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李宿到底是何意?他所屬意的繼任者又是誰?是他自己,還是……? 鄧愈后背發寒,他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但無論如何,李宿都給了他一條最穩妥的路。 他警告他,不要參與進李錦昶的繼位大業,不要與太子殿下為伍,定要守好他這拱衛京師的九城兵馬司。 作為將軍,作為將領,他要做的唯有一件事,那便是忠君愛民。 其余之事,皆不在他掌控,也無需他去掌控。 不牽扯,就不會深陷泥潭。 鄧愈緩緩抬起頭,門外,陽光燦爛。 ———— 李宿今日忙得有些晚,把次日的行程再三核對,這才回宮。 他回到毓慶宮時,姚珍珠已經在前殿等了。 那日兩人把話說開,姚珍珠嘴上不答,行為舉止卻略有些轉變。 若是以前,李宿想讓姚良媛陪著吃飯得三請四催,這才能來。 現在倒是不用,人就等在前殿,乖巧得很。 李宿一進毓慶宮就瞧見她,臉上瞬間綻放出溫柔的笑意。 “等急了吧,”李宿三兩步走上前來,輕輕握住她的手,“以后莫要等了,你先用膳便是。” 姚珍珠有些羞澀,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眸,只是偏著頭低聲道:“殿下不歸,臣妾如何用膳,有違宮規。” 她越是不看他,李宿越是高興,他低下頭,去追姚珍珠的眼神。 姚珍珠:…… 姚珍珠使勁兒捏了一下李宿的手:“殿下!” 李宿輕笑出聲:“好了,不鬧你,用膳吧。” 李宿洗手更衣,坐到膳桌前時,晚膳已經擺好。 姚珍珠點了幾道菜:“殿下明日要出行,今日的菜色便清淡一些,怕路上殿下胃口不好。” “你安排便是。” 今日姚珍珠特地給他包了餃子。 還是他喜歡的豬rou白菜餡,每個餃子圓滾滾,如同元寶一般讓人看了歡喜。 晚上吃餃子也好克化。 “你親手包的?”李宿吃一口就品出來了。 “嗯,面都是我和的。”姚珍珠道,也跟著吃了一個餃子。 豬rou白菜的餃子就要吃新鮮的。 剛包完就下鍋,出鍋的時候熱氣騰騰,白菜還帶著清甜爽脆,混合著豬rou的香氣特別好吃。 李宿今日忙了一天,也很餓了,別的菜他沒怎么動,倒是一口氣吃下一盤餃子。 “還是餃子好吃。”李宿嘆道。 姚珍珠便笑:“坊間有句俗話,叫上船餃子下船面,說要遠行之前最后一頓在家中要吃餃子,而回來的那一餐食,則要吃面。” 李宿這才明白過來,因明日他要去皇陵,姚珍珠這是給他送行。 李宿放下筷子,握住姚珍珠的手:“你有心了。” 姚珍珠抿了抿嘴唇:“我給殿下再準備些吃食,明日帶上,路上好能充饑。” 她說著說著,聲音不自覺便壓低。 李宿偏頭去看,才發現垂著眼眸,臉上略帶了一絲惆悵。 若是以前,李宿定會以為她被人欺負,心里委屈,但現在不同。 他隱隱約約猜到,因自己要離宮數日,所以姚珍珠才會心中難受。 剛剛“互訴衷情”卻轉瞬便要分離,她一個姑娘家,心里自然是委屈萬分。 李宿輕嘆一聲:“怎么還噘嘴了?要掛油瓶了。” 姚珍珠不理他,硬是收回手,不讓他牽。 李宿見她如此,心里卻高興,眉眼之間盡是數不清的溫柔繾綣。 “我很快就會回來了,回來了就帶你出宮去玩,好不好?” 姚珍珠這才出聲,悶悶問:“殿下這次要去幾日?” 李宿道:“這一次替父王去祭祖,并非閑逛取樂,快馬而行,來去不過五日。” 李宿低下頭,又去尋了她的手。 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令姚珍珠心中的沉悶稍緩。 “那,殿下要平安而歸。” 李宿輕笑,言語卻鄭重。 “我定平安而歸,早日與你重見。” 第96章 【二合一】我不敢死了。…… 大褚皇陵位于萬家峪, 若是尋常時節祭祖,來回怎么也要十日。 不過這一次是太子讓兒子們替他臨時祭拜先祖,便沒有弄太過隆重的儀仗, 只派了一隊護衛,快馬急行。 如此一來,大約五日便可來回。 這一日大清早, 李宿跟李宴一起,去乾元宮拜別父王, 然后便策馬出宮。 此時天色尚早,城門剛開, 這一隊人馬一順東安門出盛京,不過剛天光大亮。 待到快馬疾馳至中午時分, 隊伍才漸停,在一處竹林暫時安營。 李宿這些年武功不輟, 勤加練功,身子骨自很英朗, 如此急行一上午倒是也不顯多疲累。 李宴就差了些許。 李宿見弟弟臉色發白,額有薄汗,便笑道:“二弟, 回去還是請個武功師父,好好練一練拳法, 怎么比書生還文弱。” 他們帶隊而出,跟隨除李宿禁衛,便是一隊九城兵馬司的精兵, 一個個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只李宴一個頗似文弱書生。 李宴被兄長打趣,無奈笑笑, 猛灌了一大壺熱茶,這才緩過神來。 “皇兄,臣弟哪里能請武功師父?” 他府中若是多一個武人,他都沒辦法好好活到今日。 兵士都在外守衛,營地之中,只他們兄弟二人。 出了京城,李宴身上的陰郁少了些許,多了幾分活氣。 “臣弟不是皇兄,身邊還有貴妃娘娘親自給您選的禁衛,您也是皇祖父親立的太孫,若非他瘋了,不能毫無緣由隨意動您。” 李宴垂下眼眸,看著白瓷碗中的清亮茶湯。 他的眼眸映襯在茶水中,只透著莫可言說的無奈。 “可我呢?” 他不是在質問李宿,只是在感嘆這命運無常。 “皇兄啊,人人都說咱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金枝玉葉,天潢貴胄,沒人比咱們更尊貴。” “可我不開心。” “這些話我藏在心里好多年了,我不敢說,哪怕是同您,同我的哥哥,我也不能多親近。我比李端年長,不過早生了數月,可擔著這個二皇孫的位份,我就更不能隨心所欲,我們活得還不如凡人自在。” “這么多年我謹小慎微,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做一件事,甚至不敢同皇兄多多親近,我心里難受。” “皇祖父在的時候還好些,有他在,父王不會如何,但現在呢?” “現在啊,就看誰命硬。” 自從李宴束發之后搬出長信宮,兄弟之間的聯系就少了。 他們一個太孫,一個二皇孫,都是李端前面的絆腳石。 若是他們關系親近,擰成一股繩,那太子何安,太子妃又如何能視之不理? 若非現在太子看似已經執掌大權,就等最后的那個名分落地,他跟李宴甚至不會一同兼差,辦這吃力不討好的祭祖事宜。 這一次一起出京,是難得的兄弟兩人可以一起策馬奔走,坐下談心的機會。 李宿看著突然滔滔不絕的弟弟,眼神里有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悲憫。 他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在沒有姚珍珠的那些黑暗深夜里,他也是滿心怨恨,總覺悲憤無處宣泄。 但那一縷光,漸漸照亮他漆黑的夜。 現在的李宿沒有忘記過去的那些怨恨和悲憤,他只是在怨恨和悲憤之余,也學會了看四季輪轉,花謝花開。 李宿不知道李宴的光在哪里,也不知他是否能從黑暗走出,但他想要拉著這個弟弟,一路往前行。 人不能總回頭看,活在過去。 李宿低頭看向李宴,聲音平穩,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李宴。” 李宴緩緩抬起頭,看向嚴肅的兄長。 李宿一瞬不瞬看著他,開口道:“我也只比你年長一兩歲,不算長輩,說不了什么大道理。” 但是他所經歷的事,他所吃的苦,遭的罪,比李宴又何止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