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聽得四爺說那孩子并非怨懟于她,哪怕她知道他這是在安慰她,她心頭到底是安定了許多。待她情緒平復了些,便磨蹭著要從面前男人的頸窩里將腦袋抽離,畢竟剛剛涕淚橫流的蹭了人家一脖子,多少令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的。 誰知她這廂剛抬了頭,那廂察覺到她的意圖瞬間又抬手將她的腦袋重新按了回去,微涼的臉頰貼緊他溫熱的脖頸,肌膚相親的感覺柔軟而美好,這種交換彼此體溫的交頸相觸給他一種相濡以沫的感覺,讓他不由從心底發出聲滿足的喟嘆,多年空落落的心房處仿佛在此時才多少有了充實的感覺。 張子清被按在男人的頸窩處動彈不得,滿心滿眼的不情愿最終全化作了聲重重的吸鼻涕聲,同時滿腹牢sao的長嘆,好歹也讓她擦干凈了臉再親密擁抱是不是?她涕淚滿面的還要與他相貼,蹭了他一脖子不說同時也糊了她一臉好不? 張子清狠狠皺了眉,這個男人當真邋遢不愛干凈的說。 話說富靈阿這邊,一路狂奔的從乾清宮奔回坤寧宮,驚詫了來往的奴婢不說,更嚇壞了那聞訊趕來的弘昀。 得知他那腦袋一根弦的jiejie竟膽大包天的擅闖乾清宮去了,弘昀就知道事壞了,才踏進阿哥所的他毫不遲疑的扭頭就往坤寧宮去跑去搬救兵,誰知道剛到了坤寧宮就見著他jiejie雙眼發直的疾奔回來,仿佛中了邪似的看不見周圍任何人也聽不見周圍任何人的講話,沖著她自個寢室的方位拔腿就沖,任他在后面如何的喊也無濟于事,當真是將他嚇了好大一跳。 弘昀當即心驚rou跳,什么心思也沒有了,也不去管周圍奴才奴婢如何驚異的神色,朝著富靈阿遠去的方位拔腳就急沖沖的追了過去,心里的恐懼卻是一陣強過一陣,疼他的額娘已經不在了,如果現在和他相依為命他的jiejie再出了什么事……弘昀的臉色刷的下白的沒半分血色,兩只手都不受控制的直打顫,雙腿卻愈發不受控制的邁的更急更快,連他自個都未曾察覺到他此刻的速度有多快,快到那腦后托著的那根細辮子幾乎與地面平行了起來。 “jiejie!”弘昀驚慌失措的闖進門,一把推開想要過來阻攔他的宮女,腳步急急的往里屋而去,待見了富靈阿鞋子未脫就上了床,然后整個人猶如被人下了什么降頭似的直挺挺的閉眼就倒了下去,當即嚇得魂都快沒了,驚叫著沖了上前,抓著富靈阿的胳膊聲音都帶著顫:“jiejie你怎么了?別嚇我啊jiejie!” 還沒等弘昀不管不顧的就要帶著富靈阿進空間,只見正直挺挺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做挺尸狀的富靈阿豁的一睜眼,眼神嗖的瞥向旁邊的弘昀,憤怒的大聲說道:“你們誰都不許吵我,我剛剛做夢了,我夢到我的額娘了!我要將夢繼續做下去,我還要跟額娘說話呢,你們要是將我吵醒的話,我就要發火了!”說完又急急將眼閉上,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做夢了。 弘昀眼里那恐懼驚惶的淚還未從眼眶里落下就嗖的下瞬間退回去了。看著面前他那說睡就睡一副沒心肝模樣的jiejie,弘昀撇過臉長長吐了口氣,對著室內一干面面相覷的奴才奴婢們,俊俏的小臉上抽搐不/止,他這擔驚受怕勞心勞力的都是為了哪般? 聽見動靜,翠枝連身前系的圍裙都來不及解就急急忙忙從膳房一路小跑趕到了富靈阿的寢房,見了門口處那三格格的貼身小宮女翠芽正惶惶不安的站著,翠枝心頭就一陣火大,她不過是去膳房給三格格燉湯的功夫就鬧出了這么大的事,她這貼身宮女是怎么當的,怎么連三格格跑出去都不知? 瞪了翠芽一眼,翠枝讓翠芽去門外跪著,她則急急忙忙跑進里屋,待見了弘昀守在床前,不由急的跺腳:“啊呀二阿哥,這可使不得,這宮里頭可不比外頭,格格的寢宮您可不能隨意出入啊,容易讓人拿了這事說閑話啊!” 弘昀剛在琢磨著富靈阿前頭說的那話,他腦袋向來轉的快,從富靈阿的幾句話中他漸漸摸出了點線索,他懷疑他皇阿瑪莫不是又找了個跟他們額娘長得相像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和他們額娘還不是一般的相像,否則他jiejie也不會有這般大的反應。弘昀咬咬唇,要不是先前他用了靈識而卻誤傷了他皇瑪法而讓他受了驚,導致了現在靈識放不出去,那么現在他便可以知道乾清宮的女人究竟是何妨神圣了。 弘昀正兀自懊惱著,忽的聽到翠枝焦急的聲音,眨了眨眼回了神,便回頭笑道:“嬤嬤莫急,事急從權,弘昀只是怕jiejie出什么意外這才跟來瞧上一看,任那個多嘴的也不敢胡亂喳喳。再說了,諒他們哪個也沒那個膽,有皇阿瑪在呢,誰要敢胡說八道什么,皇阿瑪定是會撕爛他們的破嘴。” 提到皇上,翠枝暗下嘆口氣,自古男人都這樣,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更何況她家主子都去了那么多年,想必這情分更不知還會存下幾分。如今這宮里頭可是傳遍了,皇上他納了個新寵就擱在乾清宮里日夜守著,看眼珠子似的護的嚴實,甚至連禁衛軍都調動唯恐旁人傷了那位半根毫毛,由此可見皇上對其寵愛程度。有了新人新寵,舊人皇上又能記得幾分呢? 這些話翠枝只能埋在心底,她不能也不想說出來惹她的兩個小主子傷心。 正當翠枝還想再勸時,蘇培盛卻在這當口氣喘吁吁的跑進了屋,手扶著門框喘的跟拉風箱似的,一張臉漲紫的駭人看在翠枝眼里就像是馬上就要背過氣似的模樣。 翠枝嚇了一大跳,忙跑過去攙扶,道:“蘇公公您這是怎么了?” 蘇培盛撐著擺擺手,大口喘著氣,眼神卻焦急的直往里看:“格格……三……格格呢?” 翠枝道:“格格怕是累了,這回正安歇著呢,蘇公公找我家格格可是有事?” 聽得三格格回來了,蘇培盛頓時松了好大一口氣,勁一泄身子骨差點癱了下來,也虧得翠枝在旁攙扶著這才勉強站著,喘了口氣,唯恐吵醒三格格便壓低聲道:“咱家也遣了人去喚太醫,過會來跟三格格好好把下脈,過會得回去給主子爺和……額報個信,這會還不知道主子爺該有多擔心呢。” 翠枝聽著心頭暖和,皇上到底還是關心她家格格的。 弘昀倒是從這番話里聽出了其他意味,不過他只是眼波一閃,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過不得一會,弘暉攙扶著福晉也聞聲趕了過來,緊接著太醫們也匆匆趕了過來一個接一個的把了脈,而后后宮聞風而動的女人們也攜了補品成群結隊而來,一時間富靈阿的寢宮空前熱鬧了起來,本欲好好睡上一覺做個好夢的富靈阿無疑愿望落了空,脾氣本來就不好的她此時此刻心頭更是空前的暴躁,從床上一個高蹦起后暴跳如雷,當著一干鶯鶯燕燕的面開始摔盆子打碗砸桌子,嚇得一群嬌花們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發了通脾氣后,世界頓時安靜了,富靈阿終于得以安靜的入眠。 弘昀見他jiejie生龍活虎的模樣便知她無大礙,便安心的起身回了阿哥所。蘇培盛搓了把好一陣僵硬的臉,無聲干笑兩聲,便在翠枝的目送下回乾清宮報信了。等蘇培盛一離開,翠枝想了想,還是回了膳房繼續燉湯了。 蘇培盛回了乾清宮后就仔細回稟了三格格情況,自然發生在寢房中的種種也是絲毫不露的全部道出。蘇培盛進來的時候四爺正坐在案前批閱奏折,張子清搬了個椅子緊挨著四爺坐著,手里捏著針線邊縫制著什么邊出神,聽的他的回稟,四爺聽后倒是面無表情的沒說什么只是下意識的轉過頭來看旁邊人,張子清自然激動了好一會,眼圈紅了又紅,最終平靜下來嘆氣道:“富靈阿這孩子脾性倒是蠻大,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本來聽到前半句四爺還沒覺得什么,聽得后半句就不由挑了眉:“聽你這話里意思,她這脾氣反而也有不確定所謂好的一面?” 張子清低下頭繼續穿梭著針線,想也沒想道:“脾氣強硬些,總歸不會受人欺負。”說完后覺得不妥,遂補充道:“我是指出嫁后要是遇到那些個難纏的婆婆,若是富靈阿性格不強硬些難免就會受委屈。” 四爺重重擱了筆,張子清驚了下忙轉頭看他,正好對上他稍有慍怒的臉色。 “朕的閨女,誰敢給她委屈受!” 張子清愣了一會,反應到他這話中用了朕這個字,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先前他都是以爺自稱,心中陡然升起一陣奇怪的感覺,為什么對著她,多數情況下他不用皇帝的尊貴的自稱朕,卻用爺呢? 心底的疑惑不自覺讓她吐出了口,四爺聽聞稍微一怔,繼而擰了眉不善的看她:“你說這是為什么?” 張子清直愣愣的盯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峻冷臉龐,腦中將這個問題轉了好一會,方遲疑道:“莫不是你登基時日尚淺,叫‘朕’叫的尚不順溜?” 四爺狹長的眸子陡然賁現了幾縷疑似火光的東西,胸口起伏著,手指她的鼻子似隱忍般沉聲道:“給朕滾遠點。” 張子清忙起身搬起椅子就走,話說她想滾遠點很久了。 四爺見了,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抓起筆來一目十行的開始刷刷批改奏折,待看了十行,這奏折上卻依舊是政事沒說歌功頌德的華麗辭藻一片又一片,本來就氣不順的四爺當即發火了,朱筆一揮大大的叉子頓時橫亙半面奏折! “一群混賬!除了會溜須拍馬還會什么!” “又是歌功頌德,歌功頌德!真把朕當昏君來看?” “大半面都說些沒用的廢話,就怕朕閑得慌不是!” “喝,明顯的排除異己,當朕傻不成!” …… 張子清就看著那一本本的奏折嗖嗖嗖的從案上飛往案下,跟扔飛鏢似的扔的漫天飛舞,不由的就挪動著屁股下的椅子使勁的躲遠一點,以免殃及池魚。看他每扔一本就得怒罵一句,且臉色有越來越猙獰的趨向,不由心下暗嘆,果真不出她所料,富靈阿的性子是隨了他的。張子清糾結的往他那沉怒的臉上看了看,暗悔不已,生孩子怎么能跟這樣脾氣暴躁的人生呢,簡直就是禍害下一代啊,真不知她從前究竟是怎么想的。 本來四爺對那些個奏折就有遷怒之意,誰知越批改下去他心頭的怒火就越發高熾了起來,朝中不是無作為的人就是被老八暗中慫恿著給他對著干的人,放眼觀去滿朝,竟沒多少真正跟他一條心還真才實學的,當真令他肝火大旺!不由又想起那窩在養蜂夾道里拖都拖不出來的老十三,四爺心頭的火是燒的噌噌的旺,手一推案上的奏折嘩啦啦的全往下落,同時抬腳狠得一踹,好端端的御案被踢的四腳朝天! 四爺發怒:“滿朝文武沒幾個待朕真心,全都不服朕,難道朕還不如老八那個假惺惺的慫貨!他除了會收買人心,會假惺惺的做表面文章還會做什么?他能扛得起整個大清朝的重擔嗎?國庫空虛,官員多腐,蠻夷擾境,刁民作祟,他有那個魄力來整頓嗎!滿朝的人眼都瞎了,看不見朕的殫精竭慮,看不見朕為整個大清嘔心瀝血嗎!他老八都做了什么,值得老九老十老十四發瘋似得上桿子追隨?而朕做了這么多,為什么身邊就只有個老十三!也不是,現在老十三也沒了,他去閉關修煉去了,也不知是聽了哪個混賬的話,說什么要閉關十年,連朕的登基大典也沒空出來參加,至今窩在夾道里頭誰都拖不出來,害的朕此刻要舉步維艱的孤軍奮戰!這些都是誰害的!!” 說到最后,他兩只鬼火似的眼睛對著她直勾勾的放火。 傻子也能聽出他話里的意有所指,張子清記不得其中曲折,但并不妨礙她禍水東引的本能:“什么?皇上的登基大典他都不出來,簡直太不像話了!還要閉關?簡直是無稽之談嘛,老十三也太孩子心性了,倒是可憐了皇上,如今受苦受累的,真是辛苦了。” 四爺怒氣未消,頂著勃然而發的模樣站在一片狼藉中。 張子清瞧他隨時要發火的模樣,忙道:“反正蘇公公早就將寢宮門給闔死的密不透風,你要是有火氣就發出來吧,莫要憋在心頭傷了身子。”頓了會,又道:“不用顧忌我,我自當沒看見就是。” 四爺轉而一想,也是,近些日子的確他心頭憋得火氣就夠盛了,他向來是隱忍的,為了皇位他隱忍,當了皇帝也要隱忍,有了火氣總是要忍,要忍,他是一個人,可這些年他卻活的不像個人,他也有喜怒哀樂,如今他怒火難消,那么就算幾日他做個正常人泄泄火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