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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能勒馬停下,此處停下,追在身后的魏軍騎兵立即會將他萬馬踐踏、頃刻間死無全尸。 “荊楚南蠻子,嘗嘗這個!” 一陣哄笑之中,魏軍某個長盾之下居然探進一長矛,李守義本就被追得氣喘吁吁自顧不暇,這種情況下哪里來得及反應,那馬立即被長矛絆倒失了前蹄,李守義被猛地甩在前方。 他剛一個翻身坐起,居然看到無數馬蹄從他翻倒的坐騎身上踏過,那馬被踩得沒了形狀,血rou四濺。 “李都尉,大都尉!你只身出城,后不后悔!”軍中有人嘲笑道。 李守義自地上站起,昂首挺胸,正面迎上奔騰而來的大魏騎兵:“國破家亡,茍且偷生又有何歡!為民出戰,粉身碎骨亦有何悔!” “死到臨頭還嘴硬!” 李守義將長矛立于地面,狂笑三聲:“放馬過來!” 他身邊長盾變化,拼成了僅容二三人通過的青銅甬道,甬道盡頭,奔馳而來的大魏鐵騎猶如洪水猛獸,下一秒便要將他踏得粉身碎骨。 “都尉莫急!” 外圍傳來一聲呼喝。李守義神色一動,這是楚地口音,可他現在孤身處于魏軍深處,為何會有楚人? 此時,魏軍長盾形成的甬道墻壁忽然一陣波浪涌動,好似有猛獸在其后游走涌動一般,長盾笨重,哪里經得起這樣折騰,整條盾墻擺動未出三次,盾陣忽然內凹,陣線猛然潰亂。 眼前數個長盾兵倒下,正巧攔住朝他踐踏而來的大魏騎兵,騎兵猛然勒馬,魏軍頓時亂作一團。 盾陣被撕開的豁口中,他一眼認出了紅衣鐵甲的大楚兵士和領頭的……那位紅衣將軍。 怎么會是他! 楚軍中有許多人深信他是常歌將軍顯靈,但李守義知道,這人是益州的建威將軍,是殺他親兄、奪了建平的仇人。 李守義一時心情復雜,不知在此被亂馬踏死和被仇人相救,哪個更讓他難受。 常歌一刀劈下,當下血珠四濺,此時殘陽有如飲血,這一幕居然又暴力又震懾心神。 他勒住彈蹄不停的黑馬,朝李守義喝道:“上馬,走!” 那一聲威懾力太足,李守義竟像被神鬼攝魄,來不及細細思索,趁著魏軍手腳大亂,在混亂中搶了匹馬,雙腿輕夾,追了上去。 跟在他身后,李守義開始懷疑此人可能真是常歌。 從戎之人,誰沒聽過昭武君大名,據說他極其英勇,戰場之上猶如殺神附體,所到之處,鬼神難擋。 一如此刻,他眼前那位紅衣將軍單騎破陣,只見他手起刀落,四周血花橫飛,所到之處魏軍俱是血流成河,李守義也好、常歌帶來的那群楚國騎兵亦是,只有跟在他身后助攻的份。 這股子無人能敵的煞氣,連李守義這個從軍之人,都看得膽戰心驚。 此人定是常歌。 除他之外,世上斷無他人能有此破陣之勢。 漸漸地,魏軍居然失了軍心,一見紅衣黑馬,居然退開數丈之遠。 常歌深入魏軍,居然勢如破竹,猶入無人之境。 李守義真切體會到了一句話—— 三軍可奪氣,將軍方能奪心。[1] 萬幸,萬幸他非敵軍將領。 “常歌!” 常歌前方不遠處,忽然一聲冷喝。 李守義聽著楚國軍士里一陣激動。 從軍之人,多少有些英雄情結,有的崇拜前朝定安公常川、有的欣賞狼將火尋鸰,若要眾人從汗青之上選出一位兵神,那定是大周朝昭武將軍,常歌。 三年前傳說常將軍被鴆身亡,多少兵士傷心欲絕。 難道他真是常歌? 可他不是益州的建威將軍么? 那人聽得這聲“常歌”怒吼,居然真的勒馬停了下來。 魏軍方向,飄來一句陰陽怪氣的譏諷:“昭武君何時死而復生,投向大楚效力,也不知會我一聲。” 常歌冷笑:“司徒玟,躲在兵士后面,算什么敞亮東西!” 楚軍跟著他嚷嚷:“對!你算什么敞亮東西!” 有人一聽這是楚軍大將司徒玟,當即不客氣:“司徒玟無恥,火石破城之道暴虐,殃及無辜百姓!” “李都尉用命換攻城中止,你司徒玟卻言而無信,繼續攻城!” 盾兵之后,緩緩行來一將輦,司徒玟站在將輦上,大笑:“此有何恥!兵者,詭道也!這點玩的最爐火純青的,不正是你們眼前這位昭武君么!”[2] “說起來。”冬日里他居然裝模作樣地搖起了紙扇,“今日襄陽城頭的流火玉碎,正巧是昭武君發明的東西,我不過借來一用罷了。要怪,還得怪這位昭武君。” 楚軍竟被說得無言。 “識相點就滾。” 常歌開口,聽著格外平靜,卻有種爆發前的緊繃之感。 司徒玟瘋笑一陣:“你說這話,我差點以為,二百騎兵深入敵軍十萬大陣的,是我呢!” 笑罷,他猛然下令:“盾兵聽令!圈奇門大陣!” 魏軍隨之大動,長盾遮天,戰鼓雄雄。 常歌不驚不惱,只極輕地嘆了口氣:“我本不想大開殺戒。” 他雖個高,但骨量稱不上寬厚雄壯,此時更是連鎧甲都未穿,一身紅衣夾在重甲士兵之中,背影更顯削薄纖瘦。 哐當一身,常歌馬刀擲地——李守義這才發現,常歌一路拼殺所用馬刀,居然是一未開刃的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