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便用微涼的手指從白緲緲的眼皮上點了點。

    “這是點睛術。能去偽存真，看清世上一切障眼法。”

    下一刻，當白緲緲再睜開眼睛，朝著四周看去時，這整個環境、與那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幼，可皆都變了模樣。

    原本此地積雪皚皚，屋檐下都掛上了一根根晶瑩的冰凌，人們都穿著厚重的衣衫，在街頭駐足、游蕩。

    而此時，在白緲緲眼中，這片冰雪世界里，到處飛舞著星星點點的夜熒。

    夜熒的尾巴上閃爍著黃綠色的光芒，看起來就好似現代世界中的螢火蟲。

    隨著它們的舞動，點點熒光散落四周，周邊的人物影影綽綽，變得迷離詭秘了起來。

    那在街頭背著糖葫蘆叫賣的，原是一個只長著一只倒豎眼睛，又眨巴著長長睫毛的怪人。

    有一個長著兔子耳朵的小孩兒，站在他的跟前，伸長了手臂，接過了糖葫蘆，張開粉粉的三瓣嘴，又呲溜呲溜的吸食著走遠了。

    展星辰道：“那賣糖葫蘆的是一目民，而買糖葫蘆的，則是兔妖族。”

    白緲緲忙問：“那小山也是兔妖族咯？”

    展星辰道：“不完全是。他的父親乃是人族。”

    “哦……”白緲緲點了點頭。

    如此看來，小山的身世倒是與展星辰有幾分相似。展星辰乃是半人半魔，小山則是半人半妖。

    展星辰又道：“北荒之地與鬼蜮相交，自古便是人族與妖魔鬼怪互通之地。這年前的集會，多數會聚集妖魔鬼怪出現。”

    “為了不引起普通人的恐慌，夜晚之時，夜熒之芒便會點燃。這夜熒之芒與燃犀燭怪的作用恰恰相反。點燃之時，會似一道障眼法，在人族的眼中，那些妖魔鬼怪即使不做偽裝，也會變成正常人一般模樣。”

    “而點睛術也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測的秘術，一般的修士只要認真修習過，都會使用。”

    “原來如此。”白緲緲認真的點了點頭。

    這點睛術簡單，她見展星辰在她的身上施展了一次，便迅速學會了。

    白緲緲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

    依然還是短手短腿，五頭身的模樣。

    縮小術乃是《逆天》秘術，并不是普通的障眼法，所以，這點睛術也并不能看清楚她的本來面目。

    白緲緲再看向了四周，她也沒想到，在此處的妖魔鬼怪居然有如此之多。

    什么無腸民、三苗民、羽民……還有在街角邊上手拉手走過的一群小小的菌人……

    整個世界光怪陸離，讓人恍若置身于一場詭異的迷夢之中。

    而此時，走在他們前方一搖三擺，為他們帶著路的，卻是那兩只精致的小面人。

    原本，白緲緲還覺得，讓那兩只小面人大大咧咧的走在大街上，實在是怪異極了。

    如今與這么多怪人比起來，它們倆都是算最正常的了。

    隨著小面人越走越快，短短的雙腿走得健步如飛。

    展星辰抱著白緲緲跟在后面，也是步伐從容。

    “展星辰，快看！”白緲緲被抱得高，自然看得遠。

    她一伸手，便指著老遠處，有一群小孩兒圍住的地方。而那兩只小面人，明顯就是朝著那處一路狂奔而來的。

    “嗯。”展星辰應了一聲，大手一揮。

    在他們前方，那還搖搖擺擺走的歡實的小面人，倏然就失去了蹤跡。

    很顯然，這是展星辰將那兩只小面人都收了回來。

    白緲緲也在他的懷中，踢了踢小短腿，道：“展星辰，放我下來。接下來，就看我的了。”

    展星辰終究有些不放心，雖是把白緲緲放在了地上，但還是牽起她的手來，往那圍成一圈的面人攤走去。

    不消片刻，他們便見到了一個披著黑色披風的人，她微微彎著腰，正在把一只剛剛做好的小面人，遞到了身前一名眼巴巴的小孩兒手里。

    而那小面人，就與那小孩兒長得一模一樣。

    就是這個人沒錯了！

    白緲緲的小手，扣了扣展星辰的掌心。

    展星辰也是低下頭來，與她對視了一眼。隨即，便蹲下身來，似是一名老父親，替自己活潑可愛的小女兒整理著衣衫。

    他低聲道：“那人身上的氣息詭異非常。她所做的小面人身俱魔氣，但那人身上卻半點魔氣全無，甚至還有輕靈的靈力流轉。看起來，倒是正道修士一般。”

    白緲緲也是眼眸微瞇。

    她只看了那人一眼，就知道那人的修為遠在她之上——她根本看不出那人的修為。

    而且，那人非魔族，卻能使用魔氣。

    難道那人也與展星辰一般，是半人半魔？

    白緲緲點了點頭，奶聲奶氣地揚聲道：“阿爹，我也想要小面人。”

    她說完，轉身便要沖進小孩兒堆里去。

    可誰知，展星辰并沒有松手，而是將她輕輕拉回來，又用力的抱了抱她，才暗啞著聲音道：“小心。”

    白緲緲也從來沒想過，自家在妖魔堆里出生入死，殺妖打怪的夫君，有朝一日，會如此婆婆mama。

    她抬起細細軟軟的小手，拍了拍展星辰結實的脊背：“別擔心，我厲害著呢！”

    說完這話，展星辰終于松開了她，站起身來，目送著五頭身的白緲緲，機靈的鉆進了人群之中。

    “婆婆！我要！替我做一個吧！”人群中，有一名胖乎乎的小孩兒舉高了手，迫不及待的大喊著。

    “是我，是我！該到我了！”另外一個小孩兒叫喚了起來，蹦跶的老高。

    白緲緲則仰著小臉，認真的查看著四周。

    這面人攤不大，頂上掛著一盞紅燈籠，散發著淺淡的紅光。

    一排排還沒有捏出五官的面人，被整整齊齊的插在一個木架子上。而那人就坐在這排白胚面人后，指了指那胖娃娃道：

    “好好好，婆婆這就給你捏。”

    白緲緲聞聲，心中立時便咯噔了一下。

    那人自稱婆婆，周圍的小孩兒也叫她婆婆。但在白緲緲的耳中，那人的聲音極為年輕清亮，顯然是好聽的年輕女子的聲音。

    這怎么回事？

    白緲緲不動聲色，卻是眼巴巴的又往面人攤上湊了湊。

    只見，那人坐在紅燈籠的光芒之下，其大大的黑色風帽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面容，讓人看不清楚她真實的樣子。

    只能見到兩只細白的小手，十指尖尖，正在靈活的捏著那胖娃娃的五官。

    那胖娃娃也是長得喜慶，虎頭虎腦的。下巴足足有三層，都快要找不到他的脖子。

    在北荒貧瘠荒蕪之地，在一眾面黃肌瘦的小孩兒之中，還能成長成這樣子的，屬實是不容易啊。

    白緲緲水潤清澈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動，隨即，就在那胖娃娃的屁股后面，見到了一條粉色的、彎彎曲曲的尾巴。

    所以……那胖娃娃是一只小豬成精了？

    在這遍地都是妖魔鬼怪的北荒集會中，看到一只小豬精，也實在不是一件怪異之事。

    那人捏面人的動作極快，幾乎只在彈指一揮間，一只胖乎乎、笑起來似乎就沒了眼睛的小面人就捏好。

    “來，拿著，乖乖的。”

    那人從面人攤上站起身來，彎著腰，把小面人遞給了小豬精。

    “謝謝婆婆！”

    小豬精開心的咧開嘴笑，粉色的小尾巴在屁股后面搖來晃去。

    這時，白緲緲敏銳的發覺，小豬精手中那小面人上并沒有那條小尾巴，完全就是一個普通人族胖娃娃的造型。

    所以，那人是沒有察覺到面前的胖娃娃是妖？

    還是……

    先前億點與貳壽能夠脫困而出，便是因為他們的原型和小面人不符。

    白緲緲原本以為是那人沒有發現他們是妖的關系，而讓他們有幸鉆了空子。如今看起來，倒是詭異極了。

    展星辰曾說，這點睛術只是簡單的術法。那人的修為比她高，又頻繁出入于北荒詭異之地。沒道理她不會施展點睛術吧？

    那么，那人不把胖娃娃的原型捏出來，不會是故意為之吧？

    白緲緲正如此想著，那人卻朝著她微微的俯下了身來：

    “小meimei，婆婆送你一只小面人，好不好呀？”

    白緲緲聞言，倏然抬起了頭來。

    而后，她就在那漆黑風帽之中，見到了一張無比年輕漂亮、英氣勃發的臉。

    兩道濃密的劍眉，大而明亮的杏眼，俊秀高挺的鼻子，還有飽滿紅潤的唇。

    這張臉……

    白緲緲的心猛然又咯噔了一下。

    這張臉與白緲緲的臉有五六分相似，但比她要顯得英氣颯爽了許多。白緲緲也記得分明，她在母親夢凝夫人的陵墓壁畫之中曾見過。

    ——這是她的jiejie，白茵茵的臉！

    第91章

    jiejie不是早就在她出生前就死了嗎？！

    還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這個人只是跟jiejie長著相似的面容？

    白緲緲眨巴了一下水潤大眼睛，奶聲奶氣道：“好啊，謝謝婆婆。”

    “真乖。”

    那人勾了勾唇角, 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