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位置
陶一柯應該是剛剛在cao場打完籃球上來,身上的白色校服短袖都被汗水浸濕了,勾勒出他胸前肌理的輪廓,少年整個人倚靠在墻邊,兩條腿被黑色的校褲包的修長筆直,腳踝處還被他卷了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的跟腱。 祝檸盯著他,視線鎖在了他臉上。 汗漬混合著水漬,落在少年瘦削流暢的面部線條上,額前的黑發都被浸濕,模樣有些懶倦,那雙眼烏黑透亮,卻看不出情緒。 比她高出不止一個頭,她只能仰著頭看他。 周圍還有叁叁兩兩的同學,從廁所出來都是渾身濕漉漉的,甩著頭,妄圖把臉上的水漬擦干。 不知道是誰動作幅度太大,祝檸被甩了一臉的水。 少女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整個人都貼到了辦公室的門上。 她抬手,臉上沒什么表情,就是耳根有些紅,不知道是熱的還是什么。 把臉頰上的水跡擦干,她才慢慢回想起剛才在辦公室,孟強說的那些話。 拐角處的同學都慢慢朝著教室的方向走。 二班在大樓梯的右側,離辦公室這邊還有些距離。 陶一柯就只是那么睨了她一眼,沒什么表情,還是那副疏離寡淡的模樣,抬手攏了一把頭發,往教室那邊走。 祝檸咬了咬牙,順勢跟上去,深呼吸了好幾次,這才壯著膽子,叫了他一聲,“那個,陶一……” 那個柯字還沒說出口,身前的少年就轉過了身,垂眸,看著她。 大概是陶一柯模樣出挑,在學校經常有女生這么叫住他,身旁的同學也都習慣了,不由得轉身,一邊后退著走路,一邊吹口哨。 “嗚呼~陶一柯~” 拖腔帶調的語氣,窘的祝檸臉頰紅了一大半。 偏偏當事人沒什么表情,就那么望著她,眼睫都沒抬一下。 “有事?” 他的聲音也很淡漠,像平時那樣,不太容易相處。 祝檸抬手,抓了抓耳垂,低著頭不敢去看他,囁嚅道,“那個,我mama說,晚上一家人一起回家吃飯……” 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說的這句話,因為到后面聲音都小了下去。 少女雙手背在身后,不由得都絞在了一起。 為什么每次和他說話都這么緊張…… 同學都慢慢散了去,那些起哄聲也都跟著消失了,中午的走廊很是安靜,祝檸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而后,她感覺自己頭頂,有一股陌生的,卻又熟悉的氣息,慢慢靠近。 下一秒,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很輕佻,很戲謔,帶著些許的慵懶和漫不經心。 陶一柯半彎著腰,臉上的水漬還未完全干透,沖著祝檸,“回,家?” 他是一個字一個字發出來的,中間有幾秒鐘的停頓,這語氣祝檸聽不出來是什么意思,但是大概,他不是開心的。 少女聞言,下意識抬起了頭。 目光和目光交匯的時候,她感覺那眼神卻像是一把刀子,直直地朝她射了過來。 倆人之間,只剩下一個手指的距離。 她感覺只要他再湊近一點,她就能貼到他的鼻尖了。 不知道為什么,祝檸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 她偏過頭,忽視掉他那赤裸裸的眼神,近乎透明的耳根都變成了粉紅色,咬緊牙關,身子不由得向后仰了仰,“就,就是那個意思。” 陶一柯見她往后倒,“嘖”了一聲,直起身子,兩只手插進口袋,眸子冷下來,“放學打籃球,沒空?!?/br> 他說完,直接轉身走了。 等到那股逼迫人的氣息慢慢走遠,祝檸的心跳,終于慢慢平復了下來。 她直起身子,扶著墻壁,盯著走遠的那個背影,感覺目光漸漸有些失焦。 打籃球嗎……… 回到教室,祝檸下意識往陶一柯的位子望了一眼。 他這會兒兩條腿大喇喇地伸在兩邊,椅子和桌子之間被他空出了好大一塊空隙,高大的身子坐在椅子上,半彎著脊背,看那模樣,就知道是在玩手機。 陶一柯盯著手機頁面里的那條短信,自嘲了聲。 “晚上回來和你姜阿姨吃飯,別亂跑?!?/br> 呵呵。 祝檸嘆了一口氣,走到了周書然身旁。 倆人的位置靠門靠墻,周書然坐在外側,祝檸進進出出,他都要起身。 看到周書然,祝檸還有些歉疚。 如果是以前,或許因為陶一柯影響其他人,祝檸也不會覺得有什么,可是現在的關系,她好像有點開始,替陶一柯攬罪責了。 周書然見她回來,站起身,往外挪了一下位子。 教室里很安靜,也沒人說話,祝檸撇了撇嘴,還是開口道,“不好意思啊?!?/br> 周書然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那動作不知道為什么,和孟強有點相似。 “怎么道歉?我不是天天讓你進進出出的,以前也沒見你道歉。” 祝檸知道他應該是會錯意了,于是開口解釋,“不是的,孟老師說讓你和陶一柯換位置,你成績這么好,坐最后一排去,我覺得有些抱歉?!?/br> 周書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朝陶一柯的方向望了過去。 少年還是那個姿勢和模樣,沒變過。 “沒事,最后一排地方大,這有什么好抱歉的。” 倆人說完,第二排的徐萌突然從課桌上彈了起來,“啥?你要和陶一柯換位置?” 聲音過大,又是午自習的時間,班里的人目光都朝她望了過來,就連最后幾排的那些男生,都清醒了。 “哇嗚~陶少爺坐第一排啊~” “真的假的?我草,強哥怎么回事啊?” 你一言我一語的,祝檸被徐萌這么一大嗓門,叫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挪進位子里,沖著徐萌,“你干嘛這么大聲……” 徐萌意識到自己有點過于激動了,拿著歷史書擋住自己的臉,沖著她,“抱歉抱歉,完全沒想到,老孟瘋了啊,讓班長和陶一柯這么個混世魔王換位置,還坐你旁邊?” 祝檸身子癱下來,順著縫隙,偷偷望了陶一柯一眼,“我也不知道……” 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坐在自己身邊了…… 鬧哄哄的時候,教室后方傳來拖動桌椅的聲音。 高叁班的教室要比高一高二的要大得多,一間教室分了四組學生,中間的過道也算是寬敞,平時學生換位置,搬桌椅也還方便。 “刺拉拉”的聲音響起,眾人都把目光放了過去。 只見陶一柯一只肩上掛著書包,另一只手拖著課桌,從最后一排,硬生生拖到了第一排。 祝檸一愣,倚靠著墻壁,身子挺得筆直。 周書然和徐萌也被嚇了一跳,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把書包扔到桌上,沖著周書然揚了揚下巴,“不是換位置嗎?” 祝檸后來和陶一柯發生的一切,總會讓她想起這個下午,陶一柯居高臨下的沖著周書然,或許在那一刻,未來的某些事,就已經注定了,畢竟他選擇了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所有人。 周書然和他差不多高,這會兒回過神,和善的笑了笑,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行。等我一會兒?!?/br> 陶一柯沒看他,自顧自坐到了課桌上,翻出手機,開始打游戲。 祝檸坐在位置上,盯著少年細白的指節,耳根隱隱有些發燙。 明明知道他不算禮貌,也明明知道這人很危險,可是你就是不可控制地陷了進去。 想了想,她站起身,幫著周書然整理課桌。 “你參考書還在我這兒,我拿給你。” 祝檸從右側的一迭書里翻出一本練習冊,剛要遞給他,就被周書然攔了下來。 “不用,你不是還沒做完嗎,最后一道大題挺難的,我不用,你周一再還我。” 陶一柯聞言,抬眸掃了倆人一眼。 祝檸“啊”了聲,剛想說話,就感覺自己的桌腳被人踢了一下。 她身子一顫。 陶一柯還在打游戲,垂著腦袋,看不清楚臉。 “快點,馬上要上課了,我要睡覺?!?/br> 周書然笑了笑,理好自己的東西,搬起書桌,“沒事,放你那兒吧,我們學霸,參考書不需要?!?/br> 他說完,朝著最后一排走了過去。 不知道為什么,祝檸總感覺,那個背影,略微有些心酸,和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