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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大將軍曾在東南苦戰倭寇,座船險些被其擊沉……幾番生死,都是為了陛下,為了江山社稷??!” “逆賊杜顯謀逆,若不是大將軍帶傷及時從東南趕到,國祚何在?” 賀黨你一言我一語,仿佛今日不幫賀鞅撈到一個爵位便誓不甘休。 軒轅曜打了個哈欠,余光將那些人掃了一遍,發覺自打自己中了三元后,群臣中的不少人、尤其是讀書人竟也對自己生出幾分篤定來,不再一味奉承賀黨,而是不偏不倚,靜觀其變。與當年朝中一邊倒的景象相比,實在可喜可賀。 軒轅曜的目光與賀熙華對上,后者對他搖了搖頭。 軒轅曜雖不明所以,但仍是會意地裝傻充愣,任賀黨沸反盈天,他都一言不發。 “陛下,”在朝堂上鮮少開腔,號稱泥塑國舅的賀鞘忽然開口,“臣未建寸功,卻因太后娘娘慈恩,觍顏居于伯位。兄長戰功赫赫,卻未有寸土半爵,讓臣心中何安?臣自請讓爵,請陛下恩準!” 不僅眾人驚愕,就是賀鞅也愣了愣,正要發話,卻聽下面賀熙朝出列冷聲道:“承恩伯說的是什么話,您是太后親弟,身份貴重,承爵也是朝廷的定制。還請承恩伯勿出此言,讓陛下為難,讓太后難堪,將我父子陷于不義!” 他若有似無地朝上面看了眼,“勞叔父費心,侄兒的功名,自己會去掙?!?/br> “好!”賀鞅撫掌笑道,“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有這般的志氣,也要有這般的豪氣!” 他轉身對軒轅曜道:“陛下,方才葉相一番美意,老夫心領了,然而老夫攝政謀國,并無半點私心,還請陛下明鑒!” 說罷,作勢要拜,只是拜得過慢了些。 軒轅曜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待他的腰完全彎下去,才疾步走下玉階,雙手扶住他,情真意切道:“大將軍待朕如親舅,朕感銘于心。如今,云升又將為國開邊,奔赴北疆苦寒之地,朕今日在此允諾……” 他將賀鞅扶起,目光從下面或憂憤或失落或看好戲的臣子身上一掃而過,“開國博陵侯崔靜笏首通西域,又尚了主,烈祖皇帝給了他世襲罔替的尊榮??上Я易骜{崩之前,下了遺詔,我朝不再有世襲罔替的爵位……但朕允諾,若此番賀熙朝能立下開疆拓土之功,朕便給他一個侯爵,三代之內不降等?!?/br> 賀鞅心中冷笑,小皇帝這便是口惠而實不至了,不過,最多再過兩年,看看誰還在意皇帝給的爵位! 賀熙朝謝了恩,重回列中。 葉明啟卻并未歸隊,繼續道:“陛下,門下省昨日商議,想請陛下下旨,命張掖侯肅盡忠出兵五萬,受賀熙朝大人節制?!?/br> 話音一落,下頭便是悉悉索索一陣交頭接耳——賀熙朝此去,任的是涼州刺史,說是伺機開拓河朔,可到底能不能成事,誰也不知。肅家世代鎮守肅州,拱衛西北邊陲,賀鞅竟對他家起了心思,恐怕出兵相助是假,借機奪權是真。 軒轅曜覺得自己如今真的像個泥菩薩,涵養好到出奇,聽聞如此荒唐和挑釁的請旨,竟也能心平氣和。 唯一的問題便是自己并未想到如何應對,可百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仿佛能等到天荒地老。 “朕尚未親政,更不通兵事……” 眾人心道果然又是這句么?鐵桿帝黨未免有些失望,就算是韜光養晦,皇帝也顯得過于懦弱了。 “可朕也知曉,按祖制,若要動兵,就算朕乾綱獨斷都無用,須得三省宰相合議,朕再用印方可。”軒轅曜看向趙暲,“中書令,三省改制便是令叔祖文圣皇后所推行,朕說的可對?” “是?!壁w暲神色淡淡,似有不滿。 中書省與門下省同掌機要,共議國政,簽署章奏,可卻不似尚書省統率六部。若是皇帝照常臨朝還好,碰上了攝政的,往往就會被架空,造成尚書省一家獨大的局面。 賀家唯我獨尊慣了,偏偏忘了最基本的朝堂法度。 軒轅曜轉頭對賀鞅道:“大將軍,橫豎賀大人還未動身,時間尚來得及,不如先讓三省合議一番,下次大朝會再議可好?” 賀鞅咬著牙道:“臣遵旨?!?/br> 軒轅曜笑著與他對視。 最可笑的是,二人心中均覺得對方得寸進尺。 第76章 第五章:返璞歸真 自上回說開了后,軒轅曜也不再避諱,時不時地將賀熙華也召入宮中。 因他與周儉昌均是原先泗州故人,可周儉昌幾乎日日點卯,也無人議論,偏偏賀熙華占了個“賀”字,便時不時有人說些酸話怪話——賀黨覺得他與小皇帝過往從密,怕是要反水,帝黨又覺得他到底是個賀家人,恐怕別有用意,不得不防。 這么一來,倒顯得賀熙華兩邊不是人。幸好他是個光風霽月的性子,平素也不愛與人來往,又做著諫官,獨來獨往倒也稱意。 這日,他入得宮來,卻見整個清思殿熙熙攘攘,不斷有人抬東西進進出出。 “靈煦?!避庌@曜喚他,“今兒個清思殿忙亂,你隨朕來?!?/br> 不知是否做久了小吏,軒轅曜已不慣那些排場,每日身后只帶著三四個小宦官、四五個金吾衛,也不愛乘鑾坐轎,偏愛在諾大的宮宇四處走來走去。 比如今日,他竟頂著周遭宦官誠惶誠恐的目光,親自提著一個食盒,在前頭帶路,一路兜兜轉轉到了珠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