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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藺容宸并非懷疑什么,只是想弄明白事情的經過。畢竟歲數在那里,更何況他與人又無深仇大恨。 劉顧純道:“他剛去北海就生了場病,明明很嚴重,為了不讓我擔心,他一直隱瞞不說。加之進入十月,海上愈發的冷,他染了風寒,便……”劉顧純沒再說下去。想起嚴曦和梁硯文,忍不住道,“行之放心不下兩個孩子。” “朕知道。”李行之未走時就已將擔憂明明白白地告訴了藺容宸,并非要他看在師徒一場的情分上對二人多加照拂,那不是他能說出的話,他的本意只是向人訴說一下心中的掛念。但藺容宸不能當做什么都沒有聽到,更不能聽之任之。“朕會格外留心他二人。” “如此便好。”嚴曦是個直腸子,梁硯文又老實本分,劉顧純還真怕他們會被人欺負,得此一諾,他也安下心來。但抬眼看到書下壓著的那封信,眼中憂慮之色又增了一分。 這瞬間即逝的神色轉換悉數落入藺容宸的眼中,他將目光投向書下露出的一角紙,最終什么都沒說。顯然有什么事是劉顧純不想讓他知道的,或者說是李行之不想讓他知道的。 經過靈堂時,他聽見里面有人正抽抽搭搭地哭。 慘白的月光下,嚴曦幾乎將頭埋在的胸口。他輕嘆了一聲,正欲離開,卻聽嚴曦道:“兄長也睡不著么?”他只顧著傷心,如今又是半夜,以為這個時候能來靈堂的也就只有梁硯文了,哪會想到竟是藺容宸?“剛才夢到兄長離開那年……當時兄長跟我說找到娘了,我一邊替你高興,又替自己難過,更多的是害怕……我一覺醒來只認得你,可你還是頭也不回地收拾包袱走了,留我一個人住在破廟里……”他抹了抹眼淚,“辦完喪事,你也該回杭州了,又剩我一個人……”越想越覺得傷心,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藺容宸在一旁坐下,沒有開口,任由嚴曦將鼻涕眼淚悉數背在他身上,最后干脆枕著他的腿睡著了。 四更過去,藺容宸將他的頭挪開,推推他,“嚴曦!” 嚴曦揉揉紅腫的眼睛,恍惚了半天。月光下,有些不確定地問了一聲,“皇上么?”他抬眼望了望,沒見到梁硯文的身影,想著他大約回去了。 “嗯。” 黑暗中聽著藺容宸的呼吸,嚴曦如坐針氈,“這么晚了,皇上可是有事?” 藺容宸道:“你兄長有疾,你……” “我知道該怎么做。”該他做的事總是要做的。 藺容宸點點頭,想到嚴曦可能看不見,又道:“如此甚好。你若有需要,盡可去找嵇陽……” “不用了。”他的聲音微微發抖。睡的時候沒覺著,這會兒醒了越發的冷,連牙關都不自覺地打顫,“我會照顧好兄長和這個家,不讓祖父擔心。” “嗯。” 又是一陣沉默。 嚴曦尋了話,“皇上做了九五之尊,感覺如何?大權在握,號令天下,生殺予奪,無所不能……是不是更快活?” 藺容宸淡淡道:“高處不勝寒。” “高處不勝寒……”嚴曦跟著重復一遍,反問道,“如何高處不勝寒?” 藺容宸的語氣忽地有了一絲落寞,“沒有人會陪你一起這樣坐著……” “那也是你自己選的,不是么?”嚴曦相信藺容宸對皇位是有渴望的,他絕不是那種淡泊權利,清心寡欲之人。 藺容宸沒回答,兩人在這黑暗中靜坐。許久,藺容宸打破沉默,“你日后有何打算?” 嚴曦沒回答。他耐著性子又問了兩遍,嚴曦還是沒吭聲。他簡直要懷疑嚴曦是不是又睡著了。 “嚴曦,朕問你話呢!”沒得到回應,他探手朝人摸去,發現嚴曦身上燙的嚇人。立即派人去請了大夫,又將嚴曦送回房。不多時,梁硯文便來了,執意要守著嚴曦,最后被他的圣旨給恐嚇回去。 安頓嚴曦喝了藥,已過五更。藺容宸伏案假寐了片刻,天剛放白,他便醒了,見嚴曦已呼吸平穩,將麒麟玉佩放于他枕邊,匆匆趕回京城。 一切事宜處理妥當,梁硯文在李行之的墓旁蓋了間草房,替他守墓。嚴曦也收了心,整日悶在房里讀書、習字。 第二年秋天,嚴曦突然說要參加科考,梁硯文雖驚,但見他態度決心堅定,默默替他收拾好一切。 建寧三十九年八月,嚴曦高中解元。 梁硯文喜不自勝,從那以后,無論他何時尋問嚴曦的去處,回答總是一個——二公子在書房。 李行之的過世似乎給了嚴曦不小的打擊,對于他的改變,梁硯文著實歡喜又隱隱覺著不安。他的要求很簡單,只要嚴曦能平平淡淡的過日子,豐衣足食就夠了。但嚴曦并不怎么想,他要撐起這個家,要護梁硯文周全,要遂了李行之的遺愿。 ※※※※※※※※※※※※※※※※※※※※ 嚴曦在靈堂說的那段話,后面會有詳細交代。 第13章 別兄入京 梁硯文尋了個日子讓李游芳在聞心廳備下酒菜,他親自溫了一壺酒,將亭中的簾子悉數放下,坐等嚴曦。 “‘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兄長好興致。”嚴曦將簾子一一挑起,笑道,“看這天,估摸快下雪了,不如兄長與我一同賞雪,如何?” 梁硯文含笑點頭,為他斟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