懇求
謝忱離門近,就去開門,結果被門口的老嫗沖個滿懷——好在他及時克制住了反擊抓捕可能會敲斷人肋骨的瞬間反應。 “盡華啊!你救救我兒吧!”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吳浩果的母親吳姨。 算算時間,警方也該通知到他家里人了。謝盡華一愣,便知道了緣由。 “盡華,吳姨求求你了!小果他還小,又有個剛上學的弟弟,要賺錢,才被豬油蒙了心,求求你和警察說說,關幾天就放人吧!我們家少不了他喲!這要是留了底,這輩子就完嘍!” 吳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抓著謝忱,沖謝盡華懇求著。 出于人道主義,謝盡華和柯余聲把吳姨請進來坐,讓謝忱得以喘息。 “我說過他幾次,也不能去許家鬧,沒想到許家的腌臜事兒還是牽連了他!”吳姨接過面巾紙,不停抹眼淚。 不能去許家鬧,就到我們家鬧來了?柯余聲不快樂。什么叫牽連?我看他是挺喜歡這么干的! “吳姨,那天發生的事你應該還記得吧。我再解釋一遍。你兒子那天晚上私闖民宅,并且在我們家喝酒睡覺,這只是一開始被捕的起因。” 謝盡華回憶起從吳浩果嘴里撬開的供詞。 吳浩果憤憤不平地坐在那抖腿。 “傍晚我回到家,我媽在那絮叨,原話這樣,你聽啊:‘你瞅瞅!鄰居盡華從大城市回來了,還有女朋友,你這小兔崽子!什么時候爭口氣!真是廢物!’這是親媽說的話嗎?那天我在村里逛,看見你老婆,挺好看,給許哥拍了照片,他讓我探探情況,結果你們不在,我就摸進去等,我喝了酒,正困呢,就躺你家了。” “說說你和許年昌的事。”謝盡華拿筆記了個大概,指甲尖叩叩地敲著桌子,“從許年昌這個人說起。” 吳浩果翻個白眼,“許哥啊,我知道他那事兒。他有人脈,我給他打下手,偶爾去幫幫忙,能給我分成。我又不偷不搶,都是他的鍋吧。” “你不偷不搶?”謝盡華反問。 “啊,在村里給他看著動靜,勾搭人要聯系方式不犯罪吧。”吳浩果不以為然,“而且賣是他們往出賣往里帶,這不還增加那什么,基因交流多樣性么,又能有收入,也不直接到我手里。我頂多算作風敗壞,抓我干什么?” “還真不一定如你想的這么簡單。你是從犯,罪名跟著許年昌的走。”謝盡華瞇著眼睛,“你做這些事,吳姨會怎么想?” “她?名義上的媽,當初就是個蛀蟲,看上我爸夠供她吃穿,拼命討好就在這留下而已!她怎么想又怎樣?現在家里都窮這樣了,還管著我,把我當什么!”吳浩果狠狠地踩了兩腳地面,皺著眉頭,十分晦氣似的,“就是個傻缺,活該累到長瘤子!還要給她和那個混蛋拿錢治病!” 謝盡華沒動作,只是低眸思考片刻。 “沒必要。” 謝盡華念及此處,對吳姨說道:“他參與了犯罪,律法無情。對父母,他是永遠的孩子,可他已經成年了,該對做的事情負責,貧窮并不是犯罪的理由。他有其他的選擇,卻明知故犯。很抱歉,我不能做什么。” “盡華……”吳姨突然跪下,顫巍巍的,“這是他胡說八道你可別信!小果是我的全部啊!我只為了他才活著……不然我辛辛苦苦,給一個只知道錢和睡覺的病秧子男人天天摘果子賣,那男人差點就把我送給三姑打工,是三姑嫌棄我年紀大,手很糙,臉上又都是褶子,不收。我走的錢和機會都沒有,只能養好小果,現在還有他弟弟,就成了我這輩子唯一的價值!可他不成器,游手好閑。哎喲……賺錢,家務,養孩子,怎么都是我的事情喲!我恨不得三頭六臂!你這是要了我的命喲!” “吳姨,犯了錯,就該接受懲罰。雖然很同情您的遭遇,但他也害了人,那些受害者也需要討個說法。我的確沒辦法左右判決。”謝盡華直言,“不過,他若是認罪態度良好,罪名本身的刑罰不會太重。他如果出來后還能好好向善,一切還沒結束。” 吳姨老淚縱橫,倒是謝忱扶著她坐回去,繼續給她遞紙擦眼淚。 “我明白你的心情。至親之人因為種種原因犯下大錯……”謝忱苦笑著,“但正因為是親近的人,所以要相信他……本性善良。希望他能悔改,不忘本心,好好做人。等他出來再為他接風洗塵,為他付出,即使要讓自己承擔莫大的壓力,那也是自己選擇的,心甘情愿。女士,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會多關照他。” 謝盡華站在那,緊緊攥著拳頭,唇色有些蒼白。柯余聲見狀,輕輕摟過他肩膀,一下下拍著。 “嗯,他……或許還有機會回到正軌。”謝盡華慢慢開口道,“但是許慶和許年昌的罪行坐實,十年以上,無期,甚至死刑。” “死……死刑?!我這不成器的兒喲!這是逼我跳河喲!”吳姨猛地往后仰去,要不是謝忱,她鐵定要摔個屁蹲兒。 “所以以后千萬不要讓他和那類人鬼混!”謝忱向謝盡華擠擠眼睛,示意他不要再刺激這位老人家了,謝盡華卻沒看見似的,他輕柔地拂過柯余聲的手。 “吳姨,你的身體怎么樣了?特別是那個瘤子。” 吳姨一怔,眼眶通紅,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我兒子都不關心我,他也不能知道,這事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里長了瘤子,晚上睡覺老疼得厲害,怕老吳擔心花錢,才在趕集時偷偷去鎮子的醫院查了。唉,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兒子就省心了……” “這是小果告訴我的。” 謝盡華此話一出,吳姨頓時睜大了眼睛,連謝忱給她遞紙巾都沒接。 “我……我的檢查結果都藏在柜子里沒人看的書中間,老吳都沒告訴。他一天天的都不和我說話,他怎么知道的?啊……那本書好像是講修汽車的,他從小就老去許家看他們家的車,這書也是他撿回來的!” “只要他主動坦白,積極表現,他還年輕,關押的時候也可以接著學習,出來之后再找份工作,養家糊口,為時不晚。”謝盡華嘆了口氣,“吳姨,也許小果只是不太理解您的關心,表面與您不合,一時無知失足。到時您母子好好聊聊,解開誤會,好好cao持這個家吧。” 吳姨的心情還有些激動,畢竟……兒子居然知道了自己的病情。“那這幾年……村里人會怎么看我們小果喲!” “吳姨,您既然選擇相信他,就要堅強地等著他回來,好好等他。我們會盡量考慮您的家庭情況,申請援助。天冷了,您也早點回家吧,好好休息,等警方的通知。”謝盡華穩步走過去,握住吳姨的手,目光堅定,“請相信我們會秉公處理。” 吳姨感動地點點頭,口中喃喃著“謝謝”,樸實的面龐上滿是感激,眼睛里閃著淚花。 送走吳姨,謝盡華低聲道:“這次整起案件會涉及到很多嫌疑人,也涉及到不少罪行。吳浩果只要沒正式摻和進去,能出來。” 謝忱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吳姨佝僂的背影。 好像那時候……自己的心里也有向警方懇求的沖動,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只能竭盡全力尋找最好的律師,幫助盡華減刑,畢竟證據確鑿。那時候他心里也很亂,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始終相信盡華絕對不是出于自愿犯罪。 “去年,關于拐賣婦女兒童犯罪的解釋出臺,提出了福利機構工作人員以非法獲利為目的,出賣所撫養的兒童,以拐賣兒童罪論處。還有,以介紹婚姻為名,限制婦女意志,違背其意愿將其出賣,以拐賣婦女罪追究刑事責任。另外,收買拐賣婦女兒童組織□□乞討等,構成其他犯罪,數罪并罰。還有妨礙公務,也會算作數罪并罰。危害社會治安,詐騙,非法拘禁等,都可以算在其中。”謝盡華的心里已經將眾多嫌疑人排了個遍。 謝忱搖搖頭,“該遭的事情躲不過,不過吳姨,她兒子名字沒起好。” 確實是,吳浩果的諧音不怎么好。 “謝先生……咳,盡華。”柯余聲為了避免一開口就被四只眼睛盯,改掉日常的稱呼,“剛剛我真挺擔心的,不過我相信你,也多虧是你,還有忱叔壓陣。” 謝盡華猛然回身,緊緊擁住柯余聲,啞聲道:“其實我剛剛……有點……” 有點怕,怕我壓抑不住丑惡的自己。 “別怕,我們都在。”柯余聲安撫著懷里的人,偷眼瞧見謝忱的眼角又開始抽抽——卻又因為擔心,沒有離開。 “我想了很多,很多種結果。我那時以為吳浩果真的憎恨他的母親,畢竟他不覺得拐賣是犯罪。但無知與消極感情確實不能等同。碰到你的剎那,我突然發覺了自己的誤區。因為有時,我也會口是心非。” “沒關系的,我會一直相信你。這幾天你見到了太多人與事,很累吧。盡華,我在,忱叔也在。謝謝你……也謝謝忱叔。” 柯余聲突如其來的道謝與溫柔的神情讓兩人都是心中一暖,又十分奇怪。 “嗤,謝我做什么?謝謝他口下留情就成了!”謝忱滿不在乎似的。 “忱叔,謝謝你……當年一直在支持盡華,幫助他讀書,把他從泥沼里救出來,為他四處奔走,總是那么相信他,對他好,給他光明,我才能……碰見這么好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坦誠心意的盡華。真的,謝謝您。”柯余聲真切地說著,正經又格外認真,他眉毛略微垂下,“盡華,也謝謝你……接受我,相信我,這么努力地忍受著,調整自己的情緒,即使我只能用微末的行動……與你一起承擔。”他的心里很明白,每個人的世界里都不只有一個人,也會有很多盞路燈,指引著他走到如今的道路, 謝忱注定是謝盡華在他倆相遇前最明亮的燈塔,以及英雄。 “咳,別煽情了。回屋回屋!”被夸了一通的謝忱擺擺手,“盡華,如果覺得不舒服,暫時離開也行,有我們,還有宋隊呢!” “我希望……我能參與進來,解決自己親身經歷的案件。”謝盡華執拗地說。 謝忱挑挑眉毛,“那好,別把所有事都自己擔著憋著。你要不愿意和我說,就和小柯講,我批了!小柯,你給我照顧好人,啊,不然拿你是問!” “保證完成任務!我靠譜著呢!”柯余聲笑吟吟的。 “你最好是!” 他當然是。 “謝先生,看這!” 柯余聲的pad上顯示出了模糊的黑白影像。 “這是甜新名下旅館的監控,樓道里的還算正常,比較容易竊取,但他們在暗處設置獨立的監控,經過我的破解,就暴露了他們的惡行。謝先生,你介意看到……不好的場景嗎?” “有心理準備。”謝盡華攬著柯余聲的腰。 下一秒,畫面切換,柯余聲直接抽了口冷氣。 “謝——先生!我的腰!腰要壞掉了!” “啊,抱歉。”謝盡華匆忙松手,肅然道,“留存證據,傳給宋隊,找掃黃打非合作,盡快抓捕。” “得,得令!”柯余聲齜牙咧嘴地cao作著,心里頭五味雜陳。謝先生不光打人很疼的樣子,咬人掐人都好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