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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要!”袁槊指著半空中的魔界之門,像嚴父那樣嘶吼,“若我死了,若后土城沒了,你必須扛起后土城的責任,你在的地方就是后土城你懂嗎!” 后方的爭論完全瞞不過耳聰目明的長老們。 破軍在后土城生活過一陣子,袁持那個二傻子還誤打誤撞救過他的命,破軍曾在天衍宗鉆研古籍三百余年,如今竟沒有一丁點辦法,他嗓音沙啞,像吞了一把沙子:“后土城直系血脈與大地天然親和,天地本是陰陽兩端同出一脈,所以后土城直系才會世代看守封印,我和師妹說的唯一辦法,就是以血獻祭。” 用鮮血,用修為,用軀體。 直到整個人融入到陣法,融入到大地。 袁槊拍拍兒子的頭,眼中含淚:“阿持最后聽爹爹一次,好不好?” 袁持掌心中被塞了一塊令牌,上面刻有“后土”二字。 袁槊身上燃起無形的火焰,那是以血液和修為點燃的生命之火,他飛到半空,遙遙與道侶相望:“抱歉,夫人……” 城主夫人眼睛泛紅,不停搖頭后退,她很想緊跟道侶的腳步,但她不能留缺一竅的兒子孤獨撐起后土城。 半空中,金色鎖鏈光芒黯淡一瞬,緊接著,所有人耳邊響起“卡啦”一聲。 鎖鏈斷裂! 魔界之門終于擺脫束縛,古樸大門的一角緩緩打開,里面的魔氣迫不及待想要出來歡呼自由。 一直沒有說話的一問道人仰頭,手腕一動,十二枚銅錢整齊擺開,他空蕩蕩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上前一步,說道:“我與袁道友一起。” 神造化宗的師兄弟沒來得及阻止,那十二枚銅錢以義無反顧的姿態(tài)完美填補上封印的空缺,原本打開一角的魔界之門,沿著原來的路線再度合上。 一問道人,善卜算,本命法器是十三枚銅錢,十年前斷掉一枚,只剩十二枚。 一問道人擦擦嘴角的血,卻怎么也擦不完,雪白的頭發(fā)沾染上血跡,他仿佛感受到兩位師兄灼熱震驚的目光,一問想笑一下,腳步踉蹌,無力栽倒在地。 一塵道人向前接住小師弟的身體,迅速點上一問周身幾道大xue,后背的大手源源不斷輸送靈力:“一問!二師兄快拿回春丹給我!” 本命靈器被不斷腐蝕的感覺不亞于萬蟻噬心,一問握住一塵的手,呢喃道:“師兄,不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可惜,我大概無法親自跟他說了……” 二百年前,神造化宗上任掌門渡劫失敗隕落,渡劫之前,大師兄有所預感,特意取出一魄交給最擅長占卜推演的小師弟。渡劫失敗后,一問想起自己還保存有一絲魂魄,想結合師兄們的力量一起找回大師兄的神魂,怎料,那一絲魂魄竟憑空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跡。 一問道人不想師兄們傷心,故意撒謊,說已經送大師兄輪回轉世,一問道人隱約察覺到,大師兄隕落后,此方天地可能再也不會有人飛升,他聽聞大妖精魄和天竹可溝通天地,拿到想要的東西后,一問道人以修為和一雙眼睛為代價強行窺探天機。 于是他知道,未來或許有一個人會突然出現,帶領式微的修真界打開那條通天之路。 直到十年前,一塵道人帶回一個小孩,命格奇特,看不見來路看不見歸途,他終于拿出封存兩百年的筆,作為小孩的入門賀禮。 一問道人忘了,他還沒有飛升,只是個本事大有修為的凡人。 十年時間的相處,在一塵師兄問自己到底把不破當成什么的時候,一問道人也在問自己,真的可以把不破作為打開通天之路的工具嗎?那么一點點的孩子逐漸長成翩翩少年,有血有rou,會笑會鬧。 一問道人自嘲地笑笑,恍惚間,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透神識。 “一問師叔還是留一口氣親自對我說的好!” 一道清越的聲音劃過黑氣彌漫的天空,兩只藏鋒鶴穿風而來,落到一塵道人面前。 槐生對面前的場景倒吸一口氣,頭頂的小花擺出一個驚恐臉,他連忙檢查一問的身體,往一問嘴里塞了兩顆丹藥,回頭問道:“小崽子,你行嗎?” 一塵道人反應過來,不知道該打徒弟一頓,還是該揪槐生胡子,最終他還是揪著槐生胡子,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你這個老不死的怎么來了,還把我徒弟帶來了,還有你,陸不破,我不是讓你在醫(yī)谷待著嗎?” 陸衍坐在鶴年背上對自家?guī)煾感π?,眼神鋒利:“不行我就不會來后土城?!?/br> “唰——” 鶴年振翅而飛,直至與半空中的魔界之門平行。 十二枚銅錢早已找不到痕跡,只剩在燃燒生命的袁槊還保留身體,沒有完全融入。 “還好,來得及。” 陸衍眼睛變成熔巖一般的金色,天地間所有陣法符文在他眼中無所遁形。他手持不妄筆,元嬰期的威壓和靈氣源源不斷外泄,天竹筆身與蘊含狼王精魄的筆頭幾乎承受不住,一筆一劃勾勒出一個繁復到仿佛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言的法陣。 以北斗七星命名的天衍宗長老一眼認出,貪狼長老不可置信驚呼出聲:“那是星辰?” 一個個星辰鑲嵌在法陣之上,甚至在用rou眼看不見的速度沿著特定軌跡緩慢移動。 破軍瞳孔閃爍,剎那間,他回想起煢顧峰上盤膝而坐以一對三絲毫不落下風的小孩,與空中勾畫法陣的少年漸漸重合,他嘴唇翕動,仿佛窺見一個奇跡:“這真的是,修士可以做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