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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戶在線閱讀 - 第88頁

第88頁

    其時申氏正盤算著,太子之墓營建得差不多了,她與于太子的孝期已過,早待太子入土,便要與六哥迎娶孫氏。只因是宗室,眼下不好大張旗鼓準備,卻聚了兒媳等人,先一處密密議著家下庫里有多少、還缺甚物事等,又將六姐、七姐帶在身邊好學些事兒。聞說秀英到,手上事只好停下。

    秀英見兩個未出閣姐兒已走,便直與申氏道:昨日我家里往蘇先生那處去,原是為問問先生,京城哪處先生教得好,好與我金哥開蒙。不想蘇家夫人拉著我,你猜怎地?

    申氏心頭一緊,便問:怎地?

    秀英道:卻是有件事兒,蘇夫人因蘇先生說府上風氣好,他正有十五歲攻書的一個孫子尚未娶親一語未畢,申氏不由:啊!地一聲。秀英笑道:是哩,是想問問六姐許了人家沒有,若不曾許,倒想做親來。

    申氏念一聲佛,面上笑意壓也壓它不住。她幾個兒媳婦便管秀英叫嬸子,圍簇著直說嬸子是福星。申氏也喜不迭,笑道:那回蘇先生使他家兒孫來,我們家那個,送客走了便與我說蘇家孩子如何如何好這卻不是緣分了?未知是哪一個哩?

    秀英便說:是他第二個孫子,叫做蘇平的。

    申氏道:就是他!秀英道:親家這便是允了?不須與親家公說一聲兒?六姐那里也好相看相看哩。申氏道:他那沒一個不好的,蘇家孩子,我真個想看上一看。咱六姐,也不好不叫那頭夫人娘子不看。秀英道:那我便回個話兒了?申氏道:不急哩,咱好生說說話兒。

    說話間,五娘因是江州人,便滿口嬸子叫著,來央留。大娘去往廚下看飯食,三娘卻往后頭說與六姐、七姐,有客,兩位姐兒且在后頭吃,又笑與六姐說:六姐恐好事近了,大造化哩。但凡有人使這般口氣說話,閨閣少女多半能猜著為何。六姐臉上一紅:三娘不是好人,打趣我。三娘笑道:不好便不好,六姐好了,我不好,也是qíng愿的。六姐上來抱著她的胳膊直道不依。三娘卻來陪六姐、七姐一道用飯。

    那頭秀英吃飯時,也看她家規矩,卻是大娘幾個兒媳眼著上了菜,與申氏布幾筷子,申氏便叫她們都坐了,并不須時刻伺候,食并不語。暗道申氏厚道。

    待飯畢,秀英叫申氏攔著,便將能說的都說盡了,又說蘇平之母胡氏:極gān凈溫柔的一個人兒,眉梢眼角兒都透著和氣。那樣人家,說句不好聽的,哪敢有不好的婦人呢?申氏想,自家閨女也不是不識禮數沒個心眼兒的,往那等書香人家里去,也是合意的。

    待送走秀英,申氏往后看玉姐,越看越合意,玉姐羞不得,顧不得母親,甩手尋七姐一道打雙陸去了。晚間酈玉堂回來,看申氏笑吟吟的模樣兒還奇怪:你今日怎地笑得這般怪來?申氏道:還說我笑得怪,我倒要看你能笑成個甚模樣兒。今兒洪家親家母過來了。說著便故意一頓。

    酈玉堂道:來便來,你接了便是,我何故要發笑?

    來說親的。

    酈玉堂道:與六姐?

    申氏再不賣關子,直說:要將蘇先生第二個孫子說與六姐

    酈玉堂歡喜得要瘋了,居然一蹦三尺高:我發達了!申氏忙將他扯了下來:瞧你!酈玉堂口中念念有詞:好啊好啊,真是好啊!這是好親事,應了,趕緊應了。我說與爹娘去。

    申氏扯住他:日頭偏西了,那府里也該關門了,你去打的甚門?庚帖未換的,倒顯得女家輕狂了。顯待事定得差不離了,再說去。哎,九哥這門親事結得可真是有福氣哩!他與九娘佛前結的緣。親家母又與說了這一門好親。

    酈玉堂咧開了嘴,放聲大笑。

    酈家歡喜,洪家夫婦卻有些兒凝重。

    洪謙既應了玉姐,亦覺此事與其叫秀英從旁人口里知曉了,不如打自家口中知道。便與秀英說,有人說他與大理寺卿家走失的兒子像來,不定會有人借此生出甚事端來,秀英若在外頭聽了不好的話,千萬留意,不要沖動。

    秀英臉上煞白問道:甚叫不好的話?流言何須這般鄭重說與我?你究竟姓個甚?不等洪謙回話,又道,那日在船上說的,那個叫做朱沛的,還前頭有個婢子生了個兒子的?

    洪謙硬梆梆地道:我只姓洪,是你官人,咱有一兒一女,我與旁人,并無瓜葛。你曉得這個便好。

    秀英將牙咬得咯咯響,眼兒直直望到洪謙眼底:你與我賭個咒來。你總須與我說個實話,我好有個數兒,休教我這頭攀高兒,你那頭將梯兒撤了。卻才你說只姓洪來,可要說實了。我便與你舍出臉來,也要護這家里停當。

    洪謙道:我自有主意,你不須與人撕打。

    秀英冷笑道:你懂甚?先頭船上我說的、玉姐說的,你道是過耳秋風哩?女人嘴里最是狠毒,管你有影沒影!若那家繼母個賢良人兒又出頭,死咬長你一輩兒,打殺你,她也止徒三年,何況罵幾句兒?這合家上來還要臉不要了?玉姐往后在婆家如何立足?金哥怎能說得媳婦?

    洪謙道:她是朱家人,我自姓洪,家下祖先你過年也拜來。說完,便一撩衣擺,直個與她賭個誓。秀英聽他說:若姓朱來,管教身敗名裂。忍不得,吞聲而泣。她與玉姐一般,心里也有計較,十余年夫妻、父女,略上上心,也知洪謙模樣兒不大對了。他又是北地逃往江州的,平日里舉止也與旁人不同。京城大街小巷恁熟,官話說得恁好。

    秀英哭完,卻將洪謙摟將起來:狠心的賊,你吃了多少苦頭兒?

    洪謙道:我何曾吃過苦了?不早了,安歇罷。

    誰個也不曾說洪謙究竟是不是朱沛,此言卻是不可宣諸口的。

    兩個一夜也不曾睡好,秀英起來又要與洪謙打點些銀錢等,卻是要送江州不第同鄉返程。同科另一考中的授了一處遠州里做個下縣的縣令,先回家報喜,搬取家眷赴任,也要回鄉。洪謙去送一回。盛凱此番未中,洪謙也說他:你還年輕,不要氣餒,來年再戰一回。

    盛凱低聲應了,立誓下回入京,必要考個好名次。

    洪謙回來一切照舊,該吃時吃、當睡時睡,仿佛不曾知曉外頭有流言一般,秀英也穩重起來,又要與蘇、酈兩家說合,卻是在自家使袁mama做好酒菜,道是江州風味,請蘇夫人品嘗。蘇夫人來時,是蘇平護送來,那頭申氏也帶著六姐、九哥來看親家。兩家打個照面兒,風評自不用說,一看人物,彼此滿意,便有了八分了。其次便是尋官媒,寫庚帖兒,又謝秀英等,端的是喜氣。

    家里頭太平了,外頭卻又不太平。原本因科考而平息的流言,又興起來。起因卻是齊王家,齊王原是不信趙王命硬的,不料他的嫡長子騎馬時摔斷了脖子,不免疑神疑鬼起來。又有真一道人死死咬住他算的不曾錯,死活不肯砸了招牌。齊王止此一子,為叫王妃生出嫡長子來,齊王前頭連生了三個閨女,才硬生出這兒子來。傷心之意,無法言表。

    淑妃唯此一孫,原知這趙王是要做冤死鬼的,哪料孫子死了,淑妃竟漸信了是趙王妨克的,宮中流言日盛。李才人不得已自縊,遺書為趙王辯白,似更應了趙王命硬之說。

    正經讀書人是不信的,太學生又聯名上表,不料皇太后卻突臨官家面前。官家此生,最怕皇太后,真個畏懼,他原是先帝庶子,本想做個太平王爺,哪怕兄弟們一團混亂之后,皇太后親將他送入東宮。又嚴加管教,官家年幼時,皇太后還做皇后,在宮中便極有威嚴。他初入東宮,略寵幾個孺人宮女,皇太后說他不好沉緬女色,活鳩殺數人,官家自年輕時起,便怕她。凡事無論對錯,皇太后臉一板,官家腿便有些兒顫打小兒叫她嚇著了。

    皇太后突臨面前:怎地我看重誰,便要弄走誰么?官家好孝心!官家便不敢應了太學生逐妖人真一出京之請,只得將這折子扣下了。

    說也怪,官家怪皇太后,朝臣卻不怕。打頭陣的卻是洪謙,新御史也不說甚流言,也不說甚妖人,卻拿一味藥材來說事,其表節略曰:《世說》有云桓公入蜀,至三峽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猿岸哀號,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絕。破其腹中,腸皆寸寸斷。公聞之怒,命黜其人。是禽shòu亦有天倫之qíng也。[1]桓溫,謀篡之臣,尚存憐憫之心。今聞宮中婦人卻食鹿胎以為養顏,捕其母,挖腹取胎,何其忍也?臣實不忍聽!既忍做此事,有何不忍做?女有四德,德言功容,德為先,容最末,請皇太后、皇后,為天下表率,休要如此不仁不慈。

    一字不提京中亂局,更不說太子薨逝、趙王遇誣,卻將皇太后與皇后的臉皮撕了往地上狠踩。便是鐘慎這等起家御史,外頭廝混一圈兒,復掌了御史臺的,也要說洪謙這手,委實刻骨。本章既上,頃刻滿京皆聞。趙王口中念著:既忍做此事,有何不忍做?不由流下淚來。不仁不慈之語,更是叫許多人念在口里,誰個不知真一是得皇太后青眼之人?

    宮中皇太后、皇后等無奈,只得頒下懿命,宮中禁鹿胎。鹿胎此物,確有養顏之較,更是婦科佳品,尤其后妃想誕育子女,恐有宮寒之癥,便要食它,非是特為養顏而來。然但凡懂醫的,便不能說它不能養顏,兩宮吃了個啞巴虧,將洪謙往死里恨。

    那頭吳王卻將酈玉堂好一頓臭罵:你結這兩個親家,沒頭沒腦,好沒計較!得罪皇太后是不怕的,你可知官家只有三個兒子了?趙王廢殘之人,唯齊、魯二王有望東宮,不拘哪個,他兩個能得著好來?

    酈玉堂先往家里炫耀來,不意吃這一頓好罵,他卻不懼:公道自在人心,且,便是官家,也不能得罪士人。吳王氣個半死,手里一把拐杖飛向酈玉堂,打得他抱頭逃回家來。

    次日,便是太子下葬。蘇正冷眼看著三個皇子,趙王憔悴自不消說,齊王眼睛通紅,魯王哀哀哭泣,然三人相較,趙王已人不勝衣,其二王雖要人扶持,步子倒穩。不由微哂。

    太子葬后,京中更是熱鬧起來。這頭酈玉堂家六哥與孫尚書孫女兒完婚,又寫信往江州去,請另兩位親家送親來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