裝模作樣道,啊這個沙發這個好硬啊。說完,他立刻挪到了云永晝旁邊,隔著十厘米的間距一屁股坐下來,愜意地整個人靠上去,還是這個沙發比較軟。 云永晝這才收回眼神,衛桓心里松了口氣,心想這家伙脾氣還是這么古怪。 兩個人無言地靠在沙發上,在揚昇那兒的時候,衛桓還有那么一點點困意,可現在到了這兒,衛桓忽然一點也不困了,不光不困,心里還直打鼓。 他覺得他是怕云永晝的,可又不是忌憚的怕,更不是真的對待師長的那種敬畏。說不清,反正每次遇到云永晝,他都覺得他不再是自己了。 夏夜很靜。 云永晝的身上散發著一股陽光與云霧的味道。 這樣的念頭一從腦子里冒出來,衛桓就覺得不可思議。 他剛開始學會飛行的時候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子,總是喜歡飛得很高很高,飛進云里。晴空里的云朵被太陽曬得暖和松散,可總歸是還是水霧,觸到皮膚上涼涼的,融化開,最后又被暖陽帶走。 那種交織著溫暖與微涼的奇妙混合體,和云永晝如出一轍。 在想什么?云永晝忽然間開口,打斷了衛桓懸浮在高空中的遐思。 沒有,就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沒有睡?衛桓笑道,一定是揚教官想把我趕走,討個清靜才告訴教官你的。 云永晝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光。 衛桓習慣了他不回答。 我今天去做了件事。衛桓開口,又擔心云永晝責難,我絕對沒有給您添麻煩hellip;hellip; 我不認為你給我造成了麻煩。 以前的他還不夠麻煩嗎? 嗯hellip;hellip;他又開始不可避免地想要用以前的自己來試探云永晝,但他忍住了。 你累嗎?云永晝忽然開口。 衛桓假裝毫不在意,伸手抓住一枚飄落在他眼前的光點,笑著問道,為什么要這么問?我看起來很辛苦嗎? 云永晝沒有說話,像是一種默認。 衛桓的笑終于凝住,他松開那枚光點,我只是感覺自己走在大霧里,什么也看不清。有時候就想,我干脆就坐在地上什么也不干好了,大不了一輩子出不去這場霧,渾渾噩噩過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好像不行。衛桓抱住自己的膝蓋,我如果真的那樣活下去,可能就不是我了。 比起在霧中掙扎、受挫,我更害怕失去我自己。 那就去。 云永晝忽然開口,令衛桓不由得轉過臉,望向他。 去找回你自己。 心忽然靜下來。衛桓垂眼,笑了笑。 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云永晝開口,可以告訴我。 這個傲嬌的家伙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直接了。衛桓不禁笑起來,好啊。讓我想一想,有什么事呢? 他想到揚昇說的關于還魂的事,心想云永晝會不會知道什么,于是他試探性開口,對了教官,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他想了想怎么才能說的不那么直白,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類迷信玄學,他們覺得人死之后會墮入六道輪回,投胎轉世,所以同樣的魂魄,可能會有前世今生。不知道這個故事你有沒有聽說過? 云永晝似乎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所以? 所以hellip;hellip;衛桓笑起來,其實我就是有那么一點點好奇,妖有沒有類似的說法? 沒有。云永晝回答得干脆直接,毫不留情面。 他的答案好像準備了很久,說出來的時候都可以不經過思考。 妖魂來源于天地萬物,只有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大妖怪血統可以通過繁殖維系,其他妖都是依靠生靈元氣煉靈。這么龐大的體系想要運轉,唯一的可能就是循環往復。 云永晝沒有看衛桓,自顧自說完一切。 所以妖一旦失去生命,魂魄會立刻四散,回歸天地之間,這樣妖界才能有源源不斷的元氣,才會有新的妖魂出現,妖心誕生,從而生出新的妖。 這些說辭,身為大妖怪的衛桓再清楚不過,但他想聽的不是這些。 他真的覺得有奇跡,而且發生在自己身上。 沒有例外嗎?衛桓剛說完,覺得自己這樣過于不依不饒,可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釋自己的堅持。 忽然,衛桓想到一個絕佳的例證,可是教官你,你不就是傳說中初代金烏的轉世嗎? 我所知道的初代金烏是遠古時期的大妖怪,那時候凡洲都還只是荒原一片,人類文明都沒有開化就已經有了金烏的傳說。 傳說初代金烏最終化作了太陽。云永晝看向衛桓,你真的覺得天上的太陽就是他嗎? 還是你覺得天上的太陽是我? 他的咄咄逼人讓衛桓愣了一下,hellip;hellip;我不知道。他很快又繞回來,不,我不想知道太陽是不是金烏,我就是想知道,所有人都說你是金烏轉世,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這不是與妖魂無法轉世相悖了嗎? 他的追問換來的是一陣沉默,沉默過后,云永晝輕笑一聲,終于開口。 謊話說多了,就會變成真的。 衛桓有些驚異。 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是說他并不是初代金烏轉世?還是他發現自己說謊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衛桓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覺得光好看嗎? 猝不及防,云永晝問出這么一句。衛桓看向天花板與沙發之間的星河,對他突兀的話題轉換沒有任何質疑,很肯定地給了答案,當然好看。他轉過頭,看向云永晝的側臉,你覺得不好看嗎? 光芒下幾乎半透明眼睫晃了晃,垂下來,云永晝的聲音很沉,仿佛一片冷掉的即將墜落的云,他沒有回答衛桓的反問,而是開啟了另一個故事。 我帶著火的能力出生在一個偏僻的海邊村莊,和母親相依為命。雖然我沒有父親,但我媽很愛我,讓我像所有小孩一樣快樂地長大,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這是第一次,衛桓聽見云永晝講關于自己的事。可這個故事和他想象中相差甚遠,他一直以為,云永晝就是所有人口中那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少爺,從蓬萊搬入昆侖虛,又順理成章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山海,順風順水這么多年。 我并不是一生下來身上就有初代的圖騰。大概是hellip;hellip;他思考的時候,眼睛會微微瞇起,聚焦在某個地方,hellip;hellip;我四歲或者五歲的時候吧,某一天,母親發現我胸口忽然多了一枚太陽圖騰,她很慌,告訴我,這個東西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我雖然什么都不懂,但還是照做了。 這么瞞下去,也沒有發生什么事,直到我上小學。那個地方很偏僻,不像蓬萊也不像昆侖虛,沒有那么多大妖怪,因為靠近海,班上大多都是一些水屬性的小妖,我是整個班級唯一擁有火屬性的孩子。說完他輕笑一聲,所以我就成了眾矢之的。 衛桓的心沉下去。 在某些時候,優秀等同于孤獨。 我的特殊讓我無法合群。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們抓住我沒有父親這一點來嘲笑我,這些話他們可能在家里也聽了很多,所以說出來的時候根本不經過思考。那時候的我被關進一個黑屋子里,他們綁住我的手腳,將那些可憐又弱小的能力用在我身上,攻擊我,羞辱我。 你mama勾引別人才有了你。 她被拋棄了。 你們母子倆都是不要臉的東西。 那個時候,我母親幾乎每天都會對我說,無論別人說什么,都不要在意,就當做沒有聽過。云永晝抬眼,眼神冷厲,可我那天沒有聽她的話,我反抗了。 或者說,我的意識替我反抗了。 說著,他輕輕擺動著自己的手指,漫天星光變成了如同龍卷一樣匯聚,變成了一個孩子,他的身邊乍現無數的光刃,每一個都鋒利無比。 那是我第一次,覺醒光的能力。 云永晝明明在對他笑,可衛桓卻覺得好難過。 我傷了好幾個孩子,從那個黑屋子里跑了出來,嚇到很多人。因為我的頭發變得很長,還變成了白金色,連瞳孔也忽然變成金色,我的臉上還沾著他們的血。我甚至不敢回家。 衛桓看著他的側臉,忍不住靠近一些,縮短距離,然后呢? 然后hellip;hellip;我mama想辦法彌補他們,向他們道歉。等到處理完那些事,我的身體也恢復之后,她帶著我躲到了另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記得我當時還問她。 mama,我是怪物嗎?云永晝的聲音還是沒有太多波瀾,淡淡的,沒什么感情。但卻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攥住了衛桓的心。 她說不是。可如果真的不是,為什么所有人都害怕?連我母親都害怕我。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告訴我,以后絕對不可以使用光的能力,否則她就不要我了。 我很怕被拋棄。 但這樣也沒有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可以永遠被隱瞞的,只要發生過,一定會有露出馬腳的一天。所以我們最后還是被發現了。 衛桓已經猜到是誰了。他伸手,夠到沙發邊的一張毛毯,打開來蓋到云永晝的身上,又扯了一點虛虛地蓋住自己,側著身子面對著云永晝,被誰發現了? 妖域聯邦政府的總理,金烏家主云霆,不對,當初他還什么都不是。云永晝的聲音變得更冷了,他親自過來,帶著幾個親信,向我母親要走我,她當然不愿意,用自己的妖力造了一個結界把我藏在里面。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她躲了那么多年原來躲的人就是他。我母親極力阻止,他煩了,所以對我母親下手。 那個被光凝聚而成的孩子一瞬間碎裂開來,化作緩緩流淌下來的金色液體。 他知道我看得到也聽得到,所以告訴我,他就是我從未謀面的父親,他想把我接回家,只要我愿意出來,他就放了我母親,我們一起回家。 衛桓幾乎能夠想象到當時的他有多么害怕,他幾乎已經可以看到那個孱弱的孩子,躲在結界背后,瑟瑟發抖。 后面的事,你大概也能想象得到。云永晝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出來了,我母親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他為了脅迫我,特意找到妖巫,將她的妖魂抽出來,封印在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把我會說會笑的母親,變成了一個半死不活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