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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戶在線閱讀 - 第201頁

第201頁

    一本奏疏直達天聽,自九哥至政事堂雖肚里氣鼓鼓,卻也不yù生事。九哥想著將這二縣令罷黜,將二豪qiáng問個吞沒府庫錢糧的罪過,便罷。哪知魯直上疏,卻是無法息事寧人的。御史乃是言官,言官從來不可小視。魯直奏本一上,好似捅了個馬蜂窩。豪qiáng之族紛紛上書,說魯直昏悖。將官家與政事堂煩得想將這兩頭兒都掐死。

    洪謙家里也煩得想將魯直摔死算完,他是大理寺卿,這等大案原該他來審,重判輕判,他心中自有一桿秤,何須個御史來指手劃腳?恨得直罵魯直是個王八蛋,秀英勸他說:我也聽娘娘說,官家不喜歡這兼并的事,你又罵他做甚?洪謙怒道:我還不曾審哩,他便這般說,判重了顯我是學他,判輕了又顯出他風骨、我畏權貴來了!

    秀英一聽,便即明白,跟著罵道:哪個叫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來!他說旁人不好,直說便是,何苦又饒上你,非要顯他事事公正?真個不要臉!想好名聲兒想瘋了。

    洪謙聽秀英罵著,也是解氣,聽她說完,道:說不得,我還須得朝上說他去。

    便于朝上斥魯直gān預司法,且說:臣既掌大理寺,便會依法行事,今尚未開審,憲臣便指手劃腳,是說臣枉法么?若陛下不信臣,何須命臣審案?

    一時間朝上吵來吵去,因北方變亂已平,溫孝全背后有個梁宿不好攻訐,滿朝文武便將眼睛放到魯直身上。將九哥吵得心浮氣躁,看著這些個人,心里不由失望。原以朝臣雖有私心,卻也當明公義,哪知為維護著非法所得之財,嘴臉竟這般難看!連帶著也以魯直魯莽,卻又不能直斥魯直不對,否則便是害了魯直。魯直之事與huáng燦不同,huáng燦口上無德彈的都是些個小事,魯直卻是直指根本。九哥一朝松口,魯直便能叫豪qiáng們咬死。

    九哥將魯直放到一旁,先命洪謙速將此案斷來。九哥心里,此時斷案,與彼時平亂一樣,都要快刀斬亂麻才好。拖延不決,只能將事qíng鬧大。洪謙承上意,次日便要開審。

    當天晚間,永嘉侯府便來了許多客人,漁陽侯與太府寺卿各拉了說客,來尋洪謙討qíng。洪謙與于薊乃是一個看法兒,以這些人實是蠢貨,魯直并不曾說錯,都是國蠹。這些個國蠹又害得他女兒女婿受苦,洪謙本就想與他們些顏色看的。

    今見來人求qíng,洪謙細一打量,皆是勛貴之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嘆道:諸位錯了!

    漁陽侯忙將手兒連搖:我等并無他意。

    張家兄弟寄于洪府,待明年天開科取士,碰個運氣,好考個進士。洪謙有意栽培他兩個,也將他兩個帶在身旁。此時張三郎便上前替洪謙道:君侯原不yù窮治,諸位不來,至多依律而判。如今諸位來了,他們只好受重罰了。

    張四郎復言:諸位不來,君侯所判,是發自本心,或輕或重,也是酌qíng量刑。諸位來了,君侯所判縱說是發自本心,也無人肯信了,必要嫌判得不夠重,且要說君侯循私。諸君忍心陷君侯于此不利境地么?

    漁陽侯起身與洪謙一揖到地,道:老弟,此番老哥哥生死都在你身上。官家素來聽娘娘的,老弟辦此事,輕而易舉。老弟看老哥哥薄面,與老哥哥一個方便罷。

    洪謙道:君等以為此來無人知曉么?若叫御史再知道,尊親恐不止依律而判,我亦要受連累。如何敢再說娘娘?諸君請回罷。說便將臉兒掛下。將事qíng悉推于漁陽侯身上。

    太府寺卿聽著張三郎之語便覺不妙,及聽張四郎之言,心中大悔。卻又不似漁陽侯那般胡攪蠻纏,起來扯著漁陽侯道:原是我們舉止失措,如何倒要令洪兄為難呢?扯他要走。

    洪謙道:此事須與天下一個jiāo代,我勸兩位休再多事,上表請罪方是上策。漁陽侯聽他這般說,臉兒也沉了,不復方才懇切相求的模樣兒。太府寺卿倒是穩得住,還與洪謙道了一回謝。

    次日,太府寺卿回上表請罪,漁陽侯卻一無所言,心里都將洪謙記恨。

    洪謙審得極快,議將二縣令罷官、流千五百里,查兩豪qiáng以勾結官員、私吞府庫,流兩千五百里。

    漁陽侯當朝喊冤,且說兩豪qiáng是為民:赤地千里,小民無以為食,彼為民請命,一般是官家百姓,何以為人傭耕者不得食?大理寺何以受制于人言,不分黑白,誤判好人?

    洪謙聽著便氣樂了,冷聲道:君侯要看證據么?將溫孝全查抄之佃戶名冊,與戶部所存籍簿一一對應,相合過不過十之一二。

    洪謙奏道:本朝依其資財,定戶等級,下等赤貧戶無須納稅繳租,只消每年服役三十五日,逢災有賑、逢喜有賜,彼既不須納稅,何以不在籍簿?

    朝上人皆此是何故,乃是豪qiáng之家既兼并人田產,便須人耕種,若都歸做下等戶,亦須服朝廷之役,雖每年三十五日,豪qiáng也是不想這三十五日里無人使喚的,便想方設法,自籍簿里除了,弄做自己私家部曲一般。

    洪謙將名冊直摔往漁陽侯臉上去:奪國家百姓為奴仆,這也是好人?!拿著朝廷錢糧養私仆,這也是良民?

    豢養私仆且數目極多,又有許多青壯,聽便不是件好事。魯直越眾而出,道:則大理寺何以如此輕判?難道是懾于權貴之威么?朝九哥一拱手兒,道,大理寺卿,官家岳父,尚且畏懼若此,這是何等威勢,臣實不敢想!卻想著兩個典故,其一曰田氏代齊,其二曰三家分晉。

    漁陽侯臉都青了與太府寺卿的腸子悔作一般顏色,兩個心里都想:恐不能善了了。

    第149章 救場

    兼并之事,歷朝皆有,卻難有個善終。是以無論官家還是臣下,雖口上談說,卻都是避開要害。不幸遇著魯直這個呆子,將這窗戶紙兒捅破。

    九哥雖是恨得咬牙切齒,往崇政殿里取了史書來觀,看著王莽改制,也知這王莽背著罵名,非是因他篡漢,看那楊堅,也是外戚篡外,卻叫chuī捧成個明君。王莽惡名實因這改制,想復井田、抑兼并,奪人口里食,成不共戴天之勢,他人又不務實,才鬧得天下震dàng。

    魯直冷聲道:其人一家便有田千頃,在冊納稅者不過數十頃而已,隱瞞這許多人口、田畝,是成國中之國矣!其意yù何為?大理寺既知此qíng,何不判此罪?聽聞漁陽侯、太府寺卿漏夜往永嘉侯府,移時而出,是否與此有關?

    魯直并不知曉,洪謙這般判法,與漁陽侯等到永嘉侯府無關,卻與宮中使者到永嘉侯府有關。卻是九哥使人傳話與洪謙,托他早早結案,毋拖延引發事端。九哥猶記著京中有流言之事,想先將此事了結,再說兼并的話兒。命洪謙將案卷封存,不輕不重判了,日后再翻舊賬。

    九哥眼看事qíng要鬧大,恨不得魯直立時啞了!他若是想清算豪qiáng兼并,這卻正是個機會,若不想,這便是場禍事。非止漁陽侯與太府寺卿面色鐵青,安昌侯等兼并之家,也是臉色不善。九哥連遇種種天災人禍,此正要上下一心求個安穩之時,實扛不住魯直這一片赤誠之心。

    李長澤身為首相,眼看事要不好,出列斥魯直道:爾可懂法?爾雖為御史,可風聞言事,卻不可羅織罪名。

    九哥隨即道:愚者無知,鼠目寸光,貪圖眼前之利,心實無國家而已。這般蠢人,想來謀國也是謀不成的。憲臣不必驚慌。著大理寺重審。

    魯直抗聲道:臣請三法司會審,以絕眾疑。

    九哥只得改命三法司會審,卻滿面羞愧看著洪謙。洪謙雙手幾將笏板捏碎,兩腳卻穩穩立著,與刑部、御史臺一道領旨。散朝之后,三人便聚作一處,洪謙邀這二人一同往大理寺去,先看卷宗,再定下審問策略。

    欽天監監正并不預朝會,打聽得消息后,才尋陳奇去。陳奇聽欽天監監正之策,暗唆使人上書,以洪謙循私,斷案不公,不合掌大理寺,請黜之以謝天下。

    九哥卻來不及與政事堂商議,先抽身往崇慶殿里來,尋著玉姐先請罪。未說話,先將肩膀兒一縮,將臉上堆笑,兩只手兒對著搓了幾搓:大姐,我今日辦了件錯事。

    玉姐心里咯噔一聲,問道:你做了甚?

    九哥苦笑道:還是jiāo與岳父那個案子,我意暫息事寧人,不想今日叫魯直又叫破,卻將事qíng扣在大理寺頭上去了。

    玉姐臉上一片緊張之色漸緩了過來,輕聲道:難道要你當朝認了指使我爹輕判?你真要這般做了,你兩個都要叫御史罵死了哩!九哥苦著臉兒道:卻是讓岳父背了惡名了。出了這等事,只怕清議不肯gān休。

    玉姐低頭想了一陣兒,若蘇先生在此,必曉得她又生甚主意了,她最好有個急智,每想出一策,便好捻一捻手指,又好牽一牽嘴角兒。昔年在江州時,蘇先生不曉得吃了多少暗虧。

    果聽得玉姐叫于向平:你去尋永嘉侯,便說今日的事qíng我方才聽官家說了。我曉得是他心慈,若硬要坐實了二豪qiáng私蓄部曲有不臣之心的罪過,則這許多小民便要成了附逆,重者絞,輕者流,他是不忍心這許多懵懂不識道理之小民受池魚之殃。此事官家盡知,北地被災,人口損失,官家有全活之心,叫他放心,只管依著法禮審案。這般說,如何?

    最后一句話兒卻是對著九哥說的。

    九哥聽了,也不蔫頭耷腦了,好似夏日里曬蔫的菜葉子被澆了水一般,瞬時便鮮靈水嫩了起來。直說:就這般說,胡向安,你與老于兩個一道去。

    二宮使尋至大理寺的時候兒,大理寺外頭已聚了許多人了。卻是下朝之后,消息不脛而走,太學生等聽著消息,卻又來聲援魯直,以其為清流領袖。更是為抗議洪謙循私、縱容國蠹。有些個太學生更是慷慨激昂,直言:奈何一登富貴門,便要改了顏色?

    虧得九哥前些時日才帶著章哥往太學里走過一遭,這些個太學生礙著官家與東宮顏面,才不曾說出更難聽的來。既不好狠罵洪謙,便逮著漁陽侯與太府寺卿好一頓大罵,國蠹一語自不消說,庸人、守財奴、逆臣等等,都說將出來。魯直朝上說的兩個典故,也有太學生反復朝著路人解說。

    太府寺卿果斷將漁陽侯恨上了,若非漁陽侯朝上公然維護犯罪親族,何至于便激得洪謙拿出證據?魯直看了又生事端?話雖如此,他卻須得將漁陽侯推上前去。便如太皇太后利用皇太后一般,若漁陽侯再壞些,反顯得他明理了。索xing再上一請罪折,卻又尋漁陽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