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裘晚棠不由嗔道: “都什么鐘點了,還不去歇歇。” 墨醞濕了帕子絞干,遞到裘晚棠手里,笑道: “婢子天生是個勞碌命,姑娘不醒來,婢子怎么也睡不安穩。” 裘晚棠用帕子拭了拭面,心中頗為感動重生之嫁與林侯爺。墨淵墨醞待她,一向都這般忠心體貼,可她卻沒好好顧著她們,前世更是拖累了她們。 思及此,她忽然一驚,自己竟是忘了被打昏的墨淵了。她趕忙放下手里的綢帕,問道: “墨淵如何了?可請了大夫好生安置?” 墨醞知她憂心,便連連寬慰道: “夫人都安置好了,jiejie現今已沒有大礙。只頭還有些暈乏,得在床上休養幾日。” 裘晚棠追問再三,確認墨淵確實安全無虞了,這才松了一口氣,道: “那便好,我明日就去瞧瞧她。” 墨醞為她解開發髻,回到: “能讓姑娘這樣惦記著,jiejie也不白暈這一回。” 裘晚棠聞言便去點她額頭,笑道: “你呀,慣會逗我開心。” 二人嘻嘻笑鬧一會兒不提。裘晚棠到了這個鐘點,也沒了吃食的念頭,就讓墨醞備了熱水,想著草草沐浴了就去歇下。 不過她倒是又忘了一件事。墨醞趁著她換洗的光景為她鋪床,孰料一抖開被子,就發現那被子緞面上都扯了開來,露出絲絨棉絮。 姑娘怎會跌的這樣嚴重。 墨醞頗為訝異,但她并不大在意。這門院是專門接待世族香客的,多的是備用的錦被。 墨醞把那被子折起,從柜子里取出一套新的鋪在床上,沖著屏風里的裘晚棠道: “姑娘,原先那被子不能用了,婢子換了床新的,可要熏一熏香。” 裘晚棠隨口許了,墨醞便出門瞧了瞧,正見裘晚棠的二等丫鬟青瓊還候在小廳,便揚聲喚道: “青瓊meimei,姑娘要香呢,你替我取些清淡的燕口香來。” 那青瓊聽得她吩咐,身子卻極不自然的一顫。旋即像怕被她察覺一般,抖著嗓子道: “我,我這便去。” 言罷,她急急徨徨的向后廂走去。 墨醞狐疑的瞅了她幾眼,見瞧不出什么來,只得嘀咕著回了房來,繞過屏風,替裘晚棠拭背。 “你嘴里叨些什么呢?” 裘晚棠看她腮頰鼓鼓的,就好笑的問道。 墨醞向來口快,這會兒更不會隱瞞。她一邊將裘晚棠沾濕的發撥到肩畔,一邊道: “還不是那管香的青瓊。方才我叫她去取個香,她就慌慌張張的。我見她從晚食之后就心神不定了,也不知想些什么。” 裘晚棠聽到這話,表情不禁一凝。 “你說她是管香的?” 墨醞給她抹著珠粉玫瑰胰子,道: “向來都管著,她平日做事不大靈巧,但勝在為人老實,是以駱嬤嬤便一直安排她管香。” 裘晚棠這下不再笑了,丹唇微抿,若有所思。 第一卷 21引蛇出洞 泡了片刻,墨醞替她洗去了身上的沫子,問道: “姑娘,可要搽些香脂?” 裘晚棠本想說不必,但話到嘴邊卻打了個轉,生生咽了下去。 “你幫我取來,要素淡的就好。” 墨醞笑著應是,就伺候她起身,拿緞巾裹住她,細細去拭光裸胴|體上的水痕。她拭到一半,裘晚棠就阻了她,狀若無意道: “這里不便,也沒那許多規矩。我自個兒來,你拿了香脂后就送些吃食來罷。” 墨醞便聽從她收了手,把衣物擺到屏風邊的杌子上: “姑娘,前兒夫人怕姑娘餓著,特意留了些梨花棗糕下來,姑娘要婢子拿來嗎?” 裘晚棠并不是因為真的想吃了,聞聽她言,就笑道: “你隨意便是,粗粗的墊些也足夠了。” 墨醞于是欠了欠身,小步退下了。 等到她出門之后,裘晚棠的笑容立時冷了下來。她動作利落的穿戴好衣物,聽得門關了又合,便知墨醞已放好了香脂,她繞過屏風,走到妝鏡前,拿起那盒香脂。 香脂裝在粉彩琺瑯瓷盒里,略呈珠光色,氣味清新怡人。裘晚棠用小指挑了一點,移至床前,把它仔細涂抹在軟枕之間。 雖說她想引蛇出洞,定是要涉險,但還是萬事做個準備比較妥貼。 她涂好了枕頭,就又四周環顧了一圈,正見那用來凈面的帕子還沒來的及取走。她心下一喜,連忙用水沾的更濕了一些,把香脂也抹在上面。 做好了這些,她就脫了繡履,放下帳幔,一手支著臻首閉目養神。 沒有多少功夫,裘晚棠就聽見門輕輕叩了兩聲。她掀了掀眼皮,道: “進罷。” 語落,便有一道翠色身影緩緩步入,她手中還捧著一個小巧的青花纏枝香爐,里面裝著混好的香料,正是青瓊。 “姑娘。” 她小心翼翼的福了個身,嘴唇有些顫抖,“婢子,婢子是來點香的。” 裘晚棠的眸子依舊半閉半顯,聞言,她只輕而低的應了一聲。 “嗯,去罷。” 青瓊便又福了身,動手做了起來。裘晚棠豈會看不出她的反常,只她這樣緊張也太招眼了一些,若真要害她,也不該找這么個愚笨的丫頭。 或許,她不過是個被利用的,真正的背主的人還在這院子里。 裘晚棠不禁攥緊了手心。 想要構陷她,也得瞧她愿不愿意。 青瓊吹了吹火折子,引著了香線。很快就有絲絲縷縷的裊裊白霧彌漫出來,裘晚棠嗅到一口,只覺有極淡的安息香的味道,并不濃重,但足夠讓她有些乏力。 “青瓊。”她叫住了欲轉身離開的她,聞道,“這里摻了哪些香。” 青瓊身子立時一個哆嗦,連面頰蒼白了許多。 “是,是燕口香,婢子怕小姐睡得不好,另添了些冰片爭霸天下。” 她這話說的卻像從齒縫里擠出來,僵硬的很。 裘晚棠隨手拿過帕子,壓在唇邊,香脂的氣味沖淡了屋子里的熏香,叫她緩了些許氣力。 她果真是半點聞不得的。 裘晚棠想道,這于她來說,讓那些個不夠忠心的婢女們曉得了,定會被拿捏來害她。 裘晚棠瞟了一眼冷汗落了大半的青瓊,忽然覺得乏味的很,便伸手揮退了她: “我要安置了,你下去自行歇息便是。” 青瓊如蒙大赦,趕緊行了禮就向門外跑,臨了還不慎絆了一腳。 裘晚棠只冷眼瞧著她,等到她的腳步匆匆離去,裘晚棠才下了床,一直用濕帕子掩著口鼻。她走到香爐面前,提起挑針撥弄了幾下,捻滅了燃的正旺的香線。 “奈何你自個兒不爭氣啊。。。” 裘晚棠似嘆非嘆道,把香爐蓋打了開來,梭出那香盒。香盒里的香料都切的細細碎碎,很難辨認。但裘晚棠從小就怕了這安息香,如何能辨不出來它。 香滅了,裘晚棠就去打開窗子透風,晚風透著股沁爽的濕露味,掠過房內,便逐漸拂去了混雜的香氣。 裘晚棠倚著紅木窗臺,不覺又拾起了桌上的玉佩。 這些俗事她對付的疲累,倒不如去逗弄夫君來的自在。 她憶起裴蘺往往臊紅的腮頰,咬牙切齒的模樣,便禁不住彎了彎唇,眉眼柔和了幾分。 也不知在窗臺站了多久,及至裘晚棠覺得肌膚都熨了稍稍涼意,墨醞才叩了叩門,道: “姑娘,婢子來遲了。” 裘晚棠便回道: “進罷。” 墨醞推了門,手中正捧著一個托盤。盤子里的茜素勾花小碟上,擺著幾塊乳白色的精致糕點,上輟點點粉櫻,如新綻蓮荷,隱隱散著甜味。 “看上去倒十分討喜。” 裘晚棠笑道,信手拈了一塊,輕咬一角。 墨醞另泡了信陽毛尖,替裘晚棠置在一旁。 那杯中的熱氣裊裊,遮掩住了裘晚棠的神情。她放下糕點,端起杯子,以杯蓋輕劃茶湯上的翠葉: “墨醞,”她低低道,“去尋幾個力道大的,老實的婆子,綁了青瓊,關到柴房里。” 墨醞的手一錯,險些把小碟扔到地上。 “姑娘?!” 墨醞驚愕道,“這是出了何事,竟要這般?” 裘晚棠抿了口茶水,鳳眸幽深不見光亮,晦莫難測。 “你自去做就是,至于是什么原因,明朝你便知曉了。” 墨醞本就信著她,更不敢違背,是以即便現時她有再大的疑慮,也不會再多嘴問話。她欠了欠身,就退下了。 裘晚棠站在窗邊不曾挪動,夜已深了,丫鬟仆婦們住的后房寂靜一片嗜血梟雄。裘晚棠遠遠的瞧過去,就見那里的燈光明了又滅,燭火疏忽搖擺,映不清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