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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女相(NPH)在線閱讀 - 第144章 卸下

第144章 卸下

    天寒地凍,茶樓里的人卻不少,掌柜難得大發善心,讓一些吃不起茶的百姓也躲進來避寒。

    一樓大堂的老頭精神矍鑠,穿著灰白舊衫,懷里抱著琵琶,掐著秦腔唱了個新故事。

    二樓雅間,符嚴神情萎靡,一臉失意的只顧喝茶。

    燕云歌瞧得稀奇,問:“符兄都抱得美人歸了,怎么是這副神態?”

    符嚴哀嘆一聲,一臉別提了的郁悶。燕云歌見狀,識相地沒有刨根問底,指著樓下大堂老頭新編的曲子問他看法。

    符嚴沒什么看法,倒是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昨兒京兆府因玩忽職守被人參了一本。”

    這事她還真不知道,抬起眼來詢問:“誰這么大的膽子?”

    “御史臺?!狈麌啦榭粗車?,三個字說的尤其謹慎。

    燕云歌還在琢磨著這三個字,那頭的符嚴主動提及,“云歌,你還不知道吧,沈沉璧去了御史臺?!?/br>
    她驚訝,“何時的事?”

    符嚴搖頭,“還沒有正式授官,我能知道還是李太傅提了一嘴,我自己琢磨出來的?!?/br>
    “沉璧正直又有才華,能去御史臺也不算是埋沒。”燕云歌品著茶,斟酌再三地回。

    符嚴不由急了,“你怎么還沉的住氣,沉璧會試得個第五都去了御史臺,必然是他家里使了手段,那你我……”

    “別揣測了,也不怕這話傳出去,會惹圣上不喜?!毖嘣聘璐驍嗨?。

    符嚴一直想留京做個京官,免得被他父親抓回越州做事,但是每年京官的名額有限,如今又少了一個,他自然心急。

    可心急有什么用,除了暴露他的無能,更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你若能在殿試拿下一甲,最少也是個六品的翰林編修,運氣好些或許能直接從六部做起。”她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符嚴欲言又止,最后嘆了一聲,頗為泄氣道:“我的文章連青蓮姑娘都做不過,更別說你和沉璧了?!罢f著起身告辭,“我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

    他說得甚是失意,離去的背影都看著頹敗。

    燕云歌從他剛才的話里琢磨出點東西來,符嚴的急于求成怕是和那位青蓮姑娘脫不開關系。

    季幽來了好一會了,等符嚴走了才掀簾入內,對燕云歌耳語。

    燕云歌聽罷,不動聲色地示意:“讓小二留意鋪子里最近的消息,讓趙靈盯著城門,我們且看會是誰最先按耐不住?!?/br>
    當謠言越演越烈,做賊者會心虛,心虛會生膽怯,瀕死的恐懼會讓他不顧一切去掩飾罪證。

    而她要抓的就是這個機會。

    此時,樓下的老頭正唱道:“哪個喪天良,哪個菅人命,哪個想撈錢,總也撈不夠。不怕罵祖宗,不怕萬年臭……“

    三言兩句激昂的唱詞就將樓下氣氛推到高潮,眾人叫好。

    可憐春花換白雪,琵琶聲聲嘆離別。

    燕云歌臨窗感嘆,這雪真是及時,及時到既能掩蓋尸體,也能掩飾罪惡。

    可天理昭昭,她倒想看看,那險惡的人心要如何掩飾。

    不過半月,城內的謠言四起,城外的民怨沸騰,當百川、河西等地堤壩潰爛,數萬百姓流離失所的消息傳來時,承明帝怒摔了折子,大罵各州各縣無法無天,責成吏部革去兩個知州的職位,責問工部去找出潰堤的原由,責罰工部尚書停薪一年,在家思過一月,若有再犯者,絕不寬宥。

    一個早朝,人心惶惶。

    燕云歌從接到口諭就一直等在御書房外,直到皇帝身邊貼身的公公傳話讓她進去。

    書房里,承明帝也不廢話,直言問:“你上次說以貪制貪,卻沒有提貪官招惹民怨該如何處理?”

    燕云歌驚訝,沒想到陛下招她是問這個,聯想到城內自己放出去的消息,謹慎回答道:“回陛下,斥之便可?!?/br>
    承明帝不滿意,“朕早上已經發了脾氣,除了人心惶惶,并不能達到以儆效尤和以絕后患的目的。”

    燕云歌已經明白皇帝召她的用意,當即跪下回道:“陛下,那便只有殺之,才是民之所向!”

    要的就是這句話,承明帝頷首,命人呈上一塊令牌,意味深長地囑咐:“此事辦得好有賞,辦不好……不妨拿你的命祭一祭兩州的百姓?!?/br>
    燕云歌面無懼色,敢直視天顏回道:“小人敢問陛下,會是何賞賜?”

    承明帝批著折子的朱筆一停,意外道:“你倒是比顧行風有膽量?!苯又旃P一勾,將份帖子丟在她腳邊,“你雖未釋褐授官,但天子門生也需以身作則,日后再有任何出格的行徑,這份檢舉你作風不端、德行有虧的折子,朕不會再給你壓著?!?/br>
    燕云歌看著折子愕然,腦子里已經迅速轉過幾個人名。

    “下去吧,別讓朕失望。”承明帝平靜地示意燕云歌退下,卻在她起身時突然提了一句,“辦的好,朕可以賜你御前行走,但是機會朕不會主動給你。”

    燕云歌抱著折子,磕頭謝恩。

    待出了宮門,她才猜透皇上最后句話的意思。

    皇上愿意將她放在明處,不再是作暗棋統籌,但他不會主動開口賞賜。也就是說,她還是得按照之前的計劃,主動出擊。

    再一看這份舉報她的帖子,打開前,她一直以為是顧行風所為,打開的瞬間就愣了。

    是沈沉璧的字。

    *

    同一時刻,東苑。

    張媽躬身站在莫蘭面前,將在外面打聽到的娓娓道來。

    莫蘭膝上蓋著厚重的被子半靠在床上,臉頰消瘦凹陷,用帕子捂著暗啞的咳嗽,聽得一會高興一會憂慮,“會試一甲,那可是舉人老爺的身份了,可她一個女子……混跡在那些男子中間,如何使得……”

    “前幾日的消息,說有個姓燕的學子用一首詩破了追月樓青蓮姑娘一年多不接客的記錄?!睆垕尩吐暤溃斑@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奴婢讓管事去打聽了,聽傳回來的描述,那人分明不是大小姐?!?/br>
    莫蘭急得不行,咳得更厲害了,要把心肺咳出來一般。

    “豈有此理,居然有人打著我兒的名義……來敗壞她的名聲,張媽你去讓管事查……去查是誰咳咳……”

    “奴婢曉得的,夫人您注意自個身子?!睆垕屭s緊為她拍背,眼瞧著夫人眉眼間的死氣,就憂心忡忡。

    多少日了,除了聽到大小姐的消息,夫人還能露出一點為人的情緒,往日吃飯睡覺當真如失了魂一樣。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若大小姐能有點良心,這么多天,也該來瞧夫人一眼。

    莫蘭想起女兒那句絕情的話,就怔怔的落了淚。一一是她的心肝,也是她十幾年疾患的由來,夫妻情薄如此,她不曾怨天尤人,慧娘在她眼前春風得意,她也無動于衷,只因她將全部情感已經轉到了女兒身上,卻不料,有一日她會連這個親生女兒都失去。

    怎不教她萬念俱灰、肝腸寸斷。

    張媽不忍見她如此,抬手幫她拭淚,“夫人您別哭,您這樣子大小姐知道了,也不會好受的。”

    莫蘭勉強地收了淚,問起慧娘,聽到她能吃能睡心情不錯,語氣淡淡道:“她馬上就要臨盆,你派人去問問有沒有缺的,她要什么就都給她,往日東西兩苑再有不快,生孩子總歸是進鬼門關的大事,讓她順心些。”

    “老奴知道的?!睆垕岊h首。

    “也不知道我兒現在受著怎樣的苦,”莫蘭滿目酸楚,想了想,抬起臉,懇求地看著張媽道:“張媽,我想去看看她,就偷偷看一眼,你去找管事——”

    “夫人,您別難為自己。”張媽心酸不已,見她神情整個暗淡下來,內心又實在不忍。

    “您真想見大小姐,我讓管事去傳話,求大小姐回來?!?/br>
    莫蘭眼里亮起光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雙手握住張媽的手,“還是別去打擾她,她注定是要扶搖直上的人,別讓我拖住。張媽,我也就這幾日,熬不了太久的……等我去了,你和管事就到她身邊,去照顧她……你別急,先聽我說完,老爺薄情,慧娘以后當了家,縱然不給你氣受,也不會重用你,你與管事這年紀本該安享晚年,但是我實在放心不下一一,你就當我貪心,就當是為了我,你們幫我好好照顧她。那孩子肯定爭氣,肯定會成為不得了的人物,真有那日,你燒封信來告訴我,我死也瞑目了?!?/br>
    “夫人,您說這些做什么,您只要好好吃藥,未必不能——”

    “我已經神形俱滅,現在吊著口氣,不過是大夫的功勞,我心里有數,不過是熬日子罷了……你們聽我的,等我一走,就都到她身邊去,看在我的面上,她一定會善待你們?!?/br>
    “我知道的,夫人,求您別再說了?!睆垕屢呀洔I如雨下。

    莫蘭黯然道:“別怪我,別怪我臨了還為著自己的私心,來勉強你們。我知道我懦弱,一輩子不爭,一輩子被人拿捏在手里,我早該看明白的,當年因我的一意孤行選錯了人,與兄長離心不說,又害得莫家成為他仕途的踏板就此沒落,若非為了護我,兄長也不會選了太子,本該是最純粹的武將,卻陷入齷齪下作的勾當里,都怨我,是我造的孽太深,又害得一一出生命格不好,害她不良于行,我這樣的人憑什么諸事順遂,憑什么還活著……”

    莫蘭說不下去,倒在張媽懷里痛哭流涕,張媽也嗚咽著哭泣。

    房內哭聲不斷,愁云慘霧。

    門外,春蘭心驚rou跳,惶恐地看著來了一會的燕不離。

    燕不離面色似在發怒之際,卻在瞬間化為難言的嘆息,他轉身,“別與夫人說我來過?!?/br>
    春蘭謹慎道是。

    燕不離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我近幾日政務繁忙會留宿宮中,你去交代管事替我準備一些換洗的衣物。”

    這些不是由西苑的人負責嗎?

    春蘭一時沒轉過彎來,等與管事碰了面要談及此事時,才突然開了竅。

    “老爺讓奴婢準備幾身換洗的衣物,但管事你知道此事一直由西苑那邊負責,奴婢不好逾越?!?/br>
    管事聽罷,說了聲他會處理,又忙別的去了。

    春蘭笑笑,轉身快步離開,等走得很長一段路后,撲通地心跳才平復下來。

    離小年還有三天,燕云歌和趙靈走出她們今日去的最后家賭坊,季幽滿頭是汗地找到兩人,猶豫著上前告訴她一個消息。

    莫蘭病重。

    燕云歌幾乎是想都沒想的轉身往燕府去,季幽攔下她,怕她一時沖動,“小姐,就怕是假消息。”

    燕云歌腳步停頓,還是去了。

    *

    白雪壓枝頭,也壓在江南風情的亭臺水榭一角,當年他娶莫蘭進門,就是走的這條水榭。

    大婚時的盛況歷歷在目,曾經牽手一起走過的女子如今眼迷離,意渙散。

    燕不離感慨一聲,揮退了老夫人派來的丫頭,執意要等在門口。當年,他娶莫蘭是權衡利弊,是情勢所逼,但至親至疏是夫妻,兩人相處久了,也不是沒有真的感情。

    在他記憶里,莫蘭一直是柔順的,聽話的,是個以夫為天的傳統女子。難以想象,那樣女子,竟會有這么一個女兒。

    一個咄咄逼人,幾乎要毀掉他的女兒。

    張媽開門出來,搖搖頭道:“夫人不想見你?!?/br>
    燕不離也不勉強,問管事,“去給那邊送消息了嗎?”

    管事應道:“回老爺,老奴已經派了三波人過去了,還沒有消息回來。”

    燕不離不語,他之前明明留了話,暗示了這幾日自己不在府里,竟也沒個伶俐地將話聽進去提前安排一面。如今人已在彌留之際,若是來不及——

    他不敢去想那個愛女如命的婦人會抱著怎樣的遺憾。

    里頭又有人出來,是特意請旨派來的沈太醫。

    燕不離上前問道:“拙荊如何?”

    沈太醫道:“尊夫人體弱,這場高燒又是來得兇猛,怕是不好。”

    燕不離嘴角嗡動,面色灰敗,張媽在一旁聽得眼淚撲簌。

    “老夫之前說過,尊夫人是郁結難疏,久病成疴,原也不是大病……”沈太醫十分惋惜,將開的方子遞過去,補充道:“現在只能開些溫補的藥將養著,重點還是解開夫人的心結?!?/br>
    燕不離接過方子,雙手竟都有顫抖,莫蘭的心結還能是什么?

    一個無法無天的女兒,一個久在邊疆的兄長,偏兩個都是想要他命的人。

    燕不離心下苦笑,收起方子,親自送沈太醫出去。

    張媽不停地抹眼淚,暗罵大小姐好狠的心,她若早來幾天,夫人也不至于拖成藥石無靈。

    春蘭此時端了藥過來,張媽抹去了淚,接過托盤,堅強地道:“藥給我吧?!?/br>
    春蘭突然見里頭有人影閃過,呀了一聲。

    “里頭有人?!?/br>
    燕云歌聽到莫蘭病重,第一反應是為人子女,總要盡份孝道。可真翻墻進了東苑,感受到那股壓抑到無法呼吸的痛楚,她竟有些渾身發抖起來。

    床上的人氣若游絲,看得出不好,苦撐著一口氣,大概也是想見她一面。

    張媽推門進來,見是她來,驚喜地要出聲,燕云歌制止她,輕聲問:“母親如何了?”

    張媽神情復雜,之前怨她沒來,可真看見人,又只敢怨恨她來得太晚,生生讓夫人苦等了幾個月。

    “大夫說夫人是心病,只得心藥醫?!睆垕屨f著,突然跪了下來,哀求道:“大小姐,老奴求您回來,只有您回來,夫人的病才會好。”

    燕云歌不愿受她的禮,趕緊要扶張媽起來,張媽卻不讓,更是磕頭作響,懇切乞求,“大小姐,您得講講良心啊,夫人就是病糊涂了,可都還念著您的名字……您是夫人救命的藥,只要您肯回來,夫人一定會好的,求求您救救夫人……”

    燕云歌見她執意要跪,心里也不是滋味,人非草木,她對莫蘭早從最初的怒其不爭,到之后的被其如涓涓流水般的溫柔所觸動,今日便是其他人,她也不會置之不理。

    何況莫蘭是她生母。

    只是,留下照顧是一回事,要她回來卻是強她所難。

    “張媽,你可知道,你這一跪會跪掉我與她母女之間的情分。”她說得涼薄,道出的是事實。

    張媽心涼了半截,季幽翻窗進來只聽到后半句,走過來冷聲道:“如果下跪可以讓小姐回心轉意,那我也可以跪?!?/br>
    趙靈跟在后頭,愣了一愣,“我也跪。”

    燕云歌眉心一跳,壓著怒火說了句胡鬧。

    趙靈訕訕地笑,季幽知道自己的話不合時宜,仍大膽地問出口,“周失其鼎,天下共問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小姐,還記得這話嗎?”

    燕云歌如何不記得,她為這個局費了多少心思,動了多少腦筋,下了多少套,她好不容易走到這步,不只她,若沒有季幽和趙靈的幫忙,她的仕途不會走得如此順暢。

    季幽的提醒她明白,如果在此時婦人之仁,那先前的流血付出算什么?

    難得柔軟下來的心,此時又堅硬了起來。

    燕云歌強硬地扶起了張媽,臉上神情冷漠讓張媽寒心。

    “大小姐,您就當可憐可憐夫人……”

    “一一,一一……”

    這道聲音,如雷劈下,讓所有人愣住。

    “一一,一一……”

    燕云歌已經快步過去,喊了聲母親。

    莫蘭身處無邊無際的黑暗,眼見前方有光亮,她好奇下往光亮處走,可身后有道聲音一直喚她。

    好像是女兒的嗓音?

    她……還喊她母親?有多久沒聽見她的這聲母親了。

    她肯定在作夢,肯定又是幻聽,以為是幾個月前,又或者是十幾年前,女兒剛從山上回來,雖然與她不親密,可是自己每天張開眼,就能見到她……

    那時候的女兒又冷漠又有趣,小小的人兒就知道皺眉,就知道會訓她,說她不該軟弱。

    但是更多的時候,是她為難的嘆氣。

    說罷了,我總能護著你……

    母親,我總能護著你的……

    “母親?!?/br>
    又聽見了……真的是女兒的聲音嗎?還是誰在戲弄她。

    她明明一無所有了呀,父親死了,兄長走了,那個兒時會承諾對她一生都好的良人也娶了別人,把她從孤寂和絕望中救出去的,是她向佛祖求了二十年的女兒,是會在她難過時說為什么要哭,是會在她懦弱時不滿地橫眼過來,可是啊,心卻比任何人都柔軟的女兒……

    她明白的,自己的懦弱讓她不喜,若非佛祖的恩賜,她這樣的人不配擁有這么出色的女兒,也是報應,所以女兒與她不親。

    可是啊,可是啊,她再懦弱的人,也想保護她,想她能走得更遠,想她可以翱翔在廣闊的天地,而不是困在任何一座府邸的后宅,她的人生已經毀了,惟愿她能走出去,走得越遠越好……

    “母親!”

    “母親!”

    明明是虛幻的聲音,這一次,她聽得很清楚,那低吐著的氣息,那冰涼的手按住了她的人中,很疼啊,疼得她緩緩顫開眼瞼,不是她這幾個月幻想出的身影,不是祠堂里決絕出走的背影……

    是她兒,是她的女兒。

    明明笑起來更好看的眼,如今蓄滿了淚,她的模樣,幾乎要擰碎莫蘭的心。

    “別哭……一一別哭……”

    她的女兒是清貴無雙的人,是意氣風發的人,怎能為她一個婦人輕易落淚,尤其是發髻散了亂了,是跑過來的么?是在擔心她嗎?

    “一一?”她喃喃問著。

    “是我?!毖嘣聘璨桓曳砰_掐著人中的手,剛才莫蘭眼神渙散,差點灰白,若非自己聲聲呼喚,把人叫回,這會只怕已經去了。

    “……你回來了?”

    她微愣,眼眶又濕潤,聲音沙啞,但堅定。

    “是,我回來了?!?/br>
    什么藥都比不上這句話,莫蘭的眼睛一點點明亮了起來。一句回來了,猶如死水中被人灌入了活泉,神丹妙藥都沒有這四個字靈驗。

    張媽喜極而泣,磕頭感謝老天爺。季幽紅了眼眶,什么都沒說地帶趙靈出去。

    第一次,燕云歌卸下偽裝和冷漠,將莫蘭抱在懷里,任她哭顫著身軀,哭出連月來的思念和惶恐。

    情之厚如斯,百世不足還。

    莫蘭這么一個膽怯,卑微,又是柔軟的女人,與她完全不同的女人,卻做了她的生母,對她有著深沉的母女之情,是她的恩,是她的債,是她的孽,也是她之幸。

    以前不在意的母親,剛剛差點死去,以為永遠會在身后默默守著她的母親,差點永遠離開她,如果春天的希望必須要在冬天播種下,那她謝天謝地,真的謝天謝地。

    她活了。

    她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