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你把我找來干嘛?” “聊些私密之事?!?/br> “......其實大可不必?!?/br> “此事非說不可?!?/br> “那咱們能不能換個別的地方?” “我覺得此處甚好?!?/br> 齊府大門處此時正有著一粉一藍兩個身影堂而皇之的坐在靠墻的門檻邊上。 因為章國延接下來所說之話的私密性,原本看門的兩個小門童已經被支離開了工作崗位,可在齊小夫人指向面前人來人外的平櫻大道時氣氛好似出現了一絲小小的尷尬。 “你這小婦人懂什么!你乃有夫之婦,我乃有婦之夫,豈能如你所愿,到了那等子地方任由他人說了閑話去!” 見微妙的氣氛被戳穿,章國延先下手為強,將屎盆子統統往齊小夫人身上扣去。 同時在將人惹怒以致雙方辛苦維持的安全距離很有可能被突破時,章國延亦是連連抬手,叫停小婦人接下來的動作。 氣得管木子唯有咬牙隱忍。 她覺得最近身邊的人都有病! 先是遇到個自打有了南月筱就與旁人碰不得,挨不了的唐一魘,這回好死不死竟又冒出個昨日成婚,今日貞節牌坊就高高貼在腦門的章國延。 回頭看看大廳內正和一眾親友們道別的吳筱筱,再看看身邊因為他家夫人一句“我等下有話要同木子說”,而將她強行抓至大門口的家伙,管木子真心覺得這個世界瘋球了! 可是眾人皆醉我不可獨醒,瞧著沒有任何逃脫機會,管木子索性來他個同流合污。 就這樣在各種尬聊閑扯中,心不在焉的兩人提到了一個看似傷痛的話題。 “我和你雖同為孤兒,可也比你這種不知爹娘的小婦人好上些吧?!?/br> 不知哪兒來的優越感,在看著管木子這個剛剛被所謂的親爹拋棄的可憐蟲時,章國延心中滑過一絲偷笑。 這世道怎么可能有連自己身世背景都不知道的傻子呀! “你不覺得你笑得有點大聲嗎?” 聽著耳邊極力忍住還是不斷溢出的笑聲,管木子只覺嘴角抽搐,偏偏笑話她的人在接收到一計眼刀后仍是肆無忌憚。 要不是齊小夫人輕咳兩聲,作勢要大喊一聲朝著屋內人告狀,想必昨日這新郎官今個就要在門口笑岔氣過去,然后給齊小公子按上一大辱名。 齊大夫家門口死人——笑死! “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你何須這般在意?” 兩根手指鉗住即將離去之人的長袖,章國延還是做出了解釋。 惹得管木子心情更加不悅,連忙大袖一揮,盤腿坐地講解起如果被開玩笑的人并不覺得好笑,這種事情就不叫玩笑,而是赤裸裸嘲笑的大道理! “你這小婦人別看人傻,懂得道理還不少。” 這邊章國延話音剛落,那頭齊小夫人的眼神又變得不太友善起來,嚇得說錯話的人唯有訕笑道。 “你不是挺好奇我爹娘的事情嗎?要不我給你講講?!?/br> 一根手指抬起,慢慢向著聽熱鬧的人逼近,待看見齊小夫人一邊嫌棄,一邊下意識往后移的動作,且雙方再次回歸到一個相對禮貌的安全距離后,章國延猛然轉換手指朝向,直戳戳的指向了今日齊府新來的兩位客人身上。 ...... 今日管木子起了個大早,緣由無他,只因昨晚在視線模糊之前看見了那顆光禿禿的橘子樹好像開了花。 想著當年唯一的橘子獨苗乃是齊沐所謂的小偷朋友砸下,想必昨日橘樹花開,定是在暗示著他們“可有友人歸”。 所以在聽見安易說家里來了老朋友時,管木子蹦蹦跶跶拉著小娃娃就往前廳跑去,打算一睹好朋友的真面容。 可惜在看清來者何人時,管木子心里只有一個疑惑。 “就這?” 眼前這個紅衣紅配飾,一身紅,且耳后還提溜出兩根細長辮子混于身后青絲的男子出現,令管木子不得不懷疑這個世界的人物出場率是不是同上輩子有點太過于契合了點? 就好比眼前這位被齊沐稱為“師兄”的年輕人,可不就是上輩子那位異常自負,且自戀程度與栗老板相差無二的程熾柳嘛! 她好像還依稀記得這家伙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小能手。 “小傻子,師兄來看你開不開心呀,要是齊沐打你罵你了,你就給我說,師兄幫你收拾他!” 不過兩方見面的一刻鐘時間,管木子周身已被“小傻子”這三字所充斥,且這種嘰嘰喳喳聲還有持續下去的趨勢。 到最后,被別有關心照顧的管木子偷偷湊到齊小公子身邊問道。 “齊沐,我把他揍個鼻青臉腫,你可以當做無事發生嗎?” ...... “你爹娘不是死了十幾年了嗎?那傻子看起來和齊沐差不多大吧?!?/br> “哈?” 兩人的思緒發生偏差,帶著探究的態度,章國延朝著齊小夫人身邊移了移,待順著他之前所指的方向看去方才明白,心有靈犀這事兒真是個技術活。 “你說的是小師叔?” “廢話,你別看你那小師叔長得病懨懨,半死不活的樣子,放在十幾年前那可是同齊大夫一樣的人物,就是吧所遇非人,被歹人利用,落得個一輩子只能在輪椅上度日的下場,說起來還真是有點可惜?!?/br> 說著,章國延雙手撐在門上邊沿,眺望天空的眼里也或多或少透漏出了對于屋內人的惋惜之意。 而被重新指認方向的管木子總算看清了目標人物,可對于這位被眾人尊稱為“小師叔”的人,管木子不甚了解。 起碼回想起來,兩輩子里都沒有這個人出現過的蹤跡。 她本以為這位常年待在輪椅上,面色也較普通人蒼白幾分的男子會像城東石司般在她的生命軌跡里成為其中某位過客,可就現在章國延一本正經的樣子看來,或許此人身上還有些秘密可以探究也說不定。 就是......“你跟我扯天扯地,扯小師叔,這跟你爹娘有丁點兒關系?” “怎么沒關系!還有不要打斷別人說話!” 完全不顧剛才是自己沉默的事實,在看見齊小夫人皮笑rou不笑的模樣時,章國延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暢快。 當然他絕不會承認這份報復是來自于良辰吉日被破壞,洞房花燭被錯過的巨大遺憾! “其實我當捕快也算得上是子承父業,就是命苦了點,誰讓我剛出生我娘就血崩了,鬧得我前四五年都過著有娘生,沒爹養的日子?!?/br> 提起那段塵封了十幾年的往事,作為當事人的章國延反倒笑的坦然,“聽縣老爺說,我爹從我娘走后就沒怎么來看過我,表面上說是要去追查江湖上那個怪面女妖的下落,其實我知道他是在怪他自己,也在怪我,沒準兒我爹是個小氣鬼,還怪我娘散手人寰,不要他啦?!?/br> “那你有恨過你爹嗎?”管木子小心翼翼問道。 “麻煩你個沒腦子的小婦人認真聽好不好,我是說我爹沒怎么來看我,并不表示他不來看我!” 嚴厲糾正齊小夫人的思維誤區,章國延又道,“其實吧,我起先是挺討厭他的,討厭他生我不養我,討厭他害我被外面幾個混小子追著罵掃把星,可憐鬼,可這份討厭自打知道他再也不能出現在我身邊時,就變得無足輕重了?!?/br> 邊說著,章國延眼角竟有些濕潤,“你知道我最后是怎么放下對他的恨嗎?說起來也是好笑,因為有次縣老爺在給我慶祝壽辰時說漏了嘴,原來我這十幾年的生辰禮物都是他早已給我準備好的,不過他也真的是神機妙算,知道我二十歲之前要娶了筱筱給他當兒媳婦,所以就只給我準備了十九年的?!?/br> 對于過去二十年的點點滴滴描述還在繼續,起先管木子還能強忍著傷感,可在聽到章國延對于年幼時的一段回憶時,眼里竟如斷了線般“啪嗒啪嗒”往下掉。 因為早已看開的章國延說,“我早就知道他來看過我,因為小時候我睡覺特別不老實,可每當半夜某個固定的時辰里,身邊就會出現一股清香,而后等到第二日清晨準備早起練功時,本該被踢下床的被子都會重新蓋在我的身上。當時我有去問過縣衙里的所有人,偏偏他們就像是達成了某種協議般,總是一起糊弄我,久而久之小孩子心性也就忘記了,可你知道我最后一次聞到那種香味是什么時候嗎?是我爹死了之后,要去開棺給作為最后一個親人的我看最后一眼的時候,現在想想我當時還真挺堅強的,連眼淚都沒掉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