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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府內幾人計定,各分頭行事,不悟與他師兄回報去,不空眼下之意,只為求佛門休再叫打擊,能得這個結果,已算不錯。清靜自去串通丹鼎一派,又挑書法好的弟子去抄經,又思若真一那頭說書院選址在個甚龍xué之上,他要如何與之針鋒相對。洪謙且去忙書院事,又思忖是否當發帖兒與朱家為書院招學生。 蘇先生回房便又拜章請圣人早日將孝愍太子死因暗中查清,以防翌日生悔,誤國誤家。勸官家暫休要立新太子,且看看余下三子如何。梁宿不愧是宰相做老了的人,往文德殿見了官家,道:孝愍太子入喪倉促,可見皇家雖求節儉,不肯效法漢時奢侈,卻也不可不早做籌謀的。營建山陵雖不急于一時,選址卻不好太,皇太后秋日高,請早定幾處吉xué,免得到時爭辯。從來朝臣有心吵架,吵上幾年也有的。 官家道:卿說的是。 梁宿因朝廷非他一相,雖做個首相,掣肘也是有的,尤其宰相里還有著樂聽皇太后差遣的人。他早悄悄往欽天監去,命欽天監將京城周邊之吉地測繪而出,此時正好獻將出來。欽天監從來不是個熱灶,平日里后人甚推崇之度量衡、星象、天文地理,于朝而言卻不要緊,頂要緊的卻只是算個年歷,每年算好了,朝廷頒布。抑或名山崩了、日月蝕了、流星現了,官家這般人物要大婚,又或是死要要卜葬吉地等,才好用著他們。 這些個神神叨叨的事兒,道士做起來,比欽天監更合身份些兒叫真一道人擠得夠嗆。梁宿要用著他們,他們自然樂得聽差遣。這份吉xué賞鑒上頭,自然是無有書院所在之處的。 不想另一丞相靳敏以皇太后故得為宰相,與蘇長貞等人便不對付,硬要請真一給看上一看。梁宿便面斥他:朝廷自有人材,何須一閑散道人指手劃腳?!諸事皆問于一出家人,朝廷威嚴何在?又有欽天監的出列來訴苦,洪謙趁機便參靳某人身為宰相,卻不問蒼生問鬼神。此句便是所謂斷章取義,用于此處,卻也說得上。 官家便躲在御案后頭跟著道:不要臉!這話說得過粗,蘇正出列道:官家,請慎言!又說了一串子話,說得官家幾乎要抱頭而躥,口里不斷道:是朕錯了。 皇太后再剛qiáng,畢竟不得再垂簾,他知悉時,靳敏已叫罰了一年俸了,錢不算少,于靳敏來說卻也不算多,最可氣都卻是臉面掃地。 皇太后于慈壽殿里險要摔了杯子,問:竟無人再辯駁么?原侯道:齊王喪子傷心,今日未曾到,魯王并不發話。臣等人微言輕,亦無法為一道人爭執總是一句話,爭不過,且皇后那頭人并不肯爭。皇太后道:這個時候,她還在使小xing兒!當日若非淑妃事為大臣所阻,也用不著她來! 皇太后不開心,此時方想起,可以風水為引,煞一煞洪謙等人的銳氣生氣也晚了。且她的心里,皇后如今比洪謙更該值得小心。洪謙再如何,也是臣子,他女兒縱從慈壽殿將庫搬了一半兒,皇太后一朝受挫,漸回過神來,也暫放下。便是蘇正,也不值甚么了。他們都是臣子,皇太后眼盯的卻是東宮,是將來誰個做官家。 皇太后自然是想的齊王,則魯王于今不為真一說話,事雖不大,其心可誅了。想皇后初入宮時,又生下個魯王,皇太后彼時,真個有些兒不喜,她中意淑妃,中意齊王。其時太子尚在,陳氏須一致對外,這才容了下來,這些年倒也算和睦。皇后雖不太聰明,也沒忤逆過她,待淑妃母子也有禮。誰曾想眼下卻又成了絆腳石了呢? 淑妃曾哭訴來:雖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來,如今家中爹做了侯錦衣玉食,旁枝還有吃不上飯要來打秋風的,那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來哩,能一樣么?皇太后聽進心里去了,元配的嫡子都沒了,繼室的嫡子,略尋個錯處兒來,不弄死,只叫他失位,榮華富貴依舊與他,叫他做個太平富貴的親王,卻也是能夠的。也不算過得不好了,且繼后之子,帝位原也輪不上他。 皇太后思忖著,如何既壓了魯王一頭,又不叫他太慘。 不想她不滿皇后,皇后更不滿她。皇后之弟陳奇眼下正在停職待審,皇后求了皇太后,皇太后裝聾作啞,皇后恨極,向魯王哭訴來:當年她家那丫頭不頂個用,元后短命早死,背后靠著慈宮也不能扶正。她又不想便宜了旁家人,又不想淑妃受虧,偏要拿我來頂缸!回來我個皇后,不敢即受淑妃全禮,還要敬她為姐,萬事依著她,宮中份例,幾與我等。又叫我看顧大哥,又叫我防著東宮。好容易有了一個你,正正經經的嫡子,你爹那里不如那短命鬼的兒子,慈宮眼前還不如個小婦養的!她家出了事,便要我們出頭,我這里有事,她便做縮頭烏guī!兒啊!今時不同往日,慈宮心思,路人皆知,必想扶大哥做太子,你便是眼中釘來ròu中刺兒,是個要搬開的絆腳石哩!我不甘心!我不恨洪謙不恨蘇正,我恨那該恨的人! 魯王一想,正是!甚樣臣子都拋往一邊,眼前要他命的卻是自家親人了!是以朝上緘默不語。聽皇后要他救陳奇,便道:阿舅既無xing命之憂,也無流貶之責,依舊居于京中,此時此刻不好生事。娘娘說的,盯著咱們的不止那些個腐儒哩。皇后偏小道:我懂,日后你可不能忘了你舅舅。魯王應允,且說:咱又不曾真個害了東宮,大哥送了藥去他方死的。縱問罪,娘也不過是照顧不周,他卻是謀害儲君。既如此,蘇長貞耿直人,洪謙自家恩怨已了,也不會為難于我。 皇后道:正是!先前說我不好,他們悄沒聲兒地將人治死了,如今人都說我不好,想叫我頂缸,她做夢來!當年我頂過一回缸兒了,這回再不能夠了!那洪謙、那洪謙 魯王道:不可記恨于他!休惹他,他不好弄,看著便叫人發毛來。用得好時,或有奇效。魯王外家并不幾個能人兒,他自又姓酈,這上頭看得反比兩宮明白些兒。親外家倚不上,原侯家有齊王,他只好倚著大臣。此時又后悔起來:早先不該托大,以東宮之后便是自家,是以故做淡漠狀。 思及此,魯王道:后日吳王家孫女兒與蘇學士家孫子結親放定,我也討杯喜酒喝去。 皇后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個我省得!咱且拿咱該拿的!待日后魯王一搖頭,便要早些兒回去,叫王妃將原本備的禮物加厚。 六姐放定,來的人真個不少,酈玉堂宅子已算不得小,卻也坐不大開。吳王便將王府開了,與孫女兒放定。秀英等也來添妝,玉姐將一包十個金錁子、十個銀錁子來與六姐添妝,好湊個十全十美。蘇家那頭胡氏親來,看六姐打扮齊整,愈發有模樣兒,也喜不迭。 吳王先時因酈玉堂與蘇正等人行得近,恐生事,恨得揍他。及書院動工,又有梁宿等回護,便又轉了顏色,直罵:傻人有傻福。吳王妃不愛聽這個,啐道:你便是個傻子爹!今日魯王又到,吳王忽想明白了,魯王與齊王,亦非鐵板一塊哩,笑容更盛。魯王也得意,暗想真個是來對了! 復與酈玉堂道:叔父家好事連連,遍結清貴之親,實令人羨。七哥、八哥不知何時娶妻?休要忘了與侄兒張貼兒,到時好討杯喜酒喝。他知六姐放定,還是因酈玉堂親家是蘇家之故。七哥、八哥要娶妻事,還是魯王妃順口說來。 酈玉堂道:就在這幾日,親家船再兩日到了便cao辦起來。 七娘、八娘兩家人家接了信便結伴一齊來,兩家都使的叔父與兄長并舅父送親。玉姐因手頭松快,便與父母商議,于京中自買了一處三進宅子,這處比租的要大些兒,住得更舒坦,搬過去住。租的宅子因預付了一年的租金,便也不還也不轉租,依著洪謙之意,權與這兩家在京中無個落腳處的,做發嫁時新娘子出門的地方。 兩家人一齊道謝,又贊洪謙仁義等等。兩家又攜種種禮物與洪家,又向洪謙道:老親休愁家中事,房舍田地倉鋪等,有我等看顧。洪謙與他們寒暄,將房兒指與他們,又說:都是親戚哩,七娘、八娘都是我家大姐兒嫂子,一樣的身份兒,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耳。 七哥、八哥前后腳兒地娶妻,前后不過隔了十余日。禮畢,親戚還鄉。魯王皆至,恨得齊王大罵這弟弟狡猾。他便也重放下身段,卻遲了一步,只趕上了八哥娶妻。 因二王皆要顯賢良,與朝臣、宗室、親貴jiāo好,京中頓時波譎云詭了起來。此時趙王卻又厚贈這一兄一弟,他兩人又齊往趙王那處安撫這沒用的兄弟去,好顯得友愛手足。 第75章 瞠目 今年夏天,京城里天兒熱、人熱鬧。一國之都,人必是多的,房兒必是密的,商鋪林立,茶樓酒肆的幌子飄滿了街,商鋪不說,茶樓酒肆里卻聚了許多人,說著種種新鮮消息,一解夏日之煩悶。這里頭茶樓又比酒肆更熱鬧些兒,人來人往,喝著茶水,也算消暑。更有一等說書人,瞧著人多熱鬧,也jiāo與茶樓些兒抽頭,往那里支個攤兒,擺張桌子、安把椅子,桌兒上一杯茶、一把撫尺、一柄折扇,余下便全看那口上功夫了。 茶樓里并未張貼著莫談國事的條子,說書人說起來顧忌也略少。有許多說書人專心去淘那朝廷邸報,拿過來說一說,雖是淘來的邸報,并不是當日的,卻也聊勝于無,市井百姓遲一、二日聽到這消息,也是大差不差的。 前陣兒說書人好說個東宮懸案,至今未決,又蘇先生回京,黜了真一。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縱有趨吉避兇之意、不敢qiáng出了頭,也不妨礙著這些升斗小民口上討伐一二。兩宮不慈這等話,于人多處是不好說的,指桑罵槐的本事卻是天生的。次后便是新科進士之事了,洪謙的故事又叫好一通說起。連著段氏之不慈yīn狠,真兒個傳得街知巷聞。又有洪謙參奏陳奇、段佑事,這等九曲十八彎的豪門恩怨,實比一個làngdàng子往行院里行走有意思得多。 兩侯府太夫人認親事又似是一部傳奇話本,民間倒是肯信洪謙不是朱沛,不免便將段氏認作那指使親弟殺害前妻之子,意圖霸占前妻嫁妝的惡婦人了。流言從來越傳越離譜,不消三日,朝廷尚未有公認,民間已將這等人判了刑了,又弄出無數話本來。連著將段氏的事兒安到了皇后的頭上,以陳奇若無辜,怎會與段佑并提,傳言出是皇后害死了太子,好叫自個兒子做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