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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歌命人襲了小部落的牛羊,逼得小部落不得不俯首稱臣,綿諸國?的擁躉被各個瓦解,該國?殘部成了最后的困獸,一直退到了阿什克山前。 阿什克是北境的福眼,終年地熱不斷,熱霧縹緲,干黃的山巒前,四處都是或綠或橙的熱湯。此?處是北境冬日里最為暖和的地方,綿諸國?仗著勢強,一直據(jù)為己有?,不允他國?染指。 綿諸大軍被圍困在山前,未出?十日,鬼戎殘部便降了大半。常歌在破曉時分發(fā)動?了最后總攻,他帶著一小隊,徑直入了綿諸大軍首領(lǐng)藏身的山洞,此?洞比他想象中小上許多,那首領(lǐng)端正坐在山洞最里側(cè),捏著他的短彎刀,候著常歌。 常歌的刀刺透他的胸膛之時,那人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鑲著銀飾的黃牙:“大周朝的將軍,你……可比沙漠中的真金都要值錢。” 常歌眉頭一皺:“什么意思?” 那人的笑凝在臉上,眼瞳一散,徹底死去。 幾乎同時,常歌的身后傳來些?腳步聲,他當?下將刀自鬼戎人胸膛抽出?,警覺轉(zhuǎn)身。那腳步聲不是鬼戎士兵,甚至不是他帶來的人,這人一身青色軟衫,醫(yī)官打?扮,是白蘇子。 “小白?”常歌將抬起的刀刃放下,“你好好的,上前線來做什么。” 白蘇子溫和一笑:“此?處一占,主君定北境的心愿,徹底了了。” 他的話?前言不搭后語,笑得雖平和,但莫名讓人覺得心里發(fā)涼。 常歌應(yīng)了一聲:“是。” 白蘇子緩緩道:“巨子曾救我?出?藥王谷,沒有?他便沒有?當?今的白蘇子。這一恩,我?不得不報。主君,只能對不住你了。” 他左手捏著什么東西?,輕巧一晃。 一股甜香飄襲而?來,起初常歌以為是軟筋散,急忙屏住呼吸,但這東西?比軟筋散厲害上許多,他并未吸入多少,眩暈感卻?當?即漫起,白蘇子的臉更是變得朦朦朧朧,常歌竭力甩了甩頭,想保持清醒:“小白……你……” 白蘇子左手抬著,將細小的藥瓶放回袖中。 常歌眼前一黑,他本想以馬刀支撐站穩(wěn),不料全身一軟,驟然倒地。 * 滴水聲持續(xù)不斷,一滴一滴。 常歌夢到了暖和的溫泉,頂上是綠橙相錯的紅楓,他被裹在氤氳的熱氣中,周身暖洋洋的。 一片火紅的槭樹葉落在水面上,順流而?下,被素白的輕衫格擋,一只手輕輕拈著葉梗,那片樹葉越靠越近,最終放在常歌的發(fā)上。 拈著樹葉的手,白凈纖瘦,常歌的目光上移,看清了來人。祝政半挽著發(fā),輕闔著眉眼,眉梢唇角都如輕描一般,任是無情,卻?分外動?人。 常歌劃開水面,輕輕靠了過去。 沒想到祝政拿眼梢看了他一眼,居然退開幾步。這讓他心中頗覺難受,常歌接連跟了幾次,祝政都輕飄飄躲了過去。最后一次,常歌趁他不注意,迅速撲了過去,他分明抱到了祝政結(jié)實溫熱的身體,然而?只有?一瞬,那身體便當?下消失在水霧當?中。 撲空的感覺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常歌四下搜尋,在白霧中又看到了祝政的身影,急忙追上前去。他跟在祝政身后說?別生氣,說?不是這樣?的,說?著這段時間他心中是如何如煎如熬,度日如年,他拼命讓自己忙碌起來,才?不會陷入痛楚之中…… 然而?無論他如何說?,如何呼喚,祝政似乎一絲一毫都聽不到。常歌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沿著玉階天?子道上朝,看著他臨床批著奏疏,看著他躺在龍榻上,久久闔不上眼。 日復(fù)一日,他隨在祝政身側(cè),可祝政的起居生活卻?同他毫無半分關(guān)系。他朝祝政傾訴,大喊,甚至想死死摟住他,祝政都無知無覺,好像他從來都不存在。 直至有?一日,錦夕殿中掛起了紅燈籠。 常歌看到十數(shù)個人圍著祝政,忙前忙后,幫他著上一層層的喜服、禮冠,繞上朱紅的大帶,他卻?站在無人知覺的角落當?中,眼睜睜看著,胸膛卻?像要被撕裂一般。 他跟在祝政身后一直到了正殿,一遍遍苦求祝政不要這樣?,懇請他能回頭看上自己一眼,祝政卻?充耳不聞,雙目直視,端正立在朱紅的宮門前。 宮門旋開,常歌已能遙遙見著禮官,再往前一步便是大婚之處。他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拉住祝政的小臂,想湊上去吻他的唇角,可他卻?像是縹緲的風,只輕輕擾動?了祝政垂墜的珊瑚旒。 祝政踏出?一步,常歌已崩塌的厲害,只覺得自己被人撕得一片一片,零零落落。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拉住祝政的衣袖,本以為會和之前一樣?一穿而?過,沒想到這次,他卻?抓得結(jié)實。 令他無比懷念的,骨節(jié)明顯的,略帶冰涼的觸感。 祝政輕緩回頭,火紅的珊瑚旒左右搖蕩,遮住了他的眉目,讓他看起來遙遠且高不可攀。他的薄唇毫無弧度,冷漠得猶如萬年冰雪。 祝政輕飄飄道:“這不是你期望的么?” “不是么?” 常歌心口一震,駭然從夢中驚醒。 他仍停在夢境的沖擊之中,滿心都是方才?祝政最后回眸的那句話?。 這不是你期望的么? 一回想起來,他心中又慌又悸,胸口更是壓抑難受的厲害,整個人都停滯了一般,更無余力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