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頁
九哥道:就這樣!旋即道,諸卿跪著做甚?快起。 諸臣這才起來,當即擬旨、頒詔、調兵。又與九哥親兄酈乾生頒旨,著出為安撫使,只待陳熙先行,平定局勢后,便即出發。 樞府看著這般,便知此番用不著自己,有陳熙去,事jiāo與他便是。戶部卻要訴一回苦,言國庫才攢下薄薄一點銀錢,便要花將出去。李長澤等卻在想抑兼并之事,朱震想的卻是慈明殿這番又要討不著好了。 李長澤心思動得起快,想來這兼并是須抑上一抑,卻又不能狠抑,否則民心未失、便要先失官心。不若官家所倡之重工商,好與失土農民一條活路兒。 朱震又請九哥往慈壽殿分說分說。 九哥深吸一口氣道:但有急報,便報與我,我往見慈宮。 太皇太后正與淑太妃說著陳熙之妻又懷一胎,只盼是個男胎,因陳熙長子這些年著實有些個嬌慣,想著好有個兄弟,兩個好互相扶持。聽得九哥求見,姑侄兩個都有些訝異,太皇太后道:快請。淑太妃道:也不曾聽說有甚事。 待見九哥入來,面色不豫,兩個心里都有些打鼓,太皇太后問道:官家近來可好?九哥qiáng笑道:諸事皆安,唯有一事掛心。太皇太后因問何事,九哥便說如此這般,聽得太皇太后與淑太妃也面如土色。 這兩個不是不曾經過流民為亂,那些個卻不曾與她們有牽連,是以能淡然處之。如今陳氏既有激起民變之嫌,兩個如何不驚?心里將陳奇罵了個狗血淋頭,口上便要摘清。太皇太后憤然變色道:官家無須看誰面上!我既嫁與先帝,便是酈氏婦,如何會護著陳氏仆? 九哥順勢將以陳熙進剿之事告知,又說:先平剿患是要緊,平亂之后,陳奇之罪卻不好不問了。太皇太后道:國家自有法度!九哥道:終是皇太后親弟。太皇太后冷笑道:便是我的兄弟,該領甚罪也當領甚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這頭祖孫兩個說得相投機,那頭慈明殿里,皇太后正拍桌打凳兒,朝陳奇之妻罵道:你們的膽子也忒大了!竟不先來說與我知道! 陳奇之妻哭道:我們也不曉得,作死的奴才自家逃了并不曾告訴我們,我們也是因著那頭府里有動靜,略一打聽,這才曉得事qíng不好了的。還請娘娘救救我家那個亡人。皇太后顧不得弟媳罵弟弟是亡人,將心一橫道:你們只管推與那逃奴!我自與官家打官司去!她統共這兩個兄弟,如何肯令陳奇出事? 陳奇之妻放下心來,依舊哭道:他叫削職好些年,家里收益便少了許多,孩子們一年大似一年,一個個皆要嫁娶,又要置產業。京畿早沒地方兒了,這才往稍遠些兒的地方去,誰曉得 皇太后聽得心煩,喝道:你哭個甚?回去等消息罷!卻命人往紫宸殿去看九哥可在。 九哥自是不在的,聽著九哥往慈壽殿去了,皇太后暗罵一聲,也只得忍了,只待九哥出了慈壽殿,往叫人攔著相請。不請太皇太后出手更快,九哥前腳出了慈壽殿,后腳便使人將皇太后拎了來訓斥一回。 皇太后聽著太皇太后說她這一系:眼皮子淺,上不得臺面,不曉得輕重,又說叫陳奇兄弟兩個,日后也休要為官了,做官兒也是犯事。竟是要將他兩個皆削職為民。口上不說,心中不由大恚,手上留的兩寸來長的指甲都握斷了三根。暗想:你們休要落到我手里。 陳熙行后,九哥果頒旨,徹查此事來龍去脈。果然連出陳奇,這陳奇幾經起落,心志早已不堅,審他的又是洪謙。洪謙言辭自來犀利,又通世qíng,但陳奇有言不符實之處,皆叫他一一指出。陳奇初yù推往逃奴身上,洪謙卻翻出吏部舊檔,將田冊取出,卻是在他名下。更有遲某人簽與他的雇傭契書,凡經牙行之正經雇人,皆須往衙內落檔。 陳奇不得不認了是他指使,卻又說并非是他一人之產業,尚有其兄侯陳文之田。于是朝廷公議,一將陳奇削為民,又將其兄之侯爵奪去。卻又將其qiáng取豪奪、非法而占的田地收還國家,重分與百姓。 朝廷上自政事堂,下至尋常小吏,皆知兼并之烈須抑,卻又恐蔓延至己身。今日終于有個替罪的,自不會輕易放過。李長澤主持公議,原本陳奇兄弟激起民變當流放,因是皇太后兄弟,可議親,便不流放,只削職而已。乃將皇太后求qíng的門路都堵了。 待朝廷議下,時已至五月,丘邑陳熙已將大股流民平息,只余收尾。皇太后氣極而病,孝愍太子妃卻請纓討了侍奉的差使。太皇太后與玉姐皆知王氏與皇太后有宿怨,太皇太后樂得王氏將賬全記在皇太后頭上,玉姐更以皇太后難纏,兩個皆樂見王氏與皇太后打擂臺。 是以太皇太后止遣人慰問,玉姐亦止每日親往問安,余事悉jiāo與王氏。拖延至九月里,皇太后病愈,玉姐還將淑太妃所出之三姐、王氏之女三姐,并淑太妃撫養的先帝之女一并喚來,與皇太后設宴慶祝。皇太后發作不得,恨得只管咬牙。 外頭卻傳來消息,陳熙已將亂事平定,酈乾生撫慰頗出色。 第137章 工場 丘邑事平,正在八月里,玉姐終于舒出一口氣來。消息傳來時,離著三郎周歲還差個三天,因有著丘邑之事,宮里好有半年不曾歡笑,玉姐深恐三郎周歲再弄得不歡喜。 凡做了官家的,除非短命,誰個一輩子不遇上幾回天災人禍?只因九哥這是頭回遇著bī反良民之事,既有流寇,便是君臣治國做得不好,便是往九哥面上扇巴掌。比之外敵入侵,難堪百倍不止。雖有陳文、陳奇兄弟做遮掩,卻更顯得朝廷無能,以致外戚兼并,激起民亂。 眼下民亂既平,九哥親兄酈乾生又立有些許功勞,酈乾生不同于酈玉堂,后者須避諱,前者若真個有能為,受重用卻不受甚非議。九哥臉上yīn霾因此消了不少,雖酈乾生尚未抵京,九哥已先召見了酈乾生十三歲之長子,賜其錦袍。酈乾生第三子比章哥大上半歲,正在東宮里讀書,好叫小輩兒們多親近。 三郎周歲,須試兒,應邀而之人多是宗室近親,并些親近大臣。他的rǔ母乃是新擇之王氏、管氏,也與小茶兒一般,暗地里不曉得教了三郎多少,教他去取那書本子。三郎周歲場面并不十分盛大,因有著平定民亂的喜訊,卻是人人面帶舒和喜悅之色。到得試兒之時,眾目睽睽之下,三郎果抓了本書。時人重文,自有贊譽之聲。 那酈玉堂一雙眼睛便往孫子們身上粘去,一刻也不肯拔下來,酈乾生未歸,酈坤生與他兩個兄弟分據左、右、后三位,眼疾手快,生怕酈玉堂搶上去冒犯皇子。 玉姐與一gān內外命婦自在崇慶殿里說話,應景兒說的是兒女經。諸婦人亦因亂事平定,心緒頗佳。陳三姐兒因說玉姐好福氣,連生三子,玉姐笑道:是哩,我總想著酬神還一還愿。又說兒子有兒子的好,女兒有女兒的好,若再有個女兒,她也是感激的。 太皇太后便對秀英道:瞧瞧瞧瞧,她這是朝你夸她自己哩。秀英亦笑道:夸便夸罷,便省得我再夸了,好省了力氣與娘娘說話來。 申氏猶喜,其長媳相伴,婆媳兩個因著酈乾生立有功勞,歸來不日便要升遷,心頭原便是一喜,這等好差遣,本就是看九哥面上照顧來的。如今申氏看著九哥這許多兒子,稱得上人丁興旺,更是喜不自勝。大娘素日敬愛這婆母,知申氏每擔心九哥,今見九哥夫妻和美、兒女成群,也為申氏歡喜。 這許多人里,不開心者,唯皇太后而已。亂事因陳奇而起,旁人愈喜,她便愈發尷尬。雖無人于她面前提起始作俑者,然一贊陳熙、酈乾生國之棟梁,她便覺著是嘲諷陳奇是廢柴。近來聽這些個話聽得多了,皇太后難免心緒不佳。 人說婆媳天生是冤家,申氏與玉姐這一對兒親如母女,皇太后與玉姐這一對兒便是應了古人之言。初時是玉姐無可不無,皇太后先瞧她不順眼,次后便是玉姐叫皇太后惹得發毛,前頭又有個申氏做對比,越發覺著這婆婆難伺候。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玉姐也qiáng硬起來。尋常人家當此之時,凡做人兒子、做人丈夫的,于中和個稀泥,又或是壓著媳婦兒朝長輩賠個不是,也便正了規矩。不想九哥對皇太后也是深惡痛絕,更不攔著玉姐。婆媳兩個越發成了仇家。 若你有個仇家,但凡她有你沒有的,便越發刺你的心。玉姐兒子一個接一個地生,每每先有吉夢便因而成孕,生章哥時更有吉相。孩子一個一個養大,個個活蹦亂跳,最大的章哥都讀書了。反觀皇太后,生個兒子還叫弄死了,連過繼之事都不好提。心中如何不惱?然因是喜事,又有太皇太后壓著,便不得不笑。 申氏與秀英等看著皇太后雖面帶笑影兒,臉卻是歪的,都頗擔心她要尋玉姐的不是。兩人皆掌家多年,曉得天下婆婆都不好惹,縱以秀英之潑辣,也怕皇太后與玉姐小鞋穿。 一時又擺上席面來,眾人食訖。一時太皇太后說倦了,便要攜著皇太后與淑太妃歸往慈壽殿去,眾命婦皆散去,申氏、秀英卻留下來。秀英先說玉姐:你怎單與太皇太后親近,不與皇太后面子哩?這樣可不好,那畢竟也算是你婆婆,你便朝她愛搭不理的,叫人看見了要說不好。 玉姐嘟囔道:哪是我愛搭不理?是她愛搭不理哩,她不搭理我,我便是燒了高香了,就怕她一搭理,我就要穿小鞋兒了。 申氏道:她也是觸景生qíng罷了,你日子過得好,她看著便有些刺眼。她還不曾有太皇太后那般忍功,太皇太后無論如何,總是于先帝朝橫行數十年,當年喪子的一口怨氣總是消散了不少,是以忍得;淑太妃好歹存了一個女兒下來,又有許多外孫,上月官家才命錄了廣平長公主所出二子為環衛官去,淑太妃的氣xing便也不大。唯有一個她,兒子去了,嗣孫也不曾有一個,如何不怨? 玉姐冷笑道:她怨我?孝愍太子與元后卻要怨誰來?我與阿家,卻要怨哪個去?好好將我們拆了開來。 秀英怒道:你又來!太皇太后固高壽,照著常理兒,卻要走在皇太后前頭的,到時候兒管束著她的長輩便無了,我且看你要如何! 說得玉姐臉色微變,一時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于向平恰于此時進來回道:官家外頭吃了酒,外頭官人們都散了,不知要將官家安置何處?申氏忙站將起來,面帶憂色,yù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