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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劍名不奈何在線閱讀 - 第64節

第64節

    “……師尊?!”

    “有了這道符,哪怕被一劍貫胸,刺穿的也是我的心臟?!?/br>
    剛才混亂的余韻終于完全從徐霜策身上退了下去。他在燈下沉默片刻,才極輕微地笑了笑:“也許到那一天,所有‘思慮’都總算能結束了吧?!?/br>
    在宮惟的認知里,笑代表愉快和喜悅,但不知為何他看到徐霜策眼底那絲笑意時,卻感到一種撲面而來的悲涼。他本來高高興興奔向蓬萊殿時滿心都想要親口叫一聲徐白,然而此刻空氣中無端的沉重又把那沖動硬生生壓了回去。

    “……不會有那一天的。”他近乎無聲地道。

    那尾音實在太輕了,徐霜策問:“什么?”

    這世上只有一個徐白,我不會讓你有被一劍穿心的那一天。

    宮惟搖頭沒有回答,只小心摸摸手腕上被銘刻了“徐”字的地方,抬眼喊道:“師尊?!?/br>
    徐霜策溫熱的手從他臉頰一滑而下,疲憊地回應了一句:“愛徒?!?/br>
    第54章

    岱山, 懲舒宮。

    咣當一聲重響,終于有人耐不住摔了茶盅,怒道:“應盟主明明是在金船上遭了暗算的, 憑什么大半夜的把我們所有人都‘請’來岱山?!”

    偏殿滿滿當當坐了二十來位宗師,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皆有, 仙盟數得著的掌門家主大半都在這里了,還有一小半迫于劍宗威勢, 正在趕來的半路上。

    等了大半夜總算等來出頭的椽子,好幾位心懷不滿的世家尊主迫不及待開口附和:“我這剛歇下,突然就被謁金門少主親自登門‘請’來懲舒宮了——知道的知道是盟主出了事, 不知道的還以為仙盟明火執仗抄我家呢!”“不是我說, 即便應宸淵真出了事, 仙盟也不能把我等當犯人拘在此處對吧?”“就是!誰知道他們到底在搞什么鬼!萬一有人趁機挾持盟主利用我等也有可能!”……

    東首端坐的長孫澄風今夜第三次重重放下茶盅:“咳咳?。 ?/br>
    然而事不過三, 雖然第一次第二次的威懾力都堪稱顯著,但第三次就沒有那么立竿見影了。嗡嗡議論聲只停了數息,隨即變本加厲響起來, 一名從外表看年紀已知天命的家主拍桌而起:“不行,我等必須立刻出去見盟主!否則萬一被哪個jian人挾持,我等豈不被白白利用了?!”

    他是六大世家之一段家尊主, 身份貴重,立刻得到了周遭好幾人贊同:“說得是!”“讓我們出去!”

    約莫四五個人同時起身就要往外走, 那架勢明顯就是去看應愷死沒死的。周遭鬧哄哄一片, 長孫澄風一拍桌起身正要呵斥,突然只聽——

    砰!

    神劍羅剎塔沒入地磚,地面霎時遍布龜裂,一道金鎧褐袍的挺拔身影擋在門前,散發出迫人威勢, 正是劍宗。

    尉遲家男人都天生高眉骨,尤其尉遲長生的眼睛形狀殊為鋒利,就像把刀子。所有人都在他那陰沉銳利的注視中一個激靈,連六世家尊主都下意識噤了聲,寒意自脊椎而起。

    他冷冷道:“能過此劍者,請。”

    周遭無一應聲,所有蠢蠢欲動的腳步都隱蔽地退回了各自的座位。

    就在這時夜空突然破開了一道流星,透過尉遲長生身后大敞的殿門,只見那流星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赫然是四頭神禽拉的巨車,綴著絢麗的尾光向懲舒宮疾速俯沖,隨即轟隆!一聲在環形氣勁中穩穩落地。

    “滄、滄陽宗主!”

    殿中眾人立馬都清醒了,紛紛趕緊站起身。只見車門向兩側大開,徐霜策大步走下臺階,一名削瘦的緋衣少年踉蹌跟著他,左胳膊赫然被他緊緊抓在手里。

    眾人慌忙:“徐宗主!”“拜見徐宗主!”……

    徐霜策身上已看不出絲毫異樣,仍是那個氣勢凌人的滄陽宗主。他站定腳步,目光越過尉遲長生的肩頭,從大殿里每張恭敬惶恐的面孔上一一掠過,眼底似有嘲意。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沒有吭聲,亦未搭理在場的任何人。眾人只見他回頭對著那少年,低聲道:“為師去看望應盟主,你在此稍等片刻?!?/br>
    ——不論是他低沉緩和的語氣還是為師這個自稱,都像是當頭扔了枚重磅火炮,頓時把殿中所有人震得驚呆了。

    宮惟不敢看四面八方震驚的視線,溫順地點點頭,徐霜策這才松開了他的胳膊,一拍他肩膀:“自去玩罷?!?/br>
    尉遲長生:“……”

    宮惟:“……”

    徐霜策在周遭無數視線中轉身,鬢發袍袖揚起,沿著長廊走向懲舒宮內殿。

    半晌尉遲長生的目光終于慢慢投向宮惟,他臉上一貫缺少表情,但此刻睜圓了的眼睛里分明寫著一個大大的懵字。

    宮惟一手掩面,虛弱道:“樂圣跟孟公子重傷在車內,你們要不要……先請人來看看?”

    ·

    內室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穆奪朱側身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了。目前還能勉力控制三魂七魄,但我委實查不出他元神突然劇震的誘因在哪……若是真被人下暗手所致,想必那人的水平已超出了我作為當世醫宗的所修所學,實在難以想象?!?/br>
    徐霜策跨過門檻,收住了腳步。

    應愷平躺在床,七竅流出的血已經被擦凈了,但即便在昏迷中都緊蹙著眉,似乎正忍受著某種痛苦。

    “鉅宗自覺解釋不清,已經將砂海大裂谷那邊的諸多事務交予門人,前來仙盟自愿為質,直到應盟主醒來指認兇手為止?!蹦聤Z朱嘆了口氣:“但此事到底有沒有兇手還不好說,我竟也一籌莫展……”

    “知道了?!毙焖哳D了頓,說:“你去吧,盡快診療柳虛之?!?/br>
    穆奪朱識趣欠身:“就交予徐宗主了?!?/br>
    言罷他退出屋外,輕輕關上了內室的門。

    咔噠一聲輕響,內室中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應愷和徐霜策兩人。

    突然出現在宴春臺的鬼影,接連遭到重創的樂圣與其嫡徒,七竅流血猝然昏迷的應愷,明明隨時能走但偏要等到此刻才突然發難的尸體傀儡……接連發生的所有變故都隱隱指向同一個答案。

    其實幕后黑手已露出端倪,但最關鍵的真相還缺少一塊拼圖。

    ——應愷生死尚懸,現在不是去找那塊拼圖的時候。

    徐霜策出了口氣,將沸騰了一路的思緒暫且按下。

    他先抬手在自己右臂上一拂,那道被捅穿的傷口便隨靈力愈合,只在衣底皮膚表面留下了一道不明顯的疤痕;然后他才兩指并攏按在應愷眉心氣海,嘗試將靈力灌注進去。

    誰知就在此時,應愷眼皮一顫,竟猛地睜開了!

    連徐霜策都意外地一頓,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卻只見應愷不顧眩暈坐起身,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他,嘶啞迸出一個字:“徐——”

    徐?

    徐霜策眉心一跳,那瞬間他分明從應愷的眼神中看見了陌生、敵意和驚懼!

    屋內死寂半晌,徐霜策終于遲疑道:“……應愷?”

    仿佛被這一聲突然喚醒,應愷打了個激靈緊閉上眼,數息后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正常,長長吐出一口帶著血銹味的熱氣,沙啞道:“霜……霜策?!?/br>
    徐霜策緊盯著他:“你怎么了?”

    應愷似乎正處在非?;靵y的狀態里,視線游離神情恍惚,少頃才說:“我好像做了個夢,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徐霜策緊盯著他追問:“夢見什么了?”

    “……”

    應愷喉結明顯滑動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很多……很多血,死了很多人,我喊什么都沒人聽見。然后周圍變得很熱,仿佛被業火炙烤了很久很久?!彼AΡM地抬起頭:“這些都不是真的,對嗎?”

    ——很多血,死了很多人。

    難道是柳虛之中鏡術后最恐怖的記憶,升仙臺!

    為什么相隔千里的兩個人會在同一時間看見它?!

    徐霜策心臟仿佛墜入了某個寒冷的深淵,但面上卻沒有顯出任何異樣。他正面迎著應愷的目光,外表看不出內心的絲毫驚疑,冷靜道:“夢當然不會是真的?!?/br>
    “可是……”

    徐霜策的語氣平淡而不容置疑:“夢只是夢而已。”

    應愷下意識點點頭,沉思了一會,終于釋然地嘆了口氣:“你說得對?!?/br>
    頓了頓之后他又自言自語道:“夢只是夢而已……我應該聽你的。”

    沒人看見徐霜策袍袖下的指甲正深深切在指腹中。

    是啊,他們少年結識,同游天下,生死至交——只要徐霜策斷然否定,應愷怎么可能不信?

    應愷扶了扶額角,道:“我這次暈倒事發突然,也不知到底是被人暗算還是自身原因,還夢見了一些……一些荒唐的景象?!?/br>
    他含糊回避了那“荒唐的景象”究竟是什么,抬頭看向徐霜策,剛醒來時的陌生和警惕已經完全消失,摯友之間習以為常的信任和熟稔又回來了:“此事殊為怪異,你有任何頭緒嗎,霜策?”

    徐霜策卻回避了他的目光,“法華仙尊尸身逃走了,心臟里藏著一段兵人絲?!?/br>
    應愷瞬間把對夢境的最后一絲糾結完全拋到了九霄云外:“你說什么?!”

    他一掀被子翻身就往外沖,但徐霜策動作更快,一把將他拉住了:“不可出去?!?/br>
    “為何?!”

    應愷平生最懼的便是驚尸之秘走漏,不僅為禍人間,還會牽連天下仙門,搞不好從此在世人眼中求仙問道就要變成妖魔外道了。他一掙便要往外跑,但徐霜策鉗著他的力道卻穩定不放松,聲音也是冷靜的:“此事已有頭緒,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需要你稍作配合。”

    應愷愕然:“配、配合什么?”

    ·

    半個時辰后,門被推開了。

    萎靡不振的柳虛之被兩名醫宗弟子咬牙扶著,親自把穆奪朱送出房門,鏡術殘留的元神損傷讓他說話還有點發飄:“辛苦穆兄,辛苦穆兄。小徒能撿回一條命真是多虧你了,待他醒后一定登門致謝,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穆奪朱面帶疲色:“懸壺濟世醫者仁心,恩德就不必提了?!?/br>
    柳虛之頓時大為感動:“穆兄實乃吾輩楷模!”

    穆奪朱謙虛道:“那是自然。診金兩萬付清即可?!?/br>
    ——啪嗒!

    柳虛之手一松,折扇應聲掉地,半晌才艱難道:“……為何比去年又漲了五成?”

    “什么,五成?”

    “……”

    穆奪朱比他還訝異:“去年是白銀今年是黃金,如何只漲了五成?”

    撲通一聲重響,醫宗弟子驚恐地撲上去:“樂圣大人!”“樂圣大人您還好嗎!”……

    穆奪朱斯文地拍拍袖子,昂首闊步,背手走開。

    這時突然遠處長廊盡頭內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象牙白袍的身影跨出門檻,正是徐霜策。穆奪朱頓時心神一凜,再顧不得診金,快步迎上前疾聲問:“徐兄!應盟主如何了?”

    連悠悠醒轉的樂圣都覓聲望來,卻只見徐霜策略一搖頭,平淡道:“元神穩定,尚未醒轉?!?/br>
    穆奪朱面色頓時變了:“還未醒轉?”

    按仙盟律令,盟主若是遭到暗算,在他醒來指認兇手前,這些各自割據一方的名門世家尊主們是不能輕易離開岱山懲舒宮的。但對穆奪朱來說這倒不是重點,關鍵是連徐宗主出手都沒能把應愷救醒,那接下來還能怎么辦?應愷的生死就聽天由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