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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點頭應是。 原來如此。 當初朝廷大軍平定冀州,袁氏二公子袁熙領兵在幽州。后來劉協派人賄賂了袁熙身邊的謀士,又命馬超領重兵前去,果然里應外合之下,不等用兵,袁熙便主動投降了。戰爭結束后,為了穩定民心,平穩政局,好讓戰亂之地盡快恢復生產,劉協的確曾經下令,袁氏余者皆除罪,也就是問罪不再擴大化。這樣一來袁譚、袁熙兩兄弟,的確沒了罪名,但也沒了地盤與兵馬,下一步如何還要看朝廷的旨意。 可是在這之前,曹丕領兵攻破鄴城的時候,俘虜了袁氏留在鄴城的妻小,并且對袁熙的妻子甄宓一見鐘情,不幾日便納為了妾室。如今也過了兩三個月了。 袁熙是年十六,曹丕還未滿十四,論起來正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年紀,是能為情自盡的。 設若袁熙已經到了他長兄袁譚的歲數,只想一想自己判臣之子的身份,寄人籬下的現狀,必然不敢把事情鬧大,就算心中憤懣怨恨,也只會深深藏起來,伺機而動。 而假若曹丕不是情竇初開,也不會為了這樣一樁事情,跟袁熙鬧到皇帝面前,還大打出手,絲毫沒有考慮會給皇帝留下怎樣的印象,又會如何影響他今后的仕途官職。 劉協在屋子里聽了一上午議事,原本滿腦子的國計民生,想著王朝更迭之中、如何能夠社會進步這等大命題,忽然撞上來兩個為情決斗的少年,不禁有種走錯片場的恍惚感。 劉協揉著發脹的眉心,心思從沉重的國事上暫且挪開,示意兩名少年跟著進屋說話。 袁熙怒氣沖沖跟在后面。 曹丕也爬起來跟著,走過曹昂身邊時,對上長兄不贊許的目光,忽然熱血一涼,察覺自己大約是做了蠢事——可難道要他置甄宓于不顧?他做不到。 劉協在上首坐定,看著立在下面的袁熙與曹丕,見袁熙腮上腫起來,大約是挨了一拳;曹丕卻是烏青了一只眼睛,看來袁熙也沒收著力道。 袁熙與曹丕的訴求都很明白,倆人都要甄宓。 可甄宓只有一個,總不能將人分成兩半,至于上半月住在袁熙處,下半月住在曹丕處,這等法子只在小說家的作品里才會出現,現實中這么安排,那等同于是羞辱了袁熙與曹丕兩人。 現下撫定冀州,乃至整個黃河以北領土,劉協需要曹氏與袁氏合作共贏。他需要袁氏去安撫民心,同時也需要曹cao等人忠于漢室,以武力震懾余黨。所以說,雖然袁熙與曹丕之爭,看起來是小兒女的□□,但處理不好,一樣會影響國政大局。 曹昂垂首道:“臣弟無禮。臣這便遣送他回家讀書,至于袁二公子的妻室,自然還應歸于袁氏。”身為皇帝的心腹大臣,他最清楚此時袁氏的價值,搶先開口約束自己弟弟,也是為了大局。 曹丕聞言,瞪起了烏青的眼眶,滿臉不贊同,但是礙于長兄的威嚴,倒是并不敢開口,只是明顯能看出是不服氣、不甘愿的。 “年少輕狂,在所難免。”劉協語氣倒是溫和,道:“子脩不要苛責。”他看一看袁熙,又看一看曹丕,笑道:“倒是都練得一身好武藝。” 袁熙慘然道:“陛下,臣與甄氏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曹丕強占臣妻,臣若死了倒也罷了,如今臣明明活著,卻與愛妻分別……” 劉協聽著他言情劇般的臺詞,雖然有些幼稚,但看著他的模樣,這情感還是動人的。 比起來,曹丕顯然就不那么名正言順了。當他攻破鄴城的時候,袁氏還是叛賊,袁熙還割據幽州,他納了袁熙的妻子,誰都不覺得有問題。但現下袁熙活著回來了,還免除了一切罪名,又是結發夫妻……但對于此時十四歲的曹丕而言,甄宓的魅力要大過所有這些阻礙與顧慮,他只知道,送甄宓回到袁熙身邊,比剜了他的心還要讓他痛苦。 曹丕神色桀驁,冷冷道:“我愿與袁二公子生死比斗一番,我若死了,一切盡歸于袁二公子。” 好家伙,連決斗都喊出來了。 劉協不禁搖頭感嘆,“當真是少年人啊。”一轉眼就見袁熙張嘴要應,忙擺手止住,道:“生命寶貴,豈可兒戲。你們既然鬧到朕面前來,不就是想要朕給你們個公道嗎?且坐下來。” 曹丕與袁熙都不屑于正眼看對方,余光瞥著,見對方不動,自己也不動。 曹昂怒道:“曹丕!” 曹丕壓著火氣,慢吞吞坐了,可是總覺得這一坐下去,就矮了袁熙半截,仿佛是自己先低了頭一般。 袁熙隨后也便坐了。 兩人都等著皇帝發話,可是也都打定了主意,絕對不會放手甄宓。 劉協看著既好氣又好笑,一定程度上也能理解,他食指叩擊著案幾,見兩個少年在叩擊聲中怒色淡去、忐忑漸生,這才準備開口。 誰知就在此時,外面又傳報,這次卻是曹cao與袁譚來了。 曹cao原本正與剛從皇帝那里退下去的荀彧會面,想要打探一下皇帝的心意,為后續宦途鋪路,忽然就聽說自己的次子與袁氏二公子爭奪女人,鬧到皇帝面前去了。曹cao這一驚非同小可,又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忙就辭別了荀彧,匆忙趕來。 另一邊袁譚也差不多,原是在與劉備談話,謀求起復之路,忽然就聽說二弟打傷了曹二公子,一路直奔皇帝所在的郡府去了。他這便上馬疾馳而來,原本他要見皇帝,需要遞折子,層層申請,等皇帝點頭,這才能見到。然而當下也顧不了這么許多,袁譚一路快馬趕到,就遇上了曹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