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齊府全書屋。 楠木方桌之上銅錢銀票被數動得噼里啪啦響聲正在群書環繞的閣內里此起彼伏地響起。而作為屋主人的齊小公子所能做的就只有拿著本書心不在焉地發著呆。 “我都說了要去屋里數,你非要拉我來書房,現在好了就看了你一眼害得我還得重新數!” 與方桌相匹配的太師椅上,齊小夫人雙手一攔,在將剛數到一半但忘記數到哪兒的銅板與尚未計數的混到一起后反倒氣鼓鼓地開始怪罪起身邊人的美色來。 聽此,日常頂鍋的齊小公子則是在長嘆一聲的同時干脆將折起的書本展開,徹底遮住兩人間僅剩的那點空隙。 “如此夫人便可眼不見心不煩了?!?/br> “胡說!我現在又不知道數到第幾個了!” “可我已經很安靜了?!?/br> “可你的呼吸聲打擾到我了!” “……” 閣樓內將銅板扒拉回來的動作還在繼續,重數的過程也不知道還要再經歷幾遍,而被無數銅板逼瘋的管木子也開始將脾氣無緣無故地牽扯到齊沐身上。 原本在上輩子管木子雖說沒見過金山銀山,可也算得上是家里的數錢小能手。 哪成想當年將壓歲錢數的賊溜的她在面對著真正的銅山時慘敗了。 而導致這不光榮下場的直接因素就是某人因為想要和她獨處,而選擇了這處閑人不得入內,她也沒得幫手的全書屋! “要不我幫夫人數?” “就你?我從小師叔那兒好不容易求來的醫書你不看了!” 沒好氣地看了眼話音剛落就想把書放下并從指定位置移開的人,在傳遞了個“你敢亂動就死定了”的威脅眼神后,管木子終是認命重新拾起了已經被她清點了一大早,可工程量尚未過半的物件。 同時嘴里還不忘小聲嘀咕道,“也罷,這俗氣玩意兒倒是和閣樓的名字挺配,都沒腦又惹人愛。” “這是爹爹起的名字?” 齊小公子的拆臺永遠緊跟他家夫人的感慨之后,在得到管木子一聲疑惑的“?。俊焙?,一雙清澈的眸子迫不及待從書本后面探出。 “全書屋是爹爹起的名字,說是簡單明了不動腦子?!?/br> “不動腦子你學個屁呀!” 順手抄起一把銅板就想往三心二意還時刻找機會和她說話之人方向砸去,而在真正砸出去時多數銅錢早已從指縫中溜走。 等到齊沐將僅剩那枚砸向自己的小玩意兒抓住手中的同時醫書算是徹底被人棄置于桌角邊上。 “夫人許是被小師叔騙了,這書我此前瞧過?!?/br> 笑瞇瞇無視掉對方的威脅,齊沐在將自己悄摸摸移向方桌邊時還不忘將所有罪過推向不在場的另一人。 而在意識到自己的謊言即將被人揭穿那刻又當即伸出勤勞的雙手主動幫人數起銅錢來。 同時口中還不忘討好道,“我就說夫人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之前是我小肚雞腸誤會了夫人和鯨末之間有什么秘密刻意隱瞞,如今我給夫人賠禮道歉可好?” “不用,謝謝!” 不帶猶豫地拒絕齊沐的好心,管木子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雖說她當日的確與鯨末達成協議說是讓此番回來定要帶回眾人的生辰八字,順便還特意讓人去征求一番大家可想在城西再置辦一處家產的意見想法,可在看著自打上次鬧鬼事件后已經五六日不曾出府,還時刻纏在她身邊的齊沐時,直覺告訴她此人定有什么后招在等著她往里跳。 這會兒看著被人拒絕還面帶笑容主動伸向她的手時,管木子下意識身子后傾,后背緊緊貼在椅背上雙手環胸質問道,“你要干嘛!” “還錢?!?/br> 君子不占不義之財,隨手將剛才抓住的一文錢放于本該去的地方,齊沐在看清楚對方的防備后并未再有任何過分之舉,反倒雙肘放于桌上,一手托腮,一手隨意搭著問道。 “聽說夫人想要置辦家產,不知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真的不用,謝謝?!?/br> 今日第二次拒絕達成,偏偏意識到齊沐瞧著說話不成欲要動手的動作時,嚇得管木子連連搖頭解釋道,“我已經打聽好了就咱家隔壁常年沒人住,沒準能將它盤下來也成。” “隔壁?夫人說的可是一進道口那處?” 盡力在腦中地圖上搜尋管木子所說地方到底在哪兒,可在得到對方肯定的回應時齊沐不免微微蹙眉反問,“是何人告訴夫人那屋主人要將房子賣了?” “齊叔,齊叔告訴我的?!?/br> 如實交代昨日她去打探房子大小格局時遇到每日午時歸家的齊叔經歷。 她可是打聽好了,據說那房子十來年都沒人住,除了定時定點有下人前來打掃外,屋主人根本就沒有再出現過,所以在各方考量后她決定選個良辰吉日同人碰碰面,再好好聊聊價錢將房子買下來。 如果這事兒真成了,以后她的大小朋友們就可以每個人都有間自己的專屬小屋子來陪圓兒哥玩兒了。 對此齊小公子卻是神色古怪道,“據我所知齊府旁邊那位來頭應是不小,更何況我在此處住了二十年也沒聽過屋主人要買房子的消息,莫不是夫人誤會了?” “你是在懷疑齊叔騙我?還是嫌我耳背!” 管木子抬眼,而自知惹上麻煩的齊沐連連搖頭,將話題扯向另一處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提醒夫人這點錢也不夠買下一整座院子?!?/br> “我有說現在買嗎?我要是錢早夠了我還在這兒數個屁呀!” 將手中銅板往桌上一扔,管木子當場不干了,在想著等會兒還有要事時索性屁股一抬徑直朝門外走去。 同時口中呵斥,“你給我在屋里好好讀書!” “無妨,書什么時候都可以讀。” 豈能在同一個坑里跌倒兩次,在意識到對方欲要離開的企圖時齊沐忙起身跟隨,更甚者腳步還比人快上兩步。 轉眼間在將人攔于面前,背后的手也要將房門緊閉時,則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屋內只見被攔住去路的齊小夫人絲毫不亂陣腳,在齊沐面對她時反倒自然而然的將雙手攀于肩膀處,再之后些便又是腳尖踮起,蜻蜓點水般占起便宜來。 “府外人多眼雜,夫人不認路的?!?/br> 閣樓已被人從外面用鎖鎖住,齊小公子的鍥而不舍還在透過錯開的門縫中傳出,可留給他的就只要一道決絕的背影以及一聲“我認路!”的怒吼。 ...... “老板您知道疏平書院怎么走嗎?” “這條路走完就能看見?!?/br> 平櫻道上在謝完路邊攤販的好心幫助后管木子終于踏上了尋子的最終路途。 誰能想到事先踩了一遍點,拿著手畫地圖的她仍是在出門后的半刻鐘里迷了路,不過幸好的是地圖可以簡易,點兒可以踩錯,而她還可以一張大嘴走天下。 其實今個出門完全就是因為管木子自己之前夸下了???,說什么圓兒哥第一天上學堂,作為娘親的她為表支持絕對會在放學時第一個在外面迎接。 鬧到最后為了所謂的言出必行平日里只要兩刻鐘走完的路程硬生生被她提前了半個時辰出發。 要說今日她會鬧到如此地步還是要怪家中一群小伙伴太過于多才多藝,要不然也不會將她想送給小娃娃當上學禮物的小書包在轉了一圈后變成了一個各種配件、小機關于一身的豪華配置。 也不會弄到最后只有一張布料是她準備的外其余和她沒有丁點兒關系。 當然也要怪齊沐個小古板害她意氣用事獨自沖出了家門! “不知這位朋友也是來接兒子的?” “疏平書院”幾個大字已經高高懸掛于初來乍到之人頭頂,可這份書香氣息并未平息管木子內心躁動,在看見鬼鬼祟祟趴在門沿邊翹首以盼的熟悉身影時倒是直直上前請拍一下同道中人肩膀。 而被拍之人在感受到身上觸感時并未回頭,反倒興沖沖道,“我是來接我孫子的,今天他第一天上學。” “哦?如此甚巧,不知朋友孫子名喚為何,沒準還和我家圓兒哥是朋友呢——” 刻意被拉長的尾音總算是吸引了趴門人的注意,不過此人回應管木子的并非禮貌回頭打招呼,而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可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人腳步剛踏出半步就被后頭人揪著脖子上此番接人特意穿上的新布圍脖被迫停下了腳步。 “木子好久不見呀,這物件是靈娘剛給我織的,弄壞就不好了。” 訕笑著將懸空的步子收回,被捉現形的長邁卻是在瞧著眼前人時不斷將視線投向管木子身后。 奈何與他同行的梧葉是個只長個不長腦子的家伙,在將師父“快跑!”的警告徹底誤會成“還不快點兒來打招呼!”后當即腳步加快,連帶著一串自帶音效閃亮登場。 “鏘鏘鏘鏘!我知道今日要見到木子,所以讓糖畫師傅特意幫你也做了一個!” 畫著蝴蝶的糖畫被遞了過來,而在管木子嫌棄十足想要換另一個霸氣異常的長龍糖畫時卻是被梧葉一個反手躲了過去。 “這個是師父讓我專門買給圓兒哥吃的,說是能望子成龍,你吃這個便宜的就成?!?/br> “......這么大一個你也不怕把他牙吃掉!” 瞧著能有小娃娃半個身子大的糖畫管木子難免有些頭疼。 果然在教育孩子方面陽奉陰違的老人家永遠都是一塊兒巨大的絆腳石,尤其還是長邁這種敢正面和她對著干的老人家! “師父也是一片好意,到時候我幫圓兒哥吃兩口就成?!?/br> 這會兒長邁倒是有眼力界兒看出了另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 可惜他想要緩解彼此尷尬的心思是好,就是這分不清自己人眼神暗示,還總被敵方拉著鼻子走,三兩會兒還把長邁隱藏之事一股腦交代個清楚的架勢真真是氣得長邁在意識到已經無挽回之路時干脆咬牙閉嘴,坐在石階生起悶氣來。 “師父怎么了?” “沒事兒,他就是覺得你太聰明了有點感慨?!?/br> 三兩句話糊弄的梧葉樂呵呵舉著糖畫在書院門口等人,管木子在打量了番長邁今日的精心打扮后長嘆一聲認命走到人身旁也坐了下來。 “既然你這么關心圓兒哥他們干嘛不回家看看?” “有時候關心一個人并不需要出現在他面前?!?/br> 說這話時長邁總是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我今日偷偷去瞧了眼,怎么樣娣筱那孩子身份暴露后那群小的表現的怎么樣?” “還是和往常一樣該吃吃,該鬧鬧。” 提起府內每日的鬧騰,管木子又是一聲長嘆,“你說別人的反應我都能理解,可漁愿那小子腦子是怎么想的?以前娣筱的身份沒被揭穿他成日里對人客客氣氣可就算了,這回回了城西知道人身份了竟然還能心平氣和和人每日交流戲曲,一點兒歪心思都沒起,你說我這當長輩的是該慶幸他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還是該罵他榆木腦袋不長進呀?”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或許漁愿希望的就是這種相處?” “嘁,那是你不知道他在城東和唐一魘打架的樣子。” 說罷,彼此相視一眼,側頭一笑,也許這就叫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了,不和你閑扯了,說說吧這回來這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言歸正傳,管木子的好奇在被長邁一句“大人之事小孩子家家的莫要插手”打回后,剛才的好相處頃刻間蕩然無存。 而在她欲要動手打人時卻是被不遠處停下的齊府馬車,以及被齊叔扶下車的貴婦人吸引了目光。 “母親......” “喲!幾日不見你還會嚇唬我了,今個兒我把話撂在這兒,別說是齊沐他親娘,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可能告訴你!” 說來就來的嘴炮在雙方之間一觸即發,管木子的眨眼瘋狂示意在這一刻猶如場景重現般被長邁徹底忽視。 同時今日好心來接孫子回家,卻在書院外被人猛戳脊梁骨的齊夫人緩緩走近。且等到長邁的叫囂結束后方才面帶笑意,以手搭于對方肩膀上柔聲質問道。 “不知小長邁這話可能當著我的面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