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樊鐘秀氣急,終于忍不住了,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過去。什么都不知道,當什么狗屁軍官呀。 少待一會兒之后,樊鐘秀組織了幾次輕微的火力試探,結果令他大吃一驚。 西北軍第八軍司令部的參謀們,滿頭大汗地對已經偵查到機槍火力點進行標示,看到一張簡易徐州地圖上,火車站附近密密麻麻的機槍火力點,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他媽的,救世軍是怎么將超過二個步兵團將近四千多人運進徐州城的,難道可以飛過來不成?樊鐘秀惱火地暗自罵了幾句。 北方軍的編制是比關內軍閥編制略大的,特別是機槍火力的編列數遠遠多于其他部隊,即使救世軍的所謂輕裝師的自動火力也遠遠不如北方軍。尤其是因為截留了很多輕機槍,臨時增加了班排機槍火力。 西北軍的參謀按照救世軍的機槍火力密度計算,自然得出遠遠超過實際人數的對手兵力。 這下棘手了,雖然號稱是第八軍,但是實際兵力不足二萬人,槍械更是稀缺的樊鐘秀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第五十五章 西北軍之殤 徐州火車站里頭,除了一線散開的防守兵力,還有不少人員正在四處搜羅各種沙袋石塊繼續加固防御陣地。因為火車站里面實在找不出更多的編織袋,甚至泥土也很少,幾名尉官一合計,干脆下令將停在站臺上的火車車廂內的面粉袋拎下來,澆上水擱置起來當工事。 在階州武備學堂的教育中,官兵的生命顯然比這些面粉袋更珍貴。 但是火車站里的工作人員看不下去了,能夠活人一命的糧食居然被這么糟蹋了,如何能行。工作人員眼紅了,大聲怒斥北方軍士兵糟蹋糧食,然后從不知哪里摸出很多編織袋,手腳麻利地從鐵軌上扒下很多砂石,跑到陣地上換回了那些面粉袋。即使有些面粉袋已經被水淋濕了,工作人員依然死命將其換了回來。 北方軍的軍官有些傻眼了,懵了半響之后,馬上下令用面粉袋去換火車站工作人員的砂石袋。結果沒過多久,火車站內部的倉庫里就堆滿了員工自己換來的面粉袋子了。 王河山心眼實誠,在自己不值守的時候,也溜出去幫著那些火車站員工搬了幾袋子面粉袋到他們的內部倉庫。 樂得笑不攏嘴的老員工順手遞給王河山一條剛擰干的毛巾,“大兄弟,多謝了。” 王河山狠狠擦了一把,笑呵呵地將毛巾還給老員工,倒是沒接茬。 老員工忽然心中一動,壓低聲音說道,“大兄弟,從這里往南走上一段,那個水泵房的下面,有一條密道,直通城東南的大教堂。那里可是一個制高點呀?!?/br> 王河山大吃一驚,有些嚇住了,“教堂?制高點?” 點了點頭,示意不會有錯,老員工有些緬懷當年的歲月,“我以前曾在北洋六鎮里干過,還知道一些戰斗技巧。后來退下來了,就安排在火車站里了。那條密道,是為了那些大官撤退時候用的,湊巧我知道了?!?/br> 停了一下,老員工很有深意地說了一句,“你們肯定不是玉帥的手下,他們絕對不肯將面粉換給我們的。應該是更西邊的吧?!?/br> 也沒待王河山回答,老員工拍拍他的肩膀,自顧自就走掉了。 民間多有高手呀,被天上餡餅砸到的王河山暈乎乎地走回連隊,有些結巴地向中尉連長報告了這個意外情況。 很快,兩個步兵營臨時組織的聯合指揮部馬上派了一名參謀過來,點名要王河山一起參與一次秘密軍事行動。 中尉連長捶了一下王河山,咧嘴笑道,“小子,好好干,這是上頭送給你的獎勵額?!?/br> 也許是被起初的密集火力嚇住了,團團圍住火車站的西北軍當天并沒有發起更大規模的攻勢,只是在等待更多的兵力聚集。 “長官,我們將指揮部設置在南門是不是有些輕率了?”西北軍的參謀,小心翼翼地向樊鐘秀建議。西北軍從北邊進的徐州,但是火車站卻在城南的位置。 “他們占住的是隴海線上的南站臺,又不是津浦線上的北站臺,我到北門指揮算是什么。只要東邊石友三的三個師擋住了救世軍的主力,我們就擁有足夠的時間對付火車站之敵。南邊的南京政府只會樂見我們打得你死我活,而不會現在過來湊熱鬧的?!狈娦憧粗貓D正琢磨著,有些不耐煩地回答了參謀的問題。 西北軍的參謀也就沒有繼續勸說了。 深夜時分,三名警察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城南的教堂。神甫們顯然已經睡覺了,沒有注意到這三名背著湯姆森沖鋒槍的神秘警察出現在后院。估摸是怕引起狗屁外交糾紛吧,教堂這么明顯的目標,居然沒有西北軍的官兵值守。 當地警察自然沒有裝備沖鋒槍這種強大的火力,這三名假警察自然是兩名作戰參謀以及士兵王河山罷了。因為不是來突襲的,所以沒有更多的人手跟來,也沒有攜帶機槍。以至于王河山再一次放下了才打了幾彈匣的輕機槍,又拿上了湯姆森沖鋒槍,這已經是他從西安出發開始第二次換槍了。 被蚊子咬了半宿之后,天終于蒙蒙亮了。 零星的試探突擊又開始在火車站臺四周上演,不時爆發出短暫而激烈的槍聲。除了輕重機槍的持續掃射,北方軍始終沒有進行過炮擊,顯然是準備當殺手锏使用了。 教堂的結構總是千篇一律,待在狹小的鐘樓閣樓里,三個人緊張地用望遠鏡窺視著四周的西北軍,不斷記錄下各個重要的軍隊部署位置。 “他們的炮兵部隊還沒有趕到。”一名參謀輕聲對另外一人說。 “是的,而且好像子彈也不是很充足,我看到有軍官正在收集子彈送往火車站前線。”另一人也是輕聲回應。 本來是混日子的王河山,忽然輕輕一扯帶隊的參謀,“長官,我發現有很多背駁殼槍的西北軍官兵在那幢平房里進進出出。我數了一下,就那么一會兒都十幾個了?!?/br> 西北軍的軍官穿著也差得很,混在士兵中間很難辨認。但是西北軍卻有著一個奇怪的嗜好,就是指揮部的衛隊大多是手槍隊,也就是那種非常出名的駁殼槍。 兩名參謀的注意力馬上就轉了過來,才盯了不久就馬上確認,這個平房至少是師以上的指揮部。西北軍根本沒有多少電臺,通傳軍令多是用將領身邊的護衛隊官兵直接傳達的。 突然發現了一個大目標,三個假警察頓時興奮起來,帶隊參謀扭頭對王河山說,“兄弟,你馬上摸回去,告訴指揮部這個目標位置。假如指揮部決定動用迫擊炮的時候,這里必須是首要目標之一?!?/br> 這個距離是有點遠了,重機槍無法攻擊,但是北方軍的新式迫擊炮,只要略微抵近第一線卻是勉強可以覆蓋的。 王河山答應了一聲,轉過身就準備往回爬去。 “等一下,怎么回事?平房里的人都出來了,他們要去后面的城門?”另一名參謀不可思議地輕聲叫了起來。 帶隊參謀靈光一閃,口氣焦灼起來,“不對,這架勢有可能是西北軍進攻徐州的總指揮部。王河山,你馬上回去知會指揮部,立即用迫擊炮覆蓋南城門?!?/br> 簡單應了一聲是,也知道機不可失的王河山,連忙手腳并用,趕緊爬向樓梯口,準備順著扶手滑溜下去。 剛竄到地面,四處張望了一下動靜的王河山,意外地看到了一根橫掛在院子上空的電線。不是電線,應該是電話線,忽然想到教堂旁邊就是一個洋行辦事處的王河山,猛然間心生一計。 來不及回去解釋,飛快拍去身上的灰塵,整了整那身黑色的警服,王河山仰著頭,堂而皇之地從幾名莫名詫異的教職人員中走離了教堂。后面的神甫先是一愣,半響之后終于反應過來,怒氣沖沖地準備找當地政府申斥了。 把臉上擺出一副兇狠的樣子,王河山用力拍開了隔壁洋行辦事處的大門。 看著王河山手上那支泛著青光的湯姆森沖鋒槍,洋行里面的洋人倒吸一口冷氣,很快就同意了借用電話的要求。 北方軍進入徐州,顯然沒有時間去占領電話局。而西北軍進入徐州后,先是在火車站被坑了一把,一時半會居然忘記了切斷電話線路。至少昨天晚上,徐州市區的電話還是通的,王河山親眼看到有人還傻乎乎地打電話給火車站,詢問有無南下的火車車票。 半夜三更的,西北軍總沒有精力去對付這些電話吧,王河山滿懷著心中希冀地拿起了電話。 “你好,請接哪里?”話筒中傳來柔和清脆的接線員聲音。 王河山眼神頓時一亮,大聲說道,“請接火車站?!被疖囌镜碾娫捠钦鹃L辦公室的,現在已經被征用做了作戰參謀室,旁邊就是充作臨時指揮部的大廳。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對面傳來非常詫異而卻又熟稔的回答,“你好,火車站。”顯然是接了好幾個電話了。 “我是王河山,剛出來查驗貨單的三人之一。南城門上還有一批貨物,請立即派人接收?!蓖鹾由椒浅f偠ǖ卣f了一段話,旁邊的洋人自然聽得懂中國話,顯然聽得有些稀里糊涂。 對方一陣慌亂傳來,很快就有另外一名軍官接手了電話,非常有力地回答了一句,“知道了,馬上就去接收,你們回警局吧。” 掛下電話,王河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著旁邊忿忿不平的洋人禮貌地敬了一個禮,微笑著大步走出了洋行辦事處。 一隊西北軍官兵就在王河山的眼前急匆匆走了過去。街上出現一名黑色制服的警察,顯然不會引起西北軍的注意,很多當地警察依然在各個街道上執勤。雖然這名警察沒有戴警帽,手上拿著也是一把奇怪的沖鋒槍,但也許徐州的警察就是這樣的吧,來自于山溝溝的西北軍將士如此想到。 南城門破損的城樓上,剛走上來的樊鐘秀,有些不滿的罵罵咧咧,搶手躲過參謀手中的望遠鏡,直接看向遠處的火車站。 “他媽的,斥候部隊是不是吃錯藥了?居然說看到據守火車站的,是一群穿黑制服的警察,有裝備這么多輕重機槍的警察部隊嗎?”實在是難以想象,樊鐘秀只好再次爬上城門認真看一看究竟了,昨天來得太遲,天色有些暗了不清楚。 其實如果真是警察,樊鐘秀反而要放下心來,警察的話是不可能裝備火炮的。等中午的時候,第八軍的炮兵部隊趕到,火車站就順手可下了。 空氣中忽然傳來急促的呼呼撲擊聲,仿佛空氣中被壓縮了似的。樊鐘秀剎那之間渾身毛骨悚然,炮擊?!怎么會是炮擊?警察也會有火炮嗎?還來不及有第二個念頭,南城門包括臨近被一陣瘋狂的迫擊炮彈所引發的爆炸覆蓋了。 沖入徐州的西北軍第八軍,還沒有真正對火車站發起大規模進攻,總司令部就意外被摧毀了,軍長樊鐘秀被炸身亡。 第五十六章 隴海鐵路 接下來就是突然失去軍長的西北軍第八軍瘋狂報復,接連兩天兩夜反撲,缺乏統一指揮甚至內部頗多傾軋的西北軍除了損失慘重、尸橫遍野之外,沒有攻進徐州火車站一寸土地。 匆匆趕來的第八軍炮兵部隊,聽到樊鐘秀陣亡的噩耗后,悲憤至極,居然在沒有辨清目標的情況下,直接架起大炮對著火車站就是一陣狂轟濫炸。 徐州火車站以及隴海線的南站臺是一個紡錘形的結構。西北軍的炮火,從北往南打,不是掀翻了眾多鐵軌,就是砸到了友軍的腦袋上,根本沒有給防守的北方軍以重大的傷亡。 等待友軍部隊派出軍官趕到炮兵陣地大罵一通時,心知惹了禍的炮兵指揮官急忙停止手下的胡亂開火時,炮彈已經所剩無幾了。 無奈之下,為了配合友軍部隊的進攻,炮兵部隊只好將火炮盡可能前移,當做步兵炮使用,以協助進攻部隊摧毀守軍火力點。 只是臨時穿了一身警察服的北方軍也不是吃素的,憑借著快速機動的輕巧迫擊炮,不僅將進攻的西北軍重機槍火力點轟擊的支離破碎,而且將前移的炮兵炸得人仰馬翻。至于西北軍的輕機槍,則有足夠的重機槍小組去對付。 損失亦是很大的北方軍硬是守住了岌岌可危的火車站,只是彈藥消耗實在過大,幾乎就要告罄了。 士氣衰弱下來的西北軍第八軍,在付出了三四千人的慘重損失后,終于冷靜下來。稍微一分析之后,所有第八軍的高級將領頓時都不寒而栗,這么小的火車站難道要用整個第八軍的命填進去嗎?心思活躍的將領,頓時有了別樣的念頭,為什么第八軍指揮官,不能是自己呢? 馮玉祥緊急派來擔任第八軍的指揮官,千趕萬趕總算趕到了徐州前線。新到任的指揮官一到現場,心就涼了一大截。第八軍已經徹底打殘了,至少一半以上的部隊不撤下去休整的話,是沒有什么戰斗力了。 壓力巨大的新任指揮官,還面臨著心思各異的第八軍將領們,保存實力,不配合,有想法,摔杯子,拍桌子,爭執場面幾乎在指揮部每一處都在上演。第八軍的進攻馬上停了下來。 這給了據守火車站的北方軍一個極為難得的喘息之機。 從最初搶進徐州已經三天了,救世軍救援部隊依然沒有打破西北軍石友三部的攔截,沒能完成打通商丘至徐州的隴海線。 不能在火車站里坐以待斃,北方軍臨時指揮部馬上決定,組織一個反擊作戰,嘗試著給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的徐州城西北軍以再次有力地一擊。 相對完整的二個步兵排被抽調了出來,只攜帶長短槍等輕武器,配足了從各處搜羅來的彈藥,準備對西北軍進行趁夜突擊。 西北軍第八軍新指揮部,在燈火通明的平房內,里面幾乎吵成了一團,所有人都在咒罵友軍的不作為。就在這個時候,密集的槍聲驟然響起。 “誰在發動進攻?”坐在一旁苦思良策的新指揮官,頓時一躍而起,大聲怒斥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擅自進攻行為。 會議室內沒有人應答。所有人面面相覷,團級以上指揮官都在這里呀,根本沒有人在前線指揮發動基本上是送死的進攻。 幾名作戰參謀馬上被派了出去。 才過了一會兒,更大規模的槍聲從另外兩個方向響起,難道馮玉祥總司令自己到了徐州越級指揮發動全城進攻嗎?所有在現場的指揮官都詫異了。心覺不妙的幾個指揮官,忽然招手叫過自己的副官,低聲開始交待起來。 又過了片刻,會議室大門被人撞開了,一名參謀軍官沖了進來,滿臉的不可思議,非常驚恐地喊,“敵人反撲,我們的部隊崩潰了?!” 西北軍所有指揮官都驚呆了。 流彈四射的街道上,王河山端著一把湯姆森沖鋒槍,狂吼著沖在了最前面,手上的沖鋒槍槍口不停地跳動著,噴出橘紅的槍焰,將遠方影影綽綽的人影打得不斷踉蹌倒地。反正他已經是沖在最前面了,沒有友軍兄弟在前方了。 王河山是第二批突擊的部隊。 第一批突擊部隊完全出乎意外,順利無比地沖進西北軍的陣地,甚至是趕鴨子式的將馬上潰散的西北軍官兵驅離得七零八落。 馬上,眼見有可乘之機的北方軍臨時指揮部,直接調動一線守軍組織了五六個步兵排的突擊力量,組成第二批突擊部隊,向著另外兩個方向以及縱深發動決死突擊。 戰果幾乎是難以想象的。 士氣已經低落到極點的西北軍官兵不僅饑寒交迫,彈藥同樣匱乏,加上指揮官都不在部隊,在受到突襲的時候,居然一觸即潰了。 直接掃倒幾個敵軍身影后,王河山一個縱身躍進西北軍臨時搭就的簡易工事內。旁邊一名西北軍排長來不及去拿大刀,直接舉起沒有上刺刀的莫辛納干步槍就捅了過來。來不及做出其他動作,王河山順手用沖鋒槍一磕,然后欺身而上,將沉重的槍托狠狠砸在了西北軍排長的腦殼上。 一聲慘呼之后,西北軍排長腦門上一股鮮血濺滿一地,而且混雜著白色的**。 膽氣上涌的王河山飛快地將沖鋒槍一橫,準備對著工事里另外幾名西北軍士兵開火,咔嗒一聲,居然沒子彈了。 心中陡然一驚的王河山,趕緊去摸腰邊的m911手槍。只是讓他意想不到的的事情發生了,其他殘存的西北軍士兵飛快地將手中的步槍一扔,通通舉起雙手投降了。 直到王河山好整以暇地重新換上新的彈匣,投降的西北軍士兵依然沒有任何動作,看著他們驚恐的臉龐,明顯是嚇住了。 戰至清晨,打光了所有子彈的北方軍突擊部隊,正準備收攏部隊回撤火車站,卻意外地發現除了那些滿地的傷員和投降的西北軍,徐州城里居然已經沒有成建制的第八軍部隊了。 現在輪到北方軍的軍官們懵住了。晚上受到突襲的不過是西北軍在城內的部隊而已,在城外的那些部隊呢? 很快,北方軍派出的幾名斥候意外發現了早已人走茶涼的第八軍指揮部,抓獲一名被流彈擊傷來不及逃亡的參謀時,才知道完全還有實力將火車站吃得一干二凈的第八軍已經潰散了。所有部隊都一哄而散,新任第八軍指揮官地只帶著幾名親衛,凄苦地向馮玉祥訴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