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暫且不論城南季府外面風云變幻如何,近兩日這府內倒是熱熱鬧鬧得很。 尤記起上次這般熱鬧還是她剛嫁給季家小四子季羨禮那日,在望著不遠處戲耍玩鬧的眾小輩時季夫人的雙眸竟是有些不自覺的濕潤。 “祖母,娘親聽說老杏樹這兩日綠色褪了想去瞧瞧,外公讓圓兒哥來請您一同去!” 將將五歲的奶娃娃跑起來還是有種rou呼呼的錯覺,不過這些都不妨礙他得令來請老人家陪他一同去玩。 此時有關竹迪子真實身份一事除了那日在小圓桌邊出現的四人外,府內并再無其他小輩知曉此事。 因為竹迪子真的是應了某人的一句調侃想認卻又不敢接近。 偏偏作為心知肚明者的管木子始終依著一副看熱鬧但絕不多管閑事的心態靜觀其變著一切。 一時間鬧得小娃娃的稱呼都沒了改口的機會。 只是他們這個看似每個人毫無關系的大家庭早已將稱呼弄混。 待看見本在好心替人指向老杏樹所在何處之人微微回頭,默契與她對視時,季夫人回應的還是那數十年如一日的淺笑。 “等下便勞煩圓兒哥將祖母拉好,莫要走丟了才是。” 與城西齊府每次出游的隊伍相差無幾,以齊小夫人為首朝著老杏樹為目的的眾人還在浩浩蕩蕩的前進。 隔了老遠還能聽見最前頭那人因為繪聲繪色描述上次被銀杏果臭吐的趣事引發的笑聲連連。 而在這只被笑聲渲染的大部隊最后方,被遠遠落下的兩人閑聊內容竟是顯得無趣許多。 “等下午玄虛大師他們將小弟送往城東后,想必這城南季府也要在數十天內整個翻新一遍了。” 與人并肩而行的季言敘正簡潔明了陳述著之后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從他那波瀾不驚的語氣聽來好似城南季府接下來歷史的更改于他而言像是隔岸觀火般。 只是相較于季言敘被勾起的左嘴角里帶著的絲絲期待看來,今日刻意被喚來后排同行的季娣筱竟是雙眉微蹙,正聲回道。 “季家旁人下場如何自始至終都與我無關,只是那日傷了一魘的下人我定要親手處置為好!” “那人在當日鬧翻后就已經被幾個老東西依著冒犯主子的罪名當場處死了,如今你又要讓我從何處尋來個人讓你處置為好?” 想起祠堂鬧事第二日幾個老家伙能屈能伸的惡心樣子,季言敘便是一陣心煩。 本來這城南除了外族勢力之外,其余家族皆要仰仗他們生活,偏偏數百年下來旁系的能人巧匠沒出來幾個,忘了本的狗東西倒是越來越多。 可惜大家族內的辛酸過往本就不可同外人說道,現下再聽著耳邊季娣筱的逼人之言,季言敘干脆來個破罐子破摔。 “要不我命人找個一模一樣的人來,然而將姓唐的小子再打一頓,到時候你也好有個能卸胳膊卸腿的人如何?” “兄長覺得如何?” 看向大隊伍中間因為行動不便而有幸被狼王背著,此時正身子僵直,一動不敢動的背影,季娣筱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低了幾度。 等到看向身邊不長眼色還亂開玩笑之人時,原本就比常人冷上幾分的眸子更是硬生生轉變成了欲將人除之而后快的駭人警告。 “我就是說笑罷了。” 屏住呼吸,兩指放于距離對方眼睛兩寸之處,待將人的視線重新移向遠處大氣不敢出一口的背影上后,方才聽見季言敘頗為無奈道,“若是讓姓唐的臭小子知道你為今日謀劃了近十年,你說會不會嚇得他當場卷鋪蓋走人?” “一魘并非膽小怕事之人。” 絲毫不允許任何人對唐一魘產生丁點兒污蔑,在將與旁人并不熟知的唐小公子形象重新樹立后,瞧見的竟是季娣筱淡淡掃過身邊人一眼道。 “兄長還是多為自己cao心一些才是,畢竟幾日前在路過小庭院外時我可是親耳聽見圓兒哥外公要好好介紹我同栗老板認識認識,就是不知這般認識中男女之意又包含了幾分?” ...... 歡聚的時光總是美妙而又短暫。 不過轉眼,駕著馬車遠行的竹迪子和玄虛兩人身影便已消失在天際。 而被留在兩地交界處的齊小夫人則是和圓兒哥杏眼瞪著圓眼。 半刻鐘前因為眾人回城西的行程已經開啟,為了避免接下來的幾日過于無趣,在同這一大一小兩個只能幫倒忙的家伙講清“站在原地,不可亂跑”的警告后大家紛紛開始忙著手上活計。 可在瞧著齊沐臨走前特意拴在她同小娃娃手腕處的數尺錦帶時,管木子總覺得自己有被侮辱到。 “娘親你莫要亂跑,等下爹爹他們會找不到我們的!” 空地上甘愿畫地為牢的圓兒哥正依著自己為中心,死死拽住即便有錦帶限制行動,仍可打著圈兒轉悠同周圍商販交談的管木子。 同時在久得回應而對方絲毫不見收斂時大聲喊道,“娘親有人找!” “有人找我?” 尋聲疑惑回頭,待看清不知何時出現在圓兒哥身邊此時正同她輕輕招手的女子時,管木子竟是疑惑加倍,口中同樣吐出三個不確定的字道。 “季——娣筱?” ...... “小圓子,你可認識年夫人?” 掩耳盜鈴狀的詢問在小娃娃的搖頭中悉數否認,可在看了眼正坐于她們娘倆手側,行為舉止皆為大家閨秀范兒的女子時,管木子一時間犯了難。 “剛聽小夫人喚了一聲季娣筱,不知我同那季姑娘可是長得有幾分相似?” 完全沒有被人盯著瞧的扭捏,在接收到對方奇奇怪怪的打量時,年夫人仍是大大方方的同人交談。 順便命店小二再上一盤店中的招牌糕點。 只是盛情難卻之人的隨口提問鬧得管木子頗有些神情古怪。 眼前之人雖說與她們娘倆乃是萍水相逢,可眼瞧這一襲墨綠衣裳打扮,頭梳云尖巧額,發際處亦是被四指寬的墨綠色長巾纏繞的整體裝扮,真的很難不讓管木子將偶然遇見的年夫人形象與她家meimei相重合。 特別是兩人從骨子里還都透露出的一股子清冷勁兒。 “小夫人可是瞧著我這身打扮眼熟?” 許是瞧出來了管木子的疑惑,在看見那個稍顯遲疑,卻又誠懇無比的點頭后,聽見的便是年夫人銀鈴般的笑聲響起道。 “不知那位季姑娘可喜歡城南季家戲班里的南月筱?” 管木子:“......應該是挺喜歡的。” “喜歡那便對了,我這身打扮可是學了南月筱的七八成像!” 沒有任何掩飾,邊講解著戲迷口中傳道的南月筱日常打扮,年夫人邊將身子略微傾斜。 這時候管木子方才看清此人與季娣筱裝扮的最大不同。 與待字閨中的姑娘家散發打扮相異,年夫人因已嫁作他人婦,身后墨發皆已被發帶纏繞,規規矩矩的盤在腦后。 可從那繪聲繪色講述起自己同南月筱的淵源時,這份神情卻又與小姑娘家無異。 “說來也不怕小夫人笑話,您可能不知,這南月筱可是我們城南眾多戲角兒里的人物,莫說是上至六七十歲的老者,就連你身邊這不過五歲的小娃娃都喜歡她喜歡的勁兒,不巧我也是眾多追隨者之一。” 看得出年夫人對于南月筱的喜愛非假,在聽著幾句絕不輸戲班子眾人絲毫的戲腔唱調后,那原本興奮的聲音卻是不自覺落寞了幾分道。 “只是不知最近怎么了,聽城中百姓說是季府好像出了事,就是不知我以后還有沒有機會瞧見南月筱一面。” “據我所知南月筱應該就是休息一段時間,過段時間還是會出來的。” 自家meimei的形象業務被維護對于管木子而言理所應當。 當然在看著面前表情由云轉晴之人的變化時管木子還是覺得自己仍是太天真了些。 因為在聽見一個無從考究的好心安慰后,年夫人笑意盈盈的站起身來,同時嘴中還認真念叨著,“托小夫人吉言,我回去定要好好打扮一番,可莫要同南月筱第一次見面便失了禮數為好!” 管木子眨眼:“......你還沒見過南月筱?” “尚未,所以才借小夫人吉言,希望能同她有緣見此一面。” 年夫人的退場與出場一般的神奇,反正在看著用戲腔同他們道別,再沉浸于戲中角色緩緩退場的身影時,管木子不由輕笑出聲。 只是耳邊傳來圓兒哥一聲小小聲的疑惑尚未被她全部捕捉,便被從四面八方買完東西,這會兒正坐于馬車之上吆喝她快些啟程的眾多喚聲吸引了注意。 “出發,我們回家!” 伴隨著一聲激動異常的下令聲,在城南待了差不多時日的眾人總算開啟了歸家旅程。 然而在一陣由飛奔馬車揚起的塵埃重新落定后,本該早已離場的一抹墨綠色身影卻是重新出現在路邊小攤跟前。 與之前形單影只不同,此刻年夫人身邊還多了個高大威猛,但雙眸看向身邊人時卻忍不住柔情似水的男人。 “過兩日林兒哥和森兒哥應會被送到城北靈崖寺接受洗禮,而后踏入輪回轉世之道,今日又碰巧遇見了圓兒哥,想必這兩日的小七meimei定是開心得勁兒。” 數十年的逃避除了讓人感慨時間的奇妙外,再面對著當年難以接受的事實時,他們同樣多了份釋然。 而被成為“小七meimei”的年夫人則是在聽清男人口中的調侃之意時多了幾分傷感。 “就是不知此今一別,我同他們再見又要等到何日。” “沒準兒等到小七再一睜眼就能瞧見。” 不帶有絲毫傷感之意,男人笑得尤為坦然,他有特意去打聽過,今日遇見的乃是城西的齊小夫人。 聽說此人可謂是神乎其神,或許真的在不久的將來可以應了那姑娘的一句隨口之言也并未不可為之事。 初秋的風終是要比夏日的悶熱來的清冷了許多,前方不知為何的一處羊腸小道上此時正多了兩個輕聲交談的身影。 聽下來大概也都是今日未能同遇見之人多聊兩句的惋惜,以及一絲不易被察覺的未來期待。 期間一陣清風來的稍微猛烈了些,而在男子停步欲要將吹于額間的碎發重新掃過,莫要礙著視線時,身邊的小七姑娘倒是先一步停了下來。 而后一陣七響銀鈴聲伴隨著主人家高高抬起手的動作幽幽傳來,直至通向叢林不知名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