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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戶在線閱讀 - 第62頁

第62頁

    游家大郎聽聞亡父之物叫這婦人偷與了jian夫,登時叫人遞了狀紙,要來追討。堂上驗看,自認(rèn)得自家物件兒。又是一場好鬧,又遞狀紙,將陸氏手中一分銀錢追回,連宅子都收了,只把嫁妝還與陸氏,且將陸氏宗譜除名。陸氏家中本是貧極,方將個huáng花閨女與個一腳進棺材的老人做填房,能有甚嫁妝?幾是凈身出戶。

    因死了兄弟,游大郎收回錢物,卻說念郎早夭,止在陸氏宅內(nèi)做幾場法事,便匆匆尋個地兒燒埋了事。卻將這宅子鎖了,蓋因出過人命,二、三年里,倒不好租賣。

    事卻未完,卻是州縣兩處之官吏,將趙信十八代祖宗也要罵盡,連著陸氏也挨了無數(shù)句狠心不顧親子的yín婦。你道為甚?卻是因著這樁人命官司,他們今年的考績又要記上一筆。但凡做官兒,最恨境內(nèi)有人生事,蓋因這吏部考評,除開租賦之征繳、安撫境內(nèi)之民、招徠流亡、教化民眾多出有功名之人,極要緊一條兒,便是境內(nèi)不好有違法之事。

    你境內(nèi)出了百起案子,全破了,還不如那只出了十起,只破了八起的。江州先時頂天是出些兒偷竊案,又或是爭產(chǎn)案,何曾有這般人命官司?一報上去,大家金身便要齊破。由不得不罵。

    酈玉堂于書房里嘆氣,自恨瞎眼看錯了人。那頭洪謙也頭疼,卻是玉姐不開心。事雖了,玉姐經(jīng)此事,心中終是不快,秀英看在眼中,便要說帶玉姐去慈渡寺里燒香。玉姐去了一回,面上平靜,終不復(fù)往日活潑。洪謙看在眼里,不覺心疼,便說:趁一早一晚天涼快,咱們?nèi)コ峭忸^騎馬散心去。

    第54章 qíng竇

    洪謙因一直埋頭苦讀,忽忽兒要說領(lǐng)女兒出城騎一回馬來散心,蘇先生一想,便也不去攔他。洪謙便往外面租兩匹馬兒,帶著捧硯幾個,小茶兒與朵兒也將頭發(fā)束起,陪侍玉姐出城去。

    時已四月,暑氣上來,在外頭行走,只有早晚方舒坦些兒,是以這日一早,洪謙起來用了兩塊點心一碗粥,便叫玉姐裝束了一道出城。一則是天氣涼慡,二也是因二姐長大了,人來人往的拋頭露面也不雅相。因騎馬,再罩個蓋頭便不相宜。饒是如此,且是洪謙帶著玉姐出去,過一個時辰,程實自城里雇頂轎兒來,往城外候著,玉姐縱馬過后,與程實匯合,乘了轎兒回家。

    如此,方是萬無一失了。

    玉姐一早起來,小茶兒取來昨日尋來的箭袖服侍她穿上,朵兒又取一雙小靴子來,往妝臺前一坐,小茶兒與她將頭發(fā)挽起,戴個巾幗。玉姐也不戴累贅墜子,卻叫朵兒取一雙赤金耳塞子來。收拾停當(dāng),與洪謙一處吃些飯,外頭馬早牽來,父女兩個帶了人,往城外去。秀英于門內(nèi)囑咐:早去早回,休要等到天熱了,我使袁mama熬了酸梅湯來冰鎮(zhèn)了等你們。

    洪謙應(yīng)了下來,便叫出門。

    無論捧硯抑或是小茶兒,都巴不得這一聲兒,畢竟孩子心xing,常年在城里住,得往外頭散心,自是甘愿。便是朵兒幼年在鄉(xiāng)下長大,也恨不能隨著一道出去。洪謙父女便如了他們的愿,將他們一道帶出。

    城里不好放開了跑,只叫捧硯與來安兒兩個一人牽著一匹馬,父女兩個坐著,慢慢往城外去。夏日天長,城門開得早,早有四處往城里販賣的人陸續(xù)來了,各個行色匆匆,也有賣菜的、也有賣jī蛋的、也有賣jī鴨魚ròu等的,人來人往,卻都只顧自家生意,并不顧注目這父女兩個。

    待出了城門,又走上三、五里地,小茶兒等在一處等著,或說話,或揪糙jīng兒掐野花玩耍,洪謙便帶著玉姐于不遠(yuǎn)處策馬奔跑。馬非千里名駒,洪謙也不敢?guī)е畠函偱埽凰臈l腿兒的終比兩條腿兒的快。漸漸跑起來,便覺身邊生風(fēng),直如騰云架霧一般。

    玉姐這些時日說不憋悶?zāi)鞘羌伲灰姼改戈P(guān)愛,小茶兒忠心,如今父親為恐她煩悶,又拋下書來陪她。旁處縱有再多不如意,一時也可拋了去。且前些時日之事并不曾傷她,是以難過也是有限。此時一旦奔跑起來,只覺胸中郁悶之氣也隨著清風(fēng)飛走了半絲兒也不剩,以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洪謙一直跑在她身側(cè),見她這般,也放下心來,一勒馬:終是笑出來了。

    玉姐也勒住了馬,笑音里帶些微喘,側(cè)過臉兒來,笑道:爹又冤枉我來,我哪日不曾笑?

    洪謙仰脖兒去看天上云朵,口中嘟囔道:有個丫頭將她爹看作傻子哩,真笑假笑分不出來,qiáng顏歡笑也看不懂。

    聽得玉姐暗啐一聲,一甩頭,揚鞭又往前:看誰個先到那棵樹那里。洪謙故意讓她幾步,方鞭馬上來。玉姐雖是先發(fā),洪謙終技高一籌,超了玉姐一個馬身到了樹下。玉姐坐在馬上,也不惱,笑看著洪謙跳下馬。小茶兒等看這兩個住下了,也忙趕了過來。這些人也雇匹大青騾兒,馱著些氈布、茶果,又帶手巾、臉盆兒,連同玉姐回城要用的蓋頭,也一并包了來。捧硯往河里取了水來,小茶兒投了帕子,與玉姐擦臉。

    洪謙帶玉姐出來,本為了散心,現(xiàn)玉姐開懷了,這馬跑不跑也便如此了。洪謙盤膝坐,玉膝跽坐,卻看朵兒方才采了糙jīng兒編的蚱蜢。朵兒針線上稍不及小茶兒,這些事qíng上頭,卻是靈巧。一會兒編一個蚱蜢,過一時又編只小狗。看得洪謙也贊:倒好巧手兒,多編兩個,拿回去時,多的拿與金哥玩。

    玉姐看朵兒口上不說話,只管悶著頭,手上加緊,便說:仔細(xì)著些兒,不在這一刻,休要割傷了手,疼哩。朵兒悶悶:哎哎。兩聲權(quán)作應(yīng)了,手下也不放松。玉姐看她憨直,便也笑,說與小茶兒道:我再跑一會兒馬,你看著她,過一時與她些茶果吃,休叫累著了。小茶兒應(yīng)了,朵兒卻才抬頭道:這點活計,累不著人哩。又悶頭去編。

    洪謙暗道,有此忠仆,也是玉姐的福氣,也是洪家之福了。那頭玉姐已扳鞍上馬,倒將洪謙嚇了一跳,原來在家啟程時,門口有個上馬石,踩著便上。這野地里,卻往哪里去尋?洪謙原預(yù)備著托女兒上馬,不想她自家猴兒上去了。玉姐鄉(xiāng)居時也學(xué)過騎馬,卻并不jīng,此時上去,洪謙如何不怕?也跳上馬去,追著玉姐跑。

    父女兩個跑一回,玉姐道:可惜不曾帶了弓箭來哩,下一回出來,我要帶著。洪謙向來縱著女兒,聽她這般說,便應(yīng)了:過幾日咱再來。玉姐道:爹還要溫書哩,我便隨口一說。

    洪謙道:不礙的,你爹我有數(shù)兒。原來這洪謙與蘇長貞久處,蘇長貞對他也盡心指導(dǎo),卻總?cè)滩蛔∫I諷一二。且蘇長貞對《易》的興趣經(jīng)久不散,且又忽地喜好家長里短起來。嘲諷起人來,又添了些市井俚語。洪謙只覺得再與蘇長貞處下去,他怕忍不住掐死這個死半仙兒。然蘇半仙兒教她閨女盡心盡力,對他也盡心指點,且為人端方,縱是嘲諷,也是有理有據(jù),他又不能真掐死了這個半仙兒,只好時不時眼不見為凈一下兒,也好保蘇長貞一命,免教人說自己恩將仇報,也對不起程老太公一片心。

    玉姐聽父親這般說,便不qiáng求,暗中打定主意,過一時回去悄悄兒問一問蘇先生,她爹這般做,于學(xué)業(yè)有礙否。她心中自是想與父親一處玩的,卻也不想誤了父親前程。

    洪謙一鞭馬兒,揚鞭道:去那處。玉姐忙跟了上去。

    江州之地少雄峻之山,卻有幾座秀氣的矮峰,余者便只有幾座略顯不平,俗語叫做小土包連山也算不得的凸起地而已。這一處說是小土包兒,卻也長些矮木青糙,遠(yuǎn)看處青翠yù滴。洪謙與玉姐兩個跑馬過去,將將到那土包兒腳底下,卻于土包兒后頭轉(zhuǎn)出個人來!

    這人卻是洪謙認(rèn)識的,玉姐凝神一看,也覺似曾相識,再一想,這不是那個將外祖母打河中撈起的盛小秀才盛世叔么?不意竟于此處相見,玉姐忙翻身下馬來。她漸長,又經(jīng)趙信之事,于女眷與外男之別便有些上心。然無論打不打照面兒,她總須下來。

    那頭洪謙也想不到盛凱會在此時往城外來,也下了馬來,拉著韁繩兒,上前與盛凱斯見。玉姐聽洪謙說:我攜女出游,世兄因何在此?便也拉著馬兒,上前只待與盛凱行個禮,想來這盛凱在鄉(xiāng)居時也見過的,當(dāng)不致于此時挑這個禮數(shù)。

    這盛凱原為家中事煩心,無論學(xué)里還是街上,識得他的人總不少,總不能安靜,便趁著清早,溜出來散散心。他自打成名,便有許多人想要他做個女婿,不幸祖父死了,此事暫擱下。待一家人回了城,盛凱出了孝,便有人往他父母面前躍躍yù試,想要提個親事兒。且有申氏那一等顧慮著盛父未出孝,不好說的,也有幾個。今出了孝,說此事的便更是多。

    這幾日,便有人提到他母親跟前,他多少聽聞了些兒,總是家中想他前程似錦,不肯即時定下,恐rǔ沒了他,言語之中多有挑剔。雖不是在他面前說,然家中狹窄,他又有一雙弟妹,小孩子家不懂事兒,免不了將此事當(dāng)作秘密說與他聽,權(quán)作討好兄長。盛凱一頭想著考試,一頭又擔(dān)憂著婚事,如何不憂悶?

    哪想他已跑得這般遠(yuǎn),還是叫個熟人給逮著了。幸而洪謙為人識趣,也不聒噪,盛凱與洪謙一揖:洪兄一向可好?我在城中呆得煩悶,只身出來走走。洪謙便知盛凱不yù與人多說話,只喚玉姐上來見一見,便與盛凱告別。

    盛凱已知這是兩人,因與他家有些淵源,總要與玉姐互致個禮,方好告別。他心里這著急走,自先抬起頭兒來,一看之下,不由一呆。玉姐一身大紅箭袖兒,連巾幗都是大紅的,滿眼青翠之間,真真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盛凱上番見她時,她還是女童身量,如今已長開了些兒。更兼眉眼如畫,跑了一陣兒馬,面上沁出些汗來,恰好似往那花朵兒上灑了幾滴露水珠兒,更是鮮活得讓人心里直顫悠。

    洪謙原是將她當(dāng)作孩童,冷不防一瞧,卻已是個半大姑娘,又生得貌美,半倚著匹顏色灰不灰土不土的馬兒,更襯得這滿眼里只有她了。那頭玉姐放開韁繩兒閃了出來,與他一禮,口中稱世叔。盛凱還未回過神來,直到玉姐手中馬打了個響鼻兒,噴他一臉熱氣,他只覺整個人都叫這團熱氣蒸熟了,恰似那蒸籠里的秋螃蟹,頭也紅、身也紅、爪尖兒都要紅了。

    這男女之間,頭一眼,相貌實是頂頂要緊的。盛凱便落入這窠中了。偏生玉姐還不知曉為甚。她喚這小秀才做世叔,那便是長輩了。一禮畢,盛凱也叫馬噴得回過神兒來,qiáng忍著不敢再往玉姐臉上看,也與玉姐回半禮。又與洪謙一拱手兒,嗑嗑巴巴:我、我,賢、賢父女自便,我去了。步下頗飄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