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翹翹嘴角兒,九哥回自己書房去了。明天總要差他再去洪宅的,這一張帖子,討得值。 次日一早,酈玉堂早早起來,催著九哥去洪宅,九哥依言而行,大大方方又往岳父家去。這一回蘇先生得了新書要讀,九哥只得放下一包jī腳,估摸著沒有個月二十天,蘇先生恐無心理會他。且已入冬,不兩月便是新年,明年開洪謙便要赴京趕考,須得靜心讀書,不好總來打擾。 過不數日,申氏因九哥在他面前總看玉姐新與申氏做的一抹額,微知其意,使接玉姐來說話。玉姐于申氏跟前坐,因已定親,便與以前不同,更顯出一份親昵文靜來。往前隨秀英在申氏跟前時,母女兩個也不曾想過與他家結親,更因洪謙是秀才、酈玉堂既是宗室又是江州長官,較之如今還要生疏客氣些兒。 申氏見如今qíng況,頗為欣慰,忙命上了熱茶來:外頭冷哩,喝口熱的暖一暖。六姐卻笑道:今日這茶與往日可有甚不同來?說完便掩口而笑。笑得玉姐頰上微紅,外頭又來報,說是九哥扭著了腳,擦傷了手。 申氏一驚,又笑道:他倒會弄鬼了。六姐便要拉玉姐去看:往常不好帶你見我這兄弟,今日倒是不礙的。 九哥跌了腳,不重,卻在房里歇息,也不躺,卻是坐在榻上,榻上放張矮桌,擱一本書,正慢慢看。見她兩個來了,九哥但細聽六姐說:怎這般不小心?虧得天冷穿得厚些兒,傷倒不太重來。一道說,一道看他的手。 玉姐也偷眼看去,見手掌擦破了一塊油皮,握不得筆。腳卻看不出來,也不好細看。九哥看玉姐,穿著桃紅小襖白茸茸兔皮鑲邊兒,底下一條寶藍緞裙子,兩手抄在手焐子里,端的是亭亭玉立,正關切看他的手,忽覺得這傷也是值了。六姐待要出去,玉姐卻將她袖子一拉,六姐只得又站住了,反拉玉姐在榻上與九哥對坐。 九哥忽道:天冷,待我好了,去看你,不用幾日。 玉姐道:哎。 六姐看這兩人枯坐,卻不知玉姐這是定親后頭回到九哥屋子里來,怎能不矜持?九哥卻是故意引玉姐來,看一看他屋子,好叫她知他是何等樣人。玉姐將這小小三間房看了一眼,見gān凈整潔,這小書房里陳設半新不舊,既不奢靡也不寒酸,也是合眼。至如九哥臥房,她卻有意避開眼去。九哥皆看在眼里。 坐不一時,玉姐便起,囑咐九哥:你休起來,好生將養。這是我自家做的。卻伸手將一個錦帶放在他身前矮桌上,拉六姐出去了。 那頭六姐送完玉姐,回來與申氏說了:他兩個,就那般呆坐,說不幾句話。九哥倒好疼娘子,怕她天冷奔波,待好了要去看他哩。玉姐也疼他,臨走送他東西哩,放個錦袋兒里,我卻不曾看到是甚,仿佛是個方方的物事。 申氏道:人家定了親,縱送了甚物事,咱也管不的。心里也納罕,卻不好開口。然不幾日,便有耳報神報與她,八哥說與申氏:九哥娘子好伶俐人兒,親篆了一方印來與九哥哩。 既是印,便是叫人用的,九哥寫得得意字,用了這方印,八哥自然見得到,見著了便要問。九哥也不瞞,實話實說道:我娘子親篆與我。八哥雖羨慕,口中卻嘲笑他:還未過門兒哩,你叫得倒親熱。回來便報與申氏知曉。 第59章 準備 玉姐與九哥定親,兩家歡喜,雖有幾家原打量著搏一搏好與府君做親家的人不免腹內微酸,然申氏在此處做了好幾門親,便酸,也有幾個陪著一道被酸的。酈、洪兩家親事又是在洪謙中舉之后方大張旗鼓使官媒登門,彼時洪謙身份在這江州城里也不算次了,倒少了些口舌是非。 厚德巷里左鄰右舍不是與先前程老太公多少年老鄰居,便是紀主簿家這等后來yīn差陽錯與洪謙、秀英夫婦說得投機的,都說程老太公余澤,也是洪謙敦厚,方有此福報。趙家那處自從林氏死了,也與程、洪兩家添了些來往。玉姐與九哥定親后,各家娘子們不夠翻箱倒柜,要尋些兒好首飾,預備著玉姐出門子前添妝使。 何氏尤其忙碌,秀英這些年待她家著實不薄,年節不消說,單是娥姐當年出嫁時秀英兩番相贈,便已是價值不匪。先前兩人處得再好,也是秀英帶著些兒巴結,如今恰掉了個個兒,洪謙已是舉人,紀主簿也不過是個舉人出身,且紀主簿恐晉身無望,洪謙來年赴京,不定就是個進士。紀主簿之升遷,也因與洪家處得好,得洪家親家酈府君之允,代為保薦,欠下了一個大大的人qíng。 旁人不說,這玉姐實是她眼里看著長大的,雖說女人要靠著男人方好是夫榮妻貴,然妻賢夫少禍,玉姐那般人物,推著夫婿往上走也是qíng理之中。九哥是吳王親孫,日后前程未必不遠大。自定親后,九哥往常往洪宅里去,顯是極重這門親事,玉姐日后在夫家,也是站得住的。 這些事兒全在何氏眼中看得分明,再不能似先前那般相處。又娥姐隨夫上京數年,與父母骨ròu分離,每有書信至,雖是報喜不報憂,何氏也看得出來,這京中生活實比不得江州的。洪謙赴京,何氏還想著,至少也要托他捎封信去。 這么想著,何氏便當成一件大事來辦,壓箱底兒的首飾都翻出來了,都嫌不好。咬咬牙,將攢下來的一匣子寶石拿出來,挑出幾顆大的紅寶石,又取一小包金子,雇乘轎兒,親去金銀匠人那里,訂下全副的金頭面來。回來路上停住了轎兒買幾匣上好的細點,往洪宅去尋秀英說話。 秀英正在那里算賬,玉姐定了親,少往外走,叫她拘在家里或做針線或寫字兒,間或為金哥發蒙,姐弟兩個都有事做,秀英便有功夫處置家務。聽說何氏來,忙叫迎了進來,那頭何氏進來,寒暄兩句便叫蘭。蘭上來將手中細點匣子放下,何氏道:卻才我往那街上去,冷不丁兒見著這點心鋪子,記著是你們家里愛吃的,便買了些兒來。 秀英道:嫂子忒客氣,到我這里,與在家是一樣的,哪用帶這些來哩。何氏道:又不值什么!拿與金哥吃,淡淡嘴兒。又問玉姐和金哥。秀英道:玉姐教她兄弟識字哩。何氏便不說要見。只說今年之考語已下,酈府君與紀主簿寫了優評,又有薦書等,估摸著不日便有公文下來,界時不定洪謙是不是已經在京中高就了,是以年前紀家在泰豐樓訂了席面,要請洪家吃酒。 秀英道:且是府君出力,與我們有何相gān?何氏道:不是你們,府君怎就知道他哩?應該的。秀英道:這些年嫂子看顧我們這許多,有甚謝不謝的?兩人客氣許久,秀英方應了:我與我們家那口子去。何氏笑道:那可好,又問秀英,大姐兒已定了親事了,何時過門兒? 秀英道:那家里九哥上頭還有三四個哥哥的親事未辦哩,他家六哥定的是京里吏部孫尚書的孫女兒,完婚也要到京里,便拖住了。正正好兒,我也不舍得玉姐這般小便要嫁人,多養她二年,總也養得起。 何氏笑著接口道:過了年,你家洪兄弟再中個進士,大姐兒出門子時也好看嫁妝備得怎樣了?既然妯娌是尚書家的孫女兒,嫁妝想不會次了,大姐兒這副嫁妝可不敢輕了。看府君家九哥兒也是相貌堂堂,一副有福的模樣兒,將來怕不有大出息哩。 秀英道:我正算來。原沒想她嫁到那家的,如今看,卻要多備些兒哩。我阿婆也曾與玉姐一份子嫁資,與我當年的相仿,在這里也算很不少了。卻不好閨女出門子爹娘不與嫁妝,倒拿曾外祖母的錢不是?嫂子幫我想想,可還要添些甚好哩? 秀英問何氏,也是有個緣故的,她與林老安人商議,便是林老安人勻出的那一份嫁資不算,秀英再添一份等值的,湊作了七十二抬的嫁妝,縱嫁與尋常宗室,也很能看了。數目有了,這嫁妝究竟要怎生安排,也是個學問。秀英識得的官娘子,也只有何氏一人而已。雖說紀主簿也不是甚樣大官人,總是在衙門里混過的,好歹知曉些兒。 何氏也拿出混身解數來,與秀英拿主意,要多少緞子多少絹綢,首飾要哪些兒好,又有家俱要甚樣的,頂好要再放些兒字畫:你們家也是讀書人,府君也好這個。 兩人直說了大半個時辰,尚沒說完,卻又到了晌飯時分。秀英要留何氏用飯,何氏道:我那家里也離不得人哩。臨行又再三說,訂好了席面,不日一定要賞光一類。秀英也應了。 送走何氏,秀英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單子,再算一回家中的銀錢,這二年與申氏聯手,著實賺了不少,她不憚于全添給了玉姐,只要洪謙還能再進一步,這些銀子,還真個不算什么。秀英也擔心,玉姐幾個妯娌娘家,再小也是個官兒,恐怕銀錢也不少,九哥又是申氏的獨子,萬不可失了底氣。女人在婆家的底氣,靠父、靠夫、靠兒,眼下只好盡力與她做臉了。秀英盤算著,除開單子上開裂的,再私與玉姐備下一千銀子的私房錢。 卻說秀英盤算好了嫁妝,待飯后洪謙喝茶閑坐,不讀書時,拿來與洪謙看。洪謙看一眼單子,道:你看著辦便好。秀英道:字畫哩?家里還有些兒,卻不夠上好。洪謙道:那也沒甚大不了,又不是這二年便要過門兒,往后有的是機會弄來。且還有蘇半仙兒呢,玉姐出門子,他要不寫些甚送來,倒不像他了。 洪謙這樣說,秀英一想,也對,便收了單子。洪謙卻又說:咱家中事收拾得怎樣了?來年開便要上京。秀英問道:真個要全家一道兒走?去了京里,靠甚過活?是這里收了租子送到京里,還是這些都賣了,到京中置業?這些日子,我與親家母也說話哩,她雖不曾在京中長住,倒是知曉京中事兒,那里房兒也貴、地也貴,連吃喝都貴哩。這里的房兒、地,折價賣了,往京中還不定能買多少哩。 洪謙道:京中生活,也沒那么難。盡夠了。我有功名,一路帶些貨物去,也不用抽稅。旁的不須多帶,本地的土產略帶些兒,倒是胡商上回販來的胡椒,統統帶了去。天朝本不產胡椒,皆是胡商販來,椒之意,乃是有重味之香料,加一胡字,便是注明其出處。既是本地不產,自然物以稀為貴。從來有兩入天朝,一是西北旱路,二便是這東南水路。水運比陸運,都是量又大,花費又少。胡椒在京中,也是個高價,且不易得。再這個實是比帶甚土儀劃算。[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