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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端來甜品時,微微含笑道:李總管剛剛來過。皇上今日在慶嬪娘娘宮中為主子慶賀生辰,夜間想必是要歇在慶主子處的主子辦的差事可明日再面圣復命。 點頭不語,我坐在懸的紅燈之下,接過她手中huáng瓷碗,看一會子白nongnong的杏仁奶蜜茶,用那十錦琺瑯的小銀勺挑了幾勺熱熱地吃著。眼角余光看見可人瞧我頭頂時微帶驚詫,再想起出門時菱也有同樣神色不免納罕。 卻不動聲色地吃完那蜜,待可人出去方才坐去菱花鏡前。 果然文浩給的是另一枚髻釵。一枚細致小巧的純白象牙骨制并蒂蓮花。蓮花花瓣層層疊疊,片片薄如蟬翼。花心各鑲一小枚晶瑩清澈的酒紅色晶瑩圓形寶石。 便呆住。 及至反轉過來,釵花背面竟印刻著一個小小的荷字。 那字棱角圓滑,似有人常常撫摸。 握進掌中,我心風波再起 蓮蓬進來待侯梳洗。見她目光熱切,微一沉吟,遞過去笑道:知道你是制玉世家的出身,瞧瞧我家中這物什如何? 蓮蓬雙手捧著接過,翻來覆去看了半日方長嘆道:好jīng巧的手工!一定是名家之作,技藝方才能蓋過那些御制名品。而且這紅寶石如果奴婢沒看走眼,它定是傳說中來自昆侖山脈的稀世奇珍泣血紅豆! 紅豆么?我茫然地重復她話。 文浩究竟想說什么? 他可是在問我牙簪并蒂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么? 可我我從未愛過他。 我又怎么可能愛他! 蓮蓬渾然不覺,笑道:回小姐,正是。泣血紅豆又稱作相思紅,是紅寶石中最為名貴的一種。世所罕見,價值連城。而且它還有個美麗的傳說,相傳為相思鳥思念伴侶,長時間啼唱嘴中泣出的鮮血幻化而成。不是奴婢夸口,小姐這發釵的做工價值莫說隆泰皇朝尋常百姓家中,便是若大皇宮只怕再找不出第二枚。 蓮蓬!我臉色微變,進而低聲制止道:記住此話萬萬不可外傳。 蓮蓬面色一白,忙俯身稱是。 梳法完畢后,我屏退所有宮人,獨自把玩那發釵坐于銀燈紅燭之下怔怔出神。夜涼如水,窗外更漏聲聲及至東方漸白,方才長嘆一聲,收好那并蒂蓮花釵,移步上g小寐。 第二日楊長安早早地打探回來,果然文浩下朝后直接跟著文澤步入御書房。 兄弟兩密談半日。 也不知說些什么,文澤真不再催促他成親。 恩旨謝冰月明年立進宮,直接封嬪。 也沒有降罪于我。 新年將至,瑞雪再起。鋪天蓋地的白,一片大過一片,一層厚似一層。閑來無事,我命人取來紅漿紙,每日與大小宮女坐于一處雕剪各式窗花。 又剪出紅色福字,掛于聽雨軒小小金錢桔樹青綠的枝葉之上。 第一百零五章 相思紅(中) 那日萼兒邀同嬪雙雙過來。 熟不拘禮,因而不起身想迎。我手執金剪,坐于層層疊疊的碎紅前微微笑,口中讓座道:什么風兒chuī的,榮妃jiejie這幾日來得到勤。 萼兒一面讓人服侍著除去雪色撒金花披肩斗篷,一面柔聲嘆笑道:如今meimei懷著皇子,jiejie又哪里想常來叨嘮?只不過良妃前腳剛進冷宮,她麾下十余嬪妃除杜美人恃著皇寵qiáng硬固執外,其他人等后腳立時忙不迭地去鳳至宮請罪。爭先恐后聲討良妃,只恨少生了一張嘴希望得到皇后娘娘喜歡。又三天兩頭地趕去我宮中拍馬溜須,好不讓人心煩。總不過怕那起子人噪得慌,偏又沒別處可去,來meimei這里避避難罷了。 同嬪一面自己除去素面櫻紅斗篷一面笑道:有什么奇怪!這天上的風轉了向,地上的糙可不要跟著擺腰么?! 相對而笑。我命人將炭火燒得紅紅的,撿入幾塊文澤新賞的荷露貢香。她倆個邊吃酒邊嬉笑,陪我同剪窗花。萼兒袖中時有暗香龔來,心中一凜。眉頭才蹙,便覺腹中一扯,不禁驚叫出聲。 怎么?同嬪與榮萼兒齊聲問。我將手輕輕扶向微微隆起的小腹,順便看眼萼兒,輕輕笑道:沒事兒,孩子頑皮踢我一腳。 命菱打開朱紅金漆雕花窗,鮮冷空氣撲面而入。 萼兒放下手中金剪,輕輕撫上我小腹,柔聲笑道:小寶寶乖,不要踢你娘好么? 好個頑皮的孩子!同嬪笑點頭道:這皇兒xing格正合我意,到時meimei生出來,無論男女都得要jiāo給jiejie養幾天才是。 見時機差正好,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吃一口茶,淡淡笑道:兩位jiejie既這么喜歡孩子,何不自己生養幾個如何? 又撿入一塊紅梅玉烙雪花糕放入嘴中小口吃著,仿佛記起什么般地說:可不是上回葉隱進宮與meimei談起一事,說世上也有女子天生宮寒難以受孕,非得吃些個暖宮的方子才行。咱們相jiāo一場,meimei言語也不忌諱jiejie們倒不如請宋太醫過來請請平安脈,若果然體寒,倒不如早些開了方子調理著。 同嬪聞言沉默。手中一頓,便繼續低頭剪她的紅色大蝙蝠。 萼兒卻放下剪子,伸一伸舌頭輕笑道:我可不愿吃苦,總不過騎驢觀花,走一步看一步罷。 我正想再說,突然同嬪懊惱地叫了一聲唉喲。大家看時,卻見她手中蝙蝠被剪斷一只翅膀。怔了怔,同嬪皺眉道:剛才聽見慧meimei叫聲,心一慌竟錯手剪成這樣。 我只不言語。 jiejie別惱,萼兒輕聲笑道。接過同嬪手中剪紙,她手起刀落,又剪掉另一只翅膀,歪頭笑道:明年可不正是鼠年,jiejie不如改它成一只福鼠,可不又應景又得趣兒么? 折翼蝙蝠成街鼠萼兒是無心之語,還是有意說的良妃? 正心中暗暗尋思,只見寶藍色氈簾一動,可人端著茶點進來笑道:各位主子們,才剛傳來的消息杜美人買官賣官經查屬實,剛被皇上去了封號打入冷宮。 萼兒臉色微變。 同嬪卻詫笑道:她膽也太大些個!怎么仗著皇上喜愛竟敢做出這等犯忌之事? 眼角余光收萼兒于視野。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在紅漿紙上描著繁雜的花樣,只微牽嘴角笑道:自良妃打入冷宮,杜素金可不就是皇上最喜愛的人么?人家想買個官當當,自然是要找她的。 萼兒冷笑道:依我說皇上也太寵她些個。上半月接連五夜召她侍寢既使良妃當日也沒她這樣風光無限。她本是那樣出身,生出事qíng不過早晚。皇上圣明,如今又讓她與良妃伴在一起自思功過。那兩位主兒只怕是夜夜啼哭,要感嘆夜來風雨聲,夢了無痕罷。 同嬪拿起手上剪紙,一面對著光線咪起雙眼細看,一面笑道:管她!后宮嬪妃起起伏伏再正常不過,也沒什么好多議論。只是過不了幾日,西托大汗來我朝迎親屆時才熱鬧呢! 西托?對啊,西托可不是要來了么。我們七嘴八舌,胡亂猜想西托大汗的模樣。最無結果,嬉鬧一陣也就散了。 第一百零六章 相思紅(下) 轉眼便至臘月二十八。那是西托大汗率國師前來迎接隆泰公主的日子。文澤姐妹早嫁,女兒尚小,便封朝中一重臣之女作榮和公主,遠嫁目布爾寧。本來我曾向他獻計對西托甕中捉鱉,但如今他覺得泱泱大國,此為實是有失照磊落。又認定明陳老將軍定會打回勝仗,因此并不真正采納。 于豐和殿設夜宴宴請西托,令三品以上文武京官朝服盛裝相陪。 但我與同嬪并不在被邀之列。 六宮只有妃位以上的嬪妃才能陪同天子參與宴請。同嬪心有不甘,一定要瞧瞧與她父親酣戰之人是何方神圣。我略作沉吟,點頭道:不如咱們拌作宮女。如果被西托大汗發現偷窺,也不至于太過失禮。 同嬪說好。 兩人便換上褐色宮裝。 北風呼嘯,yīn沉yù雪。剛行至半路,那雪果真紛紛揚揚落下。潔白花朵一片片灑上或huáng或綠的樹梢,落上冰湖,落上青石玉地,落上紅墻之上的huáng色琉璃瓦落在我們發端、頭頸、肩背。絲竹之聲從大殿方向遙遙傳來,間或夾雜些許歡笑。 當雪遇上歡笑可不快要過年了么?按隆泰宮規,嬪妃們大年初一那日下午可以接見家人。而我現又身懷皇子,見著父母時他們還不知會高興成什么樣兒?念及此處心中歡快,腳步便一路輕快起來。 同嬪忙伸手托住,低笑道:不過幾日沒見著皇上,倒瞧你輕狂的樣兒!仔細摔著腹中皇子,夜里大哭鼻子! 以笑代言,腳步便慢些仔細些。握著她手,我們一路行至豐和殿側門。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銀燈燦爛,案閣溫。沉香混和酒香,暖氣撲面。文澤一身明huáng龍袍攜紅妝的皇后、蔥綠的萼兒坐于上首。文浩一身茄紫繡海水坐龍圖案朝服坐于文澤左手首席處。其下滿朝文武分列入席,宮人侍衛各就其位。其間錦衣華服,花果爭艷,繁華滿堂。 再見文浩,那枚入骨相思的釵,那寶石的鮮紅便宛若小小火焰,在心尖微地突然一跳,忙垂下頭去。卻禁不住臉上大熱,如同火桃云霞般。火光電石間,腦中又現琴貴妃哀怨期盼的眼終究痛楚,無法釋懷。 定一定心神,再朝文澤望去。見他一臉專注,正聆聽座下一名身著異域服飾的白袍中年男子撫琴。 看見他面色肅然,我心便怔了一怔。及至聽那曲時,又不由得呆住。那琴聲仙樂錚錚,凄凄婉婉癡癡纏纏恩恩怨怨一路。白衣人手起指落,描繪的儼然一幅《塞外風雪離人圖》。眾人面前先是出現一男子與妻兒分別,似低語,似輕泣,催人淚下。令人肝腸寸斷,幾yù掩耳。嗚咽幾至無聞處,忽地琴聲一轉,風云突變。只覺塞上狂風迎面驟起,大雪紛飛。人馬為風雪所阻,難再前行。不得不就地扎營。行人心中孤苦無依,互訴悲傷,依偎取暖越夜。又有如霜月色里,一人以短笛chuī出江南小調琴聲再度宛轉悠揚 一曲既歇,音尤繞梁。 余聲與紅門外白色雪花悠悠共舞,纏綿不絕。 眾聞者瞠目結舌。 如同老僧入定,怔怔不得一語。 第一百零七章 田忌之策(上) 殿內一片沉寂。仿佛能聽見白玉花薰中輕煙縷縷飄過的聲音。 文浩率先起身,雙手抱拳對著那白衣人深深一揖,正色長嘆道:此曲只應天上有國師能彈得如此出神入化,真乃樂仙下凡。小王佩服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