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小木屋的后院里,此時正擺放了個剛從村民家借來的稻草人。 而在稻草人身上,原本整整齊齊的麻布衣裳已經被扎成了馬蜂窩,并且還有繼續破爛下去的趨勢。 “夫人,你若是怕季公子報復,當日又何苦那般直白的與他爭執?” 已經被迫練習了一上午弩、箭用法的齊小公子無奈的盯著再一次跑向稻草人身邊拔箭的小婦人。 兩日前,在季言敘剛描述完叢林里所見怪人模樣時,一直在旁邊說人壞話的齊小夫人不知怎的突然陰陽怪氣起來。 更甚者,在發現季言敘依著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時,竟是先一步翻臉,撂下了狠話。 “別以為你在江湖上有個破稱號,jiejie我就怕你,我今兒個就將狠話撂在這里了,你,季言敘若敢再到處謠傳叢林中所見之象,小心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當日齊沐記得,在這番狠話說完后,圓兒哥害怕的將視線在兩方對峙的人身上來回轉悠了好多回,到最后更是一副倔強模樣的握著管木子因為過于生氣,而有些微顫的手。 至于從季言敘進了房門,就開始莫名安靜,盡量降低存在感的凌栗倒是在那時朝著他家夫人投向了贊賞的眼神。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同他爭執了。” 懶得解釋其中誤會,在將不過一扎長的短箭重新放回弓、弩中后,管木子將某人想要偷懶放下的手再次拍了起來。 “可夫人當日明明當著眾人的面將季公子攆出了房門。” 努力將手臂持平,對準目標啟動拇指處的機關,只聽“嗖——”的一聲,數十步開外的稻草人因為外力作用忍不住抖了幾抖。 等到外力全部卸去,稻草人也恢復了之前的樣子,齊小公子才歪著腦袋打趣著用著樹枝假意瞄準的自家夫人。 “這次倒是比前幾次進步了不少。” 透過自己設置的三點一線,瞧著如今穩穩定在稻草人眉心位置的短箭,管木子的贊揚之詞脫口而出,卻是在回頭看見某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時,無語望天。 “既然你看見了我將季言敘那家伙攆了出去,為何沒看見我有將小圓子一同還回?” 將第二只短箭裝上,示意齊沐繼續,管木子的辯解之言還在繼續,“還是說齊小公子犯了糊涂,這得了鬼遮眼的毛病竟是連自己都不知道?” “也是,平日里夫人如此疼愛圓兒哥,定是不會狠心將其攆走。” 順著自家夫人的話茬繼續聊下去,齊沐道,“可齊某自小習的都是醫人之法,今日被夫人診斷出得了鬼遮眼的毛病,當真是令為夫頭疼至極,不知可否請求夫人略施法術,幫我賄賂賄賂鬼大人,好讓他放在下一馬為好。” “那要不要我在請他幫你看看身上有沒有什么其他的鬼怪作祟?”管木子皮笑rou不笑道。 齊沐以手撐著下巴,仔細思考,“若是真如夫人所言,不失為一樁好事。” 管木子,“......你就不怕我道行不深,讓小鬼把你給吃了?” “這種狀況為夫的確不曾考慮過。”齊沐不由眉頭緊皺,可很快又像是想通了般,眉頭舒展道。 “在下雖不如夫人懂得的神鬼怪力多,可這些年走南闖北也是多多少少有些見識,自是明白一旦御鬼不成,定會遭到反噬,到時候沒準咱倆一死,又是另一番好景象了。” 管木子咬牙:“你是巴不得我反噬,和你共赴黃泉路呀。” “此言差矣。”齊沐悠悠然搖頭道,“畫本子上說了,反噬乃是做了虧心事,閻王不收的,同時也是入不了黃泉路,進不了轉世輪回之道。” 管木子道,“......你這是從哪兒聽得破畫本子!” “夫人此番前狼河寨來,包袱里藏的那幾本。”齊沐點明了知識獲取渠道,“不過那畫本子倒是寫的不太全,光寫了人被小鬼吃,對于之后的故事竟是一個字也沒提到,為夫想呀,若是真到了那天,我定會去求閻王,舍了那輪回轉世的機會,只求同夫人當一對兒鬼界的神仙眷侶。” “那叫孤魂野鬼。”沒忍住戳破齊沐的古怪幻想,管木子叮囑道。 “你看的幾本畫本子是我為了了解鯨末他們的情況專門托人尋來的,我平日里瞧瞧也就算了,你這正兒八經的讀書人雖說看上個幾眼倒是沒什么,可若是看多了入了魔,像今日在我面前這般同旁人聊起,怕是會被人當做瘋子。” 齊沐回道,“我也不過是瞟了幾眼,并未看全,不過夫人,為夫有一點弄不明白,就是......” “就是你個死人頭呀就是!” 一看受教之人冥頑不靈,管木子只覺氣上心頭,不顧還在教學,扯著齊沐的領口就開始破口大罵道。 “我那些小伎倆騙騙別人也就夠了,你個全程知曉內幕的家伙在這兒給我裝個什么勁兒呀!還是說你個讀書人也要輕言聽信這些狐禪外道!” 齊沐愣住,“我只是想......” “想?想你個頭呀,你要是再敢想我就把你狗頭扭斷!” 扯著齊沐走到小木墩前,管木子自己站了上去,迫使兩人視線對等,“齊沐,我可警告你,要是你起了不務正業,眼紅于我的歪心思,到時候可別怪我不給你好臉色看!” 將心里話吼完,齊小夫人還是來氣。 她知曉這充滿大古板、小古板的世道處處聽信神鬼怪力,就連她用來唬人的那些現代科學法子在當今這個世道都會被當成天降神力。 可不管旁人怎樣想,眼前這個小古板她可得給管著嘍。 不然等哪天她同管家大小姐互換身份一事被人揭穿,再來個不著邊際的謠傳,恐怕沒等得道之人將她給除了,就先讓枕邊人給擺了一道,真真去走黃泉路,見活閻王去了。 “其實夫人你多慮了。”即便會被再次恐嚇,齊沐還是想把之前的話給說完,“為夫剛剛想說的是弓、弩里的箭已經用完了,怕是要勞煩夫人再去稻草人拿去再那些過來。” ...... 后院里一片安靜,就連剛剛管木子被氣得大喘氣的動作在這刻也得到了片刻的暫停,半晌,等到齊沐意識到情況不對,打算悄摸摸先行告退時,一聲震怒再次傳來。 “齊沐,你今個不給我好好練,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這次突然集訓,并非來自于齊小夫人的沒事找事,而是在將季家父子趕出小木屋后,她的心里總是有些忐忑不安。 同齊沐猜想的對于季言敘的后怕不同,管木子的主要不安成分乃是來自于一份對于虛無縹緲事物存在的真實恐懼。 那是一份在小時候受到極度驚嚇留下來的后遺癥,甚至對與那事物存在著一定相似程度的其他事物都會產生出不可控制的抗拒。 而當日季言敘所描述的叢林怪人形象中,正是存在了令她十分懼怕的因素存在。 遙想起自己到了這不知真假時空的前一刻,她還在拿著一本古書,和一塊兒刻著“蓮開滿園”字樣的玉佩左右把玩。 哪成想時隔多日,關于古書的內容和玉佩的線索沒找到半點兒,竟是先讓她有可能再遇到將他們一眾人帶進古墓的那個恐怖玩意兒。 想想當時自己受到的驚嚇,真真是令她心疼自己不已呀。 當然,除了被莫須有事物控制的恐懼,管木子還察覺到近幾日來,一旦自己離開小木屋,就會被某個藏在暗處的視線所見識。 有次,在她意識到不對勁兒,猛然回頭的瞬間,竟是看見了雙綠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她。 不過很快,對方在察覺到暴露了行蹤后,閃身離開了。 對于此事,管木子沒有同任何人提起,她想著自己不過是個小人物,害怕是自己多慮了。 而沒有同齊沐提起的原因則是。就齊小公子那個小身板,平日里連他自己都保護不了,更不要提保護她這等大事。 所以,在避免齊沐出現危險,同時危害到她的生命安全的前提下,管木子大公無私的貢獻出了離開城東時,特意讓天祜準備的弓、弩。 看著齊沐愈發像模像樣的動作,還有愈發準的靶心,管木子甚是欣慰,只是轉念又一想,齊沐這小古板的性命安全保住了,她要怎么辦,難道空手套白狼? “齊沐,你先停一下,有個事兒找你幫忙。” 打斷某人好不容易刻苦練習的進展,管木子拽著人就往屋里走,等到了書桌前,還異常乖巧的研墨,遞筆。 “你幫我寫封信給天祜他們唄。” 言語中的諂媚之意是怎么都掩不住,齊小公子呢,則是如同被妖精蠱惑了的白面書生般,毫無思考的在白紙上書寫著一筆一劃。 至于書信內容,皆是管木子在其耳邊一言一字念叨出來。 屋內兩人的密謀還在繼續,屋外卻是傳來了不合時宜的敲門聲。 這次,沒有凌栗那個可以使喚的跑腿之人,惹得還在構思的管木子氣鼓鼓的跑到門口,心里更是下定決心,門外不管是何人,定要將其大罵一頓! 只是在看清門外來者何人時,愣住了。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門外站著的正是當前同她不對付的幾人之一——季言敘, 而在聽到開門之人詢問他前來為何時,季言敘晃了晃手中工具,一副認真模樣道。 “前兩日我同凌兄約定好,要來為其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