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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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傾泄的雨打亂了一切,待天空重新出晴已是五天過后。 五天里,燕云歌與葉知秋見了一面。 葉知秋的府邸坐落于一條靜謐悠長、綠柳蔭蔭的街巷之中,褪了色的朱墻碧瓦依稀可見那年的恢宏。 葉府中有處水榭,水榭外白紗垂地,隔去了外頭的細雨,也隔絕了里頭紅泥煮茶散發出的熱氣與香氣。 燕云歌一抬眼,便可從飛揚的白紗縫隙中窺見氣勢磅礴的宮闕樓宇,那里朱墻黃瓦、光彩奪目,若非間隔著護城河,這葉府倒真有幾分皇宮后花園的味道。 溫在爐上的茶壺已經呲呲地作響,葉知秋提壺而起,先為燕云歌斟茶,伴隨著茶水入盞,響起的是他清潤的聲音,“這猴魁是皖南那的名茶,小姐品品看味道如何。” 燕云歌收回視線,執杯抵在唇邊,一股茶香慢慢從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說不出的輕松快慰。 確是好茶。她笑著輕咳了一聲,“難為先生掃榻相迎,引我為知己,我卻要讓先生失望了。” 她平生粗茶淡飯食得,美味珍饈亦不怯,但讓她品鑒,她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 就這點上,她真的不像一個出生貴胄的世家子弟。 葉知秋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微微一笑說道:“從來名士能評水,自古高僧愛飲茶。佛家參禪需明心見性,品茶亦是如此,所謂禪茶一味,禪道亦茶道,小姐說自己不會飲茶,未免是自謙了。” 這人面不改色滿口胡謅竟還給他說出了幾分道理。燕云歌失笑,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下,“我明日便要啟程,今日來與先生講講正事。” “小姐想去江南……” 燕云歌微愣,正要吐出的話生生咽了回去。若非知曉身邊的人還算可靠,她都要懷疑誰去做了葉知秋的耳目,此人實在聰慧,聰慧到令她不快。 沒一會,這點不快又不著痕跡地消散,同為心思縝密滿腹算計的人,她與葉知秋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他能看出自己的想法不足為奇。 兩個人明面上推心置腹,笑語之間的試探與算計亦不曾少過,他就算真給她安了耳目能如何?她小心謹慎也從未信過誰。 燕云歌的情緒大概掩藏的還不夠好,葉知秋見狀笑起來,又為她斟茶。 “葉某若連這點推算的能力都沒有,昔日怎擔得起帝師的稱號。”說著他抬頭看了眼細雨云霧中的宮闕,神色淡淡,未見任何情緒。 燕云歌順著他的視線過去,自然也瞧見了那巍峨的玉樓,心中懷疑被葉知秋喃喃的一句眼看他起高樓確定。 那座玉樓嶄新的如此突兀,不過是近些年的事情。 里頭住的人,是梅妃啊。 燕云歌沒有多話,只是見葉知秋眉目平淡,她突然好奇他眉目之下的內心是否也是如此平靜? 葉知秋很快打破了沉默,表情認真道:“小姐想為彈劾戶部鋪路,現在的確是最好的時候。只是江南一行,你是否想過會給一些人機會?” 燕云歌沉著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他殺不了我。” 葉知秋接過她的話來,“但是他可以拖住你,讓你趕不回來參加會試,甚至讓你回來時根本進不了城。” “小姐離出仕只差最后兩步,若是倒在這里,實在可惜。” 他說的她都知道,只是江南幾個地方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棋家有云:先手未必是先機,謀定后動才是致勝的關鍵。先生若是善手談,當應明白我此行不是兵行險著,而是先發制人。”燕云歌坐直了身子,看向葉知秋,“先生不必為我憂慮,我敢在這個時候離京,必然有把握能全身回來。我父親想殺我,起碼得派出兩個季幽才能成事。” 她身邊的無塵就抵得過兩個季幽,再有勝過無塵者,天下寥寥可數。 葉知秋聞言蹙起眉來,他就是不愿意季幽涉險才說了這番話。眼見勸不動,他只能從另外一頭下手,便轉了話題說起了秋玉恒一事。 “秋玉恒天天去燕相府要人,自以為是深情和為你抱不平,卻是在不依不饒地壞所有人的好事。” 燕云歌聽出話里的殺意,忍不住皺眉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從他的立場看,他這么做無可厚非。” 葉知秋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小姐心疼了?” “不。”燕云歌看盞中茶葉沉了底,渺渺熱氣已盡數消散,她的語氣夾雜著外頭斜風細雨中的冷意,“只是覺得沒有節外生枝的必要。” 葉知秋一笑,隨意地頷首,“也是,他壞的不只我們的事,自有其他人出手教訓。” 燕云歌心頭微不可見的有一絲不忍,很快垂了眼,起身告辭。 葉知秋也站起身來,“葉某有個不情之請,我有幾句話想囑托季幽,小姐可否先行一步?” 很快,他又強調,“一盞茶的時間足以。” 燕云歌看了眼等在回廊上的季幽,她正出神地盯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回頭是還在等她回答的葉知秋,這兩人你追我躲的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 罷了,做個人情給他。 燕云歌一言不發地打著傘走了,朝得季幽的方向。 走出葉府,雨勢漸歇。 煙雨迷蒙中的白墻黛瓦、石板拱橋,迷離模糊地瞧不真切,她打傘從橋上而過,步伐平緩,神態放松,落在某些人眼里那便是一副心沁染了秋露的灼灼佳畫。 那人本來是倚著欄桿,見她越走越近,他從二樓一躍而下,一步步地走到她跟前。 她微微仰頭,表情意外,“是你——” 那人突然躲到她的傘下,輕啄她的唇。 “是我。” * 季幽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步走入水榭,那抹溫雅的青色長衫的身影很快從位置上起來。 他喚著她的名字而來,是那般急切,好似等了她許久。 季幽卻是下意識轉過身,還沒來得離開,手腕已經被抓住,身后傳來的聲音非常無奈。 “今日我找你是為正事,說完便會讓你走。” 這般低聲下氣實在不像他。 季幽回身看過去,葉知秋的眼里馬上漾起溫柔的笑意: “我煮了茶,幽兒過來喝一杯。” 季幽站在原地沒動。 葉知秋輕聲嘆息,“何時起,我們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 這話讓季幽猛地想起一段往事。 當年在太悠山,她曾無數次閉上雙眼,雙手抱胸,直直往后仰,山風呼啦啦的作響,穿過她的衣袍,吹亂她的秀發,她的身后是萬丈懸崖,她無所畏懼,因為堅信他一定會在她落地前出現接住她。 如她所想,他從來出現的及時,從未教她失望。 當年性命可托的信任,如今竟經不起一杯茶的試探。 真是諷刺。 “你府中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我卻沒有在你身邊。”他伸手揉了揉她頭頂的發,又怕看見她的厭惡,很快收了手,“你是該惱我。” 熟悉的溫柔,依稀勾起當初心動的感覺,季幽差點迷茫,可也只是差點。她沉默片刻,道:“還請師叔長話短說,一盞茶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僅這兩句話,猶如海水倒灌,將人逼到絕境。葉知秋無法再偽裝,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冷靜瞬間崩裂。 他一個拂袖就將茶桌掀翻,所有茶具應聲倒地,素來被精心養護的紫砂瞬間成了能傷人的片瓦利器,它碎成無數片,每一片都還散發著猴魁的香氣,和陶土的光澤。 季幽臉色微變。 葉知秋極力收住怒意,當初身陷囹圄都不曾皺眉失態的一個人,如今僅因她一句話,便被逼得方寸大亂。 季幽對他的影響,比他想的還要大。 葉知秋閉上眼睛一個長長的嘆氣,再次睜開時里頭濕潤通紅,他的聲音維持著最后幾分葉家宗主的尊嚴,勉強稱得上溫和。 “當初我有言在先,讓你不要招惹我,是你說你不怕……” “我讓你不要輕易許諾,不要給我空歡喜,是你不聽……” “你說你是重諾的人,你說你一旦愛了就不會回頭……” “也是你說你有一輩子的話要說給我聽!” “可是如今,就一盞茶的時間,連應付我都讓你如此為難嗎?” “季幽,我做錯了一件事,是不是這輩子都不能回頭?是不是就該被打入地獄不得超生?” 質問的話里帶著哽咽又夾雜著痛苦,季幽心頭震動無力反駁,他吐出的每個字都像是一記清脆的耳光扇在她臉上,讓她既難堪又無處躲藏。 “我要費盡心思護住所有人周全,我不能讓百年葉家毀在我的手里,天牢五年,不知朝暮,不辯晨昏,我又哪里比你好過多少?我當年有錯,錯在不該沒有交代就不告而別,可我未來無期,我怎舍得拖你下水?” “我以為這次出來,能和你再續前緣,可是我沒想到,我出來了依舊在坐牢。”話到這里,他的語氣變得自嘲,輕柔的聲音里帶著無盡的渴求,“季大人,你預備給我判幾年?十年?二十年?只要不是斬立決,我都可以等。” 季幽感覺自己鼻子一酸,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直覺告訴她再待下去又會受他蠱惑,想要離開的腳步卻因葉知秋不期然的坦露心聲變得遲疑。 身體很快落入一個懷抱,她被一對手臂彎緊緊圈住。 “再給我一次機會,季幽,官府判決前都還會給犯人自辯的機會。” “你也聽我說幾句,好不好?” 溫熱的液體滑進脖頸處,順著肩胛消融在衣襟,可季幽分明覺得他那幾滴淚已經滑進了她心底,燙的她心口陣陣的酸疼。 好半晌,她終是抬手,撫摸他微微發顫的后背,“你好卑鄙。” 這話剛出口,她自己卻先頓住了。 那個不爭氣的聲音——她閉上了眼睛。 葉知秋內心一喜,輕聲叫她的名字,見她沒有應聲,他退后一步扣住她的后腦勺,輕顫地吻著她的唇。 “別怕,幽兒別怕。”他找了個位置坐下,將人帶到自己腿上。 察覺到他要做什么,她抵抗,卻無力,只哽咽著喊著他的名字。 “師叔——” “我在,我一直都在。” 只這一句,她放下了冷漠地戒備,選擇一時的沉淪。 外頭斜風細雨,紗賬里頭芙蓉暗香。 …… 風雨間歇,繾綣的情事也暫告段落,她在他的輕吻中被釋放出感情,在他的手指下丟了嚴防死守的身心。 這一場疾風驟雨,好似讓一切回到過去,回到無憂無慮的最初。 然而季幽在事后只察覺到無盡的懊悔和自責,羞愧淹沒她的心頭,讓她顧不得衣裳凌亂,就想離開。 葉知秋扣住她的手腕,語氣有些急噪道:“別走!燕云歌那不是久留之地,你不要回去!” 季幽心頭一顫,回頭看他,“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葉知秋頓覺失言,好一會后才艱難道:“她父親找了人要殺她。” 季幽瞬間明白了,“他找到你的人?”她曾聽他提過,他手上有批人武功了得,不僅埋伏在各大府邸探聽消息,偶爾也接暗殺的活計。 竟是這么湊巧,又或者是他有意為之? 葉知秋不再言語,轉身,彎腰,收拾地上的狼藉。 他的沉默讓季幽意識到這不是玩笑,她壓下心頭復雜的情緒,微微蹙眉,“你為什么不拒絕?” 葉知秋站起身來,臉上是一貫的笑容,卻笑得很勉強,“葉家百廢待興,正是籌措之際,燕相又給了一個任誰都無法拒絕的價格。幽兒,我知你看不上我這樣市儈的做派,覺著我失了一個男人該有的氣節,只是很多事情你若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或許能稍微體會我的無奈。”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又稍軟了些: “我已經勸過她不要出城,她一意孤行。” 那頭沒有聲音,不知何時,她已步伐匆匆地走了。 “宗主。”張公公瞧了半天,適時出現。 葉知秋突然握緊了碎片,不顧張公公的驚呼,他的心因為她的離開裂開一道口子,那可比掌心這道有形的傷口要疼得多。 “這次任務派血影他們去,三個人一組伏擊,暗殺三次,不成就退。”他說這話的語氣是那樣的冷,哪還有剛才為難的樣子。 季幽直到半夜才等到晚歸的燕云歌,本該和盤托出的坦誠在幾個時辰的等待中生出了幾分猶豫,她隱下了殺手出自葉府一段。 燕云歌的神情有點疲乏,在聽完季幽所說后,也只一言不發地喝了口茶,潤了下沙啞的嗓子。 “所以你心軟了?”她落杯時問。 季幽被問了個措手不及,無法應對,卻見她突然紅了眼落下淚來時,大驚失色。 “小姐!” 燕云歌很快收起了情緒,哪還有淚,一切好似是錯覺。 “季幽,千萬不要相信一個男人的眼淚。” 季幽驚訝,又見她語氣諷刺道:“尤其他還是政客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