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做的，還是只有前進(jìn)。

    前進(jìn)……

    腳步不住；

    前進(jìn)……

    目光不移；

    前進(jìn)……

    ……

    路的盡頭，是一座巨大的光幕。或許無法用“巨大”去形容，因?yàn)檫@種大小的衡量，是需要有參照物來判斷的。但這里，只有光幕，沒有參照物。就只能說，路的盡頭，是光幕。

    “世界”穿過光幕。

    如同魚兒躍出水面，光幕上泛起漣漪，蕩起水花般的光點(diǎn)。

    光幕之后的世界，是無。

    也就是，沒有世界。

    光幕之后，什么都沒有。就像從未被開墾過的原始荒地。不同于任何有限世界，有物質(zhì)，有承載物質(zhì)的空間，有各種類型的能量。也不同于概念與具體交雜的虛空。這里，什么都沒有，甚至無法用“黑暗”去形容，因?yàn)椋昂诎怠眱H僅只能用來形容“無光”。

    這里，是有限世界與虛空，所共同拋棄的地方。或者說，是共同無法接觸到的地方。

    這個(gè)地方干凈到，當(dāng)“世界”懷抱著喬巡，在這里出現(xiàn)時(shí)，這里能直接以他們命名了。

    不過，“世界”是清楚的，在他們之前，這里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閉上眼，往前踏出一步。

    這里沒有有限世界，沒有虛空，但是她，“世界”，本身就是一座偉大的有限世界。所以，她在哪里，哪里就是有意義的。

    這個(gè)無意義的地方，開始變得有意義了。

    在她舉手投足之間，一個(gè)小型的有限世界，如同一顆璀璨的寶石，嵌在了這個(gè)“無”的地方。

    “世界”隨手捏造的小世界里面并沒有其他東西，只是一個(gè)能承載物體的空間。她將喬巡放在小世界里，又隨手在他身邊投下一束光，不至于讓他只能與黑暗相伴。

    然后，她看著喬巡，輕聲說：

    “宿命的牽絆，是雙向的。倘若依紅能隔著千萬重世界，隔著漫漫無際的虛空，感受到你。那，你當(dāng)如此……所以，用心去感受吧，感受她的意志，呼喚她，尋覓她定格在有限世界里的灼烈意志。”

    她的聲音變成一種刺激，刺激喬巡的本能。

    即便喬巡早已陷入深層的安眠，亦因?yàn)檫@種刺激，本能地按照她話語里的內(nèi)容，去呼喚和尋覓。

    像是生命誕生之際的心跳。

    從無，到虛弱的顫動(dòng)；

    從虛弱的顫動(dòng)，到勃發(fā)的生機(jī)；

    從勃發(fā)的生機(jī)，到灼烈的意志。

    陡然間，一只眼睛，在光影中，睜開。這豎起來的童孔，還鼓蕩著旋渦的瘋狂與暴躁。直至望見了喬巡的身影，才逐漸安靜下來。

    隨后，童孔里的旋渦開始倒轉(zhuǎn)。很快，依紅便從這只眼睛里生長出來。

    她模湖寫意的身體，與凌亂的紅色長發(fā)，立馬成為了這臨時(shí)捏造的小世界里“瘋狂”的象征。

    “世界”輕輕一笑，

    “好久不見，小紅。”

    依紅望著面前這個(gè)高大的女人。她并沒有見過這個(gè)女人，但會(huì)用“小紅”這個(gè)稱呼的，只有“世界”和念薇。想也不用想了，站在面前的，便是“世界”。

    她問，

    “這是哪里？”

    “我的小世界中。”

    “你的小世界在哪里？”依紅的豎童顯露出一些暴躁。

    “世界”不急不慢地回答：

    “有限的盡頭。”

    依紅蹙起細(xì)而長的眉毛。她的眉毛也染上了猩紅的血色，

    “終點(diǎn)？”

    “世界”笑著說，

    “還好你沒把有限的盡頭當(dāng)作無限。”

    “我不是傻子，你也沒能力抵達(dá)無限。”依紅轉(zhuǎn)過身，看著靜靜躺著的喬巡。她伸出手，蒼白的手指，在喬巡的臉頰上劃過，“不過，你居然知道怎么通過宿命論跟我溝通，也算是配得上你的身份了。”

    “世界”說，

    “小紅，你這么恨我嗎？”

    依紅回答，

    “許多事情，你都可以去改變。但你往往選擇袖手旁觀。”

    “世界”垂下眉頭，

    “可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去改變過呢？億萬斯年的歲月里，我不停地改變，卻都是不停地迎來同樣的悲劇。我厭倦了，困乏了。”

    依紅轉(zhuǎn)過身，凌厲地看著她，

    “那這次，你為何又要救他呢？既然你覺得改變不了，何不如讓他就此沉淪，消融在宿命之中。”

    “世界”正欲開口。

    依紅立馬又駁斥，

    “別跟我扯什么大道理，我絕對(duì)不會(huì)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話。你整個(gè)人就是虛偽與謊言的代名詞。”

    “世界”沒有因?yàn)橐兰t的肆意貶責(zé)而生氣。她緩聲說：

    “沒有什么別的理由，僅僅是我希望他活著。你呢？”

    這句話讓依紅陷入了沉默。她試圖在“世界”的眼中解讀出些什么來。但那對(duì)清冷的雙陽，彷佛是有限世界最堅(jiān)硬的冰層，根本毫無探索的價(jià)值。

    現(xiàn)在，事情的主動(dòng)權(quán)，來到了依紅手中。

    她只要說一聲“不想”，隨即離去，立馬就能讓這件事結(jié)束。

    她看著喬巡安靜的睡臉，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回憶，如風(fēng)吹開的書頁，在眼前，一幕幕飄蕩而過。

    依紅仔細(xì)想來，自己跟喬巡的每一次相處，都并不快樂。甚至能說，自己就像是喬巡陰魂不散的敵人。一個(gè)隨時(shí)隨地都能威脅到他生命的敵人。面對(duì)這樣的人，會(huì)希望他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