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賀熙華見這宮殿雖緊靠太液池，卻冷寂清幽，若說破敗，卻也有人每日灑掃，一時(shí)間心中猜疑無數(shù)。

    軒轅曜笑而不語，帶著他一路走到一臨湖水榭，將其余人屏退，打開食盒。

    賀熙華哪里能干坐著等他布菜，忙起身幫忙，二人手指微微碰觸，均慌忙避開。

    “這是我母后原先的寢宮。”軒轅曜淡淡道，“你近來氣色不好，這幾樣均是滋補(bǔ)的臨淮小菜，你且嘗嘗，可合胃口。”

    賀熙華定睛一看，雖只四盤，卻是樣樣齊全——葷的是荷葉雞，以整荷葉包裹整雞蒸制，油而不膩、滑嫩可口；素的是開洋蒲菜，海米佐以香蒲，清香甘甜；羹是平橋豆腐，豆腐切成小指甲蓋大小，加上雞絲香菇丁，撒上香油，雖檢素，卻至鮮至美；還有一道充饑的菜飯，咸rou丁、蘿卜干和鮮綠的小青菜一起蒸了，滴上幾滴香油，香氣四溢。

    賀熙華挨個(gè)品嘗，挑眉，“這是周叔的手藝！”

    軒轅曜好不容易讓人支開守衛(wèi)，偷偷進(jìn)去忙活了半天，最后卻得了這般的考語，一時(shí)間無語凝噎。

    “他今日也進(jìn)宮來了么？為何不請(qǐng)他一同用膳？”賀熙華純良至極地看著軒轅曜，微微側(cè)頭。

    軒轅曜定定地看他一會(huì)，忍不住伸手揪他耳垂，“你早就看出來了？在這等著朕呢，耍弄朕有趣，是吧？”

    賀熙華向后一掙，瞪他一眼，“你也不想想，周叔只有一手，簡單點(diǎn)的菜式也便罷了，蒸炒煎炸煮燉燜，你讓他如何做得來？就說這荷葉雞，你僅用一只手包給我看看？”

    軒轅曜尷尬一笑，“也罷，朕本就沒打算瞞住你。”

    再說便要難堪了，賀熙華也不再逗他，靜靜品味了一番御膳，笑道：“都說治大國猶如烹小鮮，陛下已能治萬乘之國了。”

    軒轅曜笑笑，卻未有往日的冷峻譏誚，“從前鄧氏專權(quán)時(shí)，曾有說法，說德宗之后政不出大明宮，如今朕還不如他們，政令能出清思殿就不錯(cuò)了。”

    賀熙華沉默不語，只覺手中的雞腿都無那般香了。

    “怪我掃興。”軒轅曜柔聲道，給他夾了一筷子蒲菜，“安保良回京述職，知曉你愛吃，特意帶來的，以后朕想好了，就以此為貢品，好不好？”

    賀熙華想起泗州，不由得也是一陣懷念，“也不知安大人水治得如何了，泗州百姓生計(jì)可好。”

    軒轅曜嘆了聲，“總得慢慢來，盛磊老成持重，銳意進(jìn)取做不得，休養(yǎng)生息卻是恰到好處，你且放心吧。”

    身在亡母的寢宮，眼前人是心上人，軒轅曜并不想多談?wù)拢阈Φ溃骸澳憧芍揞A(yù)備如何打理清思殿？”

    賀熙華回想著方才所見宮人抬進(jìn)抬出的物什，“似乎是抬出的多些。”

    “不錯(cuò)。”

    “仿佛抬出的大多都是金玉，送進(jìn)的仿佛是……”賀熙華猶豫道，“方才臣可是看見了石凳、木桌？”

    軒轅曜笑道：“不錯(cuò)，朕將所有的金石字畫、金玉珠翠盡數(shù)都替換成天然之物了。何謂天然？便是天生地養(yǎng)，最有天地靈氣的草木泥石。你素來敬仰文德公，朕便效仿他置了一間靜室，里頭唯有木幾一張，蒲團(tuán)一個(gè)。”

    “陛下你這是要修禪么？”賀熙華見他戒奢寧儉，心中歡喜，不禁眼帶笑意。

    軒轅曜見了，更是得意，“原先的拔步床過于繁復(fù)，睡著總覺得憋悶，朕也命人撤了，要換張沒有圍子的榻。結(jié)果尚工竟搬來一張琉璃榻，朕氣的無法，親自去府庫挑選，才挑得一張紫檀木榻。”

    “一寸紫檀一寸金，怕也不比那琉璃榻易得。”賀熙華拆穿他。

    軒轅曜摸摸鼻子，“這也怪不得朕，畢竟天子內(nèi)庫，要找金絲楠、紫檀容易，想找張柏木床、樟木箱子，反倒不易。”

    “這倒是，不過檀木極堅(jiān)極硬，又有清芬沉香，最能提神醒腦，睡久了，還能沉心靜氣，陛下修身養(yǎng)性最是合宜。”

    賀熙華斜倚著那軒窗，單手撐著頭，太液池的波光細(xì)細(xì)碎碎地映在他面上，整個(gè)人在冬日暖陽下顯得鮮活靈動(dòng)。

    軒轅曜靜靜看著，緩緩道：“朕并非矯揉造作，只是真心喜歡這些樸而不拙的物什。在那間靜室里，仿佛自己就還是臨淮一小吏，置身于人間煙火，看著農(nóng)人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聽著漁樵問答、漁舟唱晚……”

    “這些都不緊要，最關(guān)鍵的是，用著這些物什，就可以提醒自己莫要忘了人間疾苦，貧賤之苦、苛政之苦、災(zāi)病之苦。朕如今所有的求而不得、怨憎相會(huì)與他們比起來，又算得什么呢？”

    “陛下定會(huì)成為一代仁君。”賀熙華握住他手，目光懇摯。

    他手指微涼，軒轅曜雙手包住，輕輕摩挲，緩緩道：“朕不要什么文治武功，不要做什么彪炳千古的圣君，朕只求在朕治下吏治清明，朝野太平無事，百姓安居樂業(yè)，滋生人丁，那便最好了。”

    感受他掌心溫?zé)幔R熙華先是心潮澎湃，又想起如今朝局，幽幽嘆了聲。

    軒轅曜卻是想通了，郎然一笑，“來日方長，不急在一時(shí)，慢慢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shí)這一卷是感情線 沒有什么朝堂的大事件

    第77章 第六章：血濃于水

    紫宸殿這幾日吵得不可開交，原因無他，關(guān)于讓張掖侯借兵給賀熙朝一事，門下省力保，中書省反對(duì)，尚書省墻頭草。朝廷用兵，需大將軍請(qǐng)虎符、三省票擬，最后皇帝才能用璽，然而這三省票擬學(xué)問可就大了，任一省咬死不松口，除非皇帝一意孤行，罷免其中一省宰相，可就算是罷免了宰相，若是省中閣僚皆不同意，就是宰相也無法獨(dú)斷，還得費(fèi)上不少水磨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