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息凝神，但見那人恭敬地施了一禮，目光茫然，卻能準確的辨別出穆錚所在的方位，“敢問可是國公府世子？”

    穆錚點點頭，“正是。”

    那人也不是個傻的，再怎么世外高人，在塵世間打滾久了，也不得不多學幾分規矩油滑。他細細的說了一通來意，自然是表明自己并非擅闖，省去官司麻煩。

    穆錚耐心的同他周旋，他也看出來了，這就是個混飯吃的，哪里懂得什么捉妖的本事，青右怎會怕他怕得那樣厲害？

    青右緊挨著穆錚的肩膀，一雙細細的黑仁好奇而膽怯的打量過來，真是奇了怪了，這人和那日在集市上遇見的明明一樣，行事作風卻截然不同，要不是那標志性的瞎眼，青右都會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瞎子寒暄已畢，就靈活的轉向穆錚右側的青右，“這位是？”

    哪怕他不懂法術，這份耳力也很叫人驚嘆了。

    穆錚不露聲色的將青右往后攏了攏，道：“是我府中新招的小廝，道長有何疑問么？”

    青右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幾乎以為那瞽目道人要拆穿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只是輕輕的哦了聲，并無下文。

    穆錚有意試探一二，便問道：“道長覺得這別苑的風水如何？”

    那人點著頭，“坐北朝南，有山有水，實乃鐘靈毓秀之地，甚好，甚好。”

    雖然是客套話，所說卻也不假，院子里正好有個假山，回廊的旁側也有一個蓄水的小池。穆錚忍著笑，吩咐碧云好生送客出去，“賞一錠銀子給這位老人家，難得來趟也不容易。”

    碧云答應著，小心攙扶著那瞽目老叟出去。他來的時候健步如飛，走時倒是慢吞吞的，似乎生怕掉落懷中的銀子。

    但這樣于穆錚二人反倒更好，愛財的人總是容易打發，他若真個糾纏不休，穆錚反倒要動氣了。

    看著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的田埂上，穆錚方攜著青右的手進去，道：“這下放心了吧？”

    青右不好意思的朝他鞠了一躬，“謝謝你。”

    萬幸穆錚今天不曾出去，要只剩他一個，青右恐怕會緊張得說不出來。事實上已經這樣了，遑論應對。

    穆錚揉揉他的頭，輕松笑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要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還算什么男子漢？

    午后穆錚因有些瑣事要回府一趟，青右則獨個出了門。他仍惦記著穆錚昨日買回來的一種豆腐皮包子，鮮香可怕，滋味十分美妙。他剛剛受了驚嚇，自然需要補充美食來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

    然而在經過城郊那座簡陋的涼亭時，他被一陣拐杖敲地聲給唬住，接著就看到一個略微佝僂的身影從亭子背后轉出去。

    赫然便是上午過來看風水的瞽目道人。

    青右此時才驚奇的發現原來他不怎么老，之前見他頭發斑駁，說話又慢吞吞的，總以為他不是花甲就是古稀之年，但如今離近了瞧，才發覺他臉上竟連一根皺紋也無，臉色紅潤，神氣充盈，一看就知修行的內蘊極為深厚。

    青右不免更加慌張，唯恐他是捉自己回去的，此時穆錚不在，也沒法找人求助——不，就算穆錚在也未必敵得過他，這人本非善茬。

    “道長有何貴干？”青右沉住氣問道，指尖悄悄捏了個訣，準備一擊不中便走為上計，至于逃不逃得掉，那是另一個問題。

    道人的聲音古井不波，“施主莫慌，老朽不是來伏妖的。”

    他這么一說，無疑便拆穿了青右的身份，青右不免有些難堪，臉色白了些許，但見他殊無惡意，想必還有周旋的余地。

    他只得悄悄將指尖凝聚的法力散去，無奈道：“不知道長尊諱？”

    “老朽法號山石，青冥峰上人氏，偶然游歷人間，一為求財，一為結緣。”山石道人說道，“老朽見施主天資聰穎，只因為俗事耽擱，修行遲遲未能進益，貧道至為惋惜，因此特來尋訪，不知能否有半師之誼？”

    這老道倒是個實誠人，并未說什么視金錢如糞土的鬼話，想來他那什么青冥峰家大業大，所需的開銷必然不少，難怪他又是當街卜卦，又是輾轉達官貴人之間，倒真是性情中人。

    不過青右所吃驚的卻是后半句話，他猜到這人不當面拆穿是有其顧慮，卻萬萬沒想到山石道人是想收他做弟子？不過此類趣聞似乎也不在少數，青右從前聽小白講述京中見聞，就有凡人偶然得了機緣，拋妻棄子跑去出家的，至于最終是否有所成就，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能有機緣總歸是好事，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嘛！青右不禁有些心動，老實說，雖然他在國公府的日子十分愜意，但作為一個妖精最大的志向，莫過于白日飛升，早登仙界，現在機會就擺在他眼前，要，還是不要？

    歡喜之余，青右亦留了一絲提防的心眼，聽說有些邪修會故意捉拿妖物煉丹，以此增進自身的修為，難不成會是個騙局？

    但瞥了山石道人一眼后，青右就放棄了這種不敬的念頭，此人氣息浩然，神光內蘊，若真是邪修，那得費多大的氣力才能掩蓋住？退一萬講，若他的修為真精純到如此地步，也不必費心哄騙，直接抓了他去做大補湯就是了。

    山石道人上前一步，平靜問道：“不知閣下是否愿意？”

    青右一時間心亂如麻，既貪戀與穆錚在一起的溫暖時光，又想到這樣的機會著實少有，一旦錯過了，日后再后悔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