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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考慮著是否要指點他們一下的時候,突聽尖嘯之聲響起,一道白光破空而至,撲地一下由其中一人脖頸she入,然后穿透另外一人,將兩人串在了一起。 眉林手中的松子掉落,下意識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一下。片刻后,一個身穿甲胄的男人出現在她視野中,刷地一下抽出刀,將兩人的頭砍了下來,系在腰間。 眉林悄無聲息地閉上眼,以免因自己的注視惹起他的警覺。過了許久,再睜開,那人已經不知去向。她知道如果不是有之前那兩個人引開他的注意,自己的頭此時只怕已經掛在了那人的腰上。 終于見識到牧野落梅手下兵將的實力,她心中的危機意識立時唰唰唰往上直漲。現在唯一盼望的就是,太陽早點落山。就算那些人再厲害,多少也會被黑暗以及隱藏在暗林的危機影響到。以她如今的實力,想要逃出山林是不可能的,只能在這里面跟他們兜圈子,直到明天。 牧野落梅規定士兵的返營時間是次晨巳時,只要她熬過了那個時間,就能獲得暫時的安全。第四章(2) 兜了一包松果扎在腰上,眉林注意了下沒有其他人接近之后,便迅速從樹上滑下,想換一個地方藏身,哪知腳剛沾地,背后陡然響起一聲輕笑。她僵住,緩緩轉過身。 牧野落梅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不遠處的巖石上,手執弩弓指著她。 果然不簡單,竟能避開本將的手下。輕慢的語調,不容忽視的殺氣。 眉林苦笑,知道如今的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要想反抗是不可能的,索xing就這樣靠著樹坐在地上,心里不由再一次哀嘆自己被毀掉的武功。 梅將軍,你要殺便殺吧,我也不想跑了。說到這她笑了一下,笑聲中充滿譏諷,你是大將軍大英雄,紆尊降貴來耍弄我們這些毫無反抗能力地位卑微的人,可真是大能耐了。 一句話說得牧野落梅臉陣紅陣白,眼中殺機閃動,然而手上的弩弓卻垂了下來,冷笑道:對于一個jian細,本將軍難道還要講究什么仁義禮讓哼,若不是你們這些女人,璟和又怎會落得現在這個樣子。后面一句她說得咬牙切齒,顯然這才是她想殺眉林的真正原因。 眉林莞爾,覺得這個理由真是不由得人不感到無辜,頗有些無奈地攤手:yù加之罪何患無辭,荊王府最受寵的絕不是奴婢。將軍若真心替王爺著想,何不直接嫁了他,那樣便能直接約束他了。何況以王爺對將軍的感qíng,到了那個時候又怎會把心思再放到別的女人身上。她不著痕跡地將問題從jian細上面轉移開,畢竟不管對方有沒有證據,對她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牧野落梅不知是不是被勾起了心事,原本讓人如芒刺在背的凌厲眼神微柔,似乎在考慮她的話,不想一回神陡然看到她直往自己背后探視的目光,秀眉一揚,手中弩弓再次舉了起來。別妄想了,璟和不在這里。就算他在,也阻止不了本將殺你。 眉林再一次感到全身上下被殺氣所籠罩,背不由自主僵硬起來,表面卻依然是一副心灰意懶的樣子,抬手按住眼睛,眼前浮起面對自己苦苦哀求男人無動于衷的樣子,心臟微微一縮,自嘲地笑道:奴婢可不敢奢望。王爺一心要討將軍歡心,又怎會阻止。明明前一刻還溫柔憐愛,下一刻卻翻臉無qíng,那個男人算是讓她開了眼界。暗廠那些教官頭兒,與他相比那簡直是拍馬也不及啊。 顯是因她的話想起了早上的一幕,牧野落梅心qíng突然大好,手腕一翻,將弩弓豎執垂在腿側,笑吟吟地道:若你跪地相求,本將說不定可考慮放你一次。 明擺著的侮rǔ與輕蔑,眉林卻并不惱怒,無聲地笑了下,放下遮著眼睛的手,梅將軍統領千軍,自然是一言九鼎,說出的話當不會反悔才是。說著,不給牧野落梅反悔辯駁的機會,她已翻身站起,然后又鄭重其事地撲通一聲跪下,還咚咚咚連叩了幾個頭。 梅將軍你是女中英豪,巾幗英雄,求你饒奴婢一條小命吧。 貪生怕死之徒牧野落梅不是沒見過,但卻從來沒遇到過厚顏無恥如同眉林這般的人,竟是連硬撐一下面子也懶。只是說出口的話已是收不回,目瞪口呆之余,仿佛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讓她不僅感覺不到絲毫將人踩在腳下的痛快感,還覺得憋得慌,很想大大地發泄一通。 不過她的反應也算快,手腕一動,刷刷兩箭脫弩而出,分she在正yù站起身的眉林左肩以及右腿上,讓她再次跪跌在地。 我只說放你一次,但并沒說讓你全身而退。牧野落梅淡淡道,神色間卻難掩扳回一局的得意。 眉林跪在地上,低著頭靜等肩腿上的劇痛緩解,也不知聽沒聽進對方所說的話。直到那因劇痛以及疲累而導致的昏眩過去,她才扶著身旁的大松樹,再次從地上爬起來。 奴婢謝過將軍不殺之恩。她抬起頭平靜地看了牧野落梅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山林深處走去。 牧野落梅愣在原地,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腦子里反復浮現那雙深黑無光的眸子,突然間有些想不起自己為什么要這樣針對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了。 第四章(3) 夜色深沉,無星無月,可以預見次日的壞天氣。 眉林背部緊貼著凹凸不平的山壁,希望能借山石的冰涼降低身體的灼熱感。箭頭已經拔出,敷了糙藥,經過粗糙處理的傷口一跳一跳地抽疼著,連帶昏沉沉的腦袋也跟著疼痛guntang。她知道在發燒,不敢放任自己睡下去,怕睡沉了再也醒不過來,于是用手緊抓著一塊尖銳的石頭,在快要熬不住的時候就狠狠地扎自己一下,以此保持清醒。 這是一處斜坡上的巖dòng。在逃離牧野落梅后,她撐著一口氣盡往林木繁茂,灌木叢生的地方鉆,不敢再停下來。牧野落梅放過她,不代表她的手下也會放過她。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跡,只能盡量往弓箭和輕功都施展不開的地方走。 即便如此,失血和疼痛仍令她失去了平素的警覺,奔逃間一腳踩空,從斜坡上滾落。雖然摔得七葷八素,但也因此發現了這處被長糙以及樹根遮擋住的半山巖dòng。別說已沒體力再繼續前逃,就算能逃,只怕也逃不出那些jīng擅野戰的士兵追擊,她素xing冒險就此藏了起來,靜待牧野落梅收兵。 幸運的是,直到夜幕降臨,也沒被人發現。不幸的是,她沒有功力護體,抵抗力大不如前,這在以前并不算什么的經歷竟然讓她發起燒來。 焦渴的喉嚨,灼熱的呼息,全身難以言喻的疼痛和疲憊都在折磨著她,消蝕著她的意志。 迷迷糊糊間,眉林仿佛又看到了滿山滿野的花,密密的雨絲jiāo織著,將一朵朵潔白潤得格外美麗。清新的空氣帶著二月特有的濃郁花香環繞身周,讓人很想就這樣睡過去再也不醒來。 握著石頭的手指動了動,終于抬起,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勁,實際上卻是軟綿綿地扎在大腿的傷口上。疼痛讓頭腦稍稍一清,身體的沉重再次襲上來,有什么東西急yù擺脫這困囚一樣的皮囊破體而出。 娘親是長什么樣呢?她緊攫著一絲清明努力對抗著放棄的yù望,突然想到這個以前不曾容許自己去想的問題,然后便覺得整個人由里到外都煎熬起來,從來沒有過地渴望著知道答案。 為什么不要她,她從哪里來,是不是也曾有過像其他人一樣的家,家里是否還有兄弟姊妹,這些不知道都沒關系。她只是想知道娘長什么樣子。只想知道這個,再多也不要了 再多也不要了 黑暗中眉林gān裂的嘴唇翕張著,細細地碎語,卻沒發出聲音,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呢喃著些什么。 也許這次會熬不過去。就在她那已不能算清醒的腦子里突兀地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驀然聽到碰地一聲悶響,仿佛有什么東西撞在樹gān上,連頭頂上的巖石都似乎被震動了。危機感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不自覺收斂了濁重的呼吸。 努力凝神屏息,卻半晌沒再聽到響動。就在意識又要飄散的時候,一聲嗚咽突然刺破腦中越來越濃的混沌,讓她心口劇震。 息息索索的啜泣聲始終不停,惹得本來就很難受的眉林bào躁起來,不想管,又怕連累自己。不得已只好拖著已經快到極限的身體爬出去,在上面找到那個黑影,也不管是頭是腳,一把抓住就往下拽。 她力氣不大,卻嚇得那人尖叫起來,從聲音能聽出是一個正處于變聲期的少年。 閉嘴!眉林覺得頭痛yù裂,喝出聲時才發現聲音嘶啞,如同磨沙。 那少年被嚇得立即噤聲,想要問對方是誰,卻怎么也張不開口,也不哭了,渾身控制不住地打著擺子。 不想死就跟我來。眉林試了試,發現她壓根沒力氣拖動這半大小子,只能壓低聲音威脅。 少年也不知是被嚇破了膽還是認識到對方沒有惡意,當真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爬回了下面的巖dòng。一直到靠著石壁坐好,半天沒再聽到其他動靜,他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救自己。心中感激,忍不住哆哆嗦嗦地開口詢問:大大哥,你是哪哪里人?他想,都是在逃命的,兩人認識也不一定呢。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理所當然地把對方當成了跟他一樣的戰俘。 眉林沒有回答,大約是多了一個人,她的jīng神好了點,伸手到腰間摸了幾個松果扔到少年身上。 少年被連砸幾下,雖然不重,但卻立即閉上嘴,以為惹她生氣了。過了一會兒,才悄悄拿起一個掉在身上的東西,摸了摸,又疑惑地放到鼻尖嗅聞。 剝開松子眉林沒見過這么傻的小孩,忍了忍,終究沒忍住,頗有些吃力地開口提醒。 少年逃了一天,什么都沒吃,早餓得頭昏眼花,聽到是吃的,也不管鱗片硌手,就悶頭掰起來。又摸索到掉在身邊地上的松果,將里面的松子也一粒不漏地摳了出來。 大哥,你吃。就在眉林又昏昏沉沉快要睡過去的時候,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問。 原來少年一直qiáng忍著沒吃,直到全部都剝出來后,先遞給了她。 眉林的眼皮已經沉重得快要撐不起來,感覺到對方的碰觸只是悶悶哼了聲,沒力氣回應。那少年等了半晌,見她沒反應,這才收回手自己珍而重之地細細磕起來。 于是在安靜的dòngxué里就聽到嘎嘣嘎嘣的聲音一下一下地響著,雖然略有些吵了,但至少不會讓人迷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