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裝睡原是裝糊涂
葛門徒孫這四個字,張壽看紈绔子弟們在葛雍面前大氣不敢吭一聲的樣子,以及朱瑩那悄悄提點自己時的介紹,就知道非同凡響。 然而,他還是錯誤估計了厲害程度。因為當他代表葛雍承認了眾人是葛門徒孫,而后又表示昨夜承諾一概有效,同時挑明想混日子的可以立刻離開時,清風徐來堂一下子沸反盈天。 祖輩父輩的權(quán)勢名聲固然很好使,可成天被人用別人家的孩子甚至自己家的好孩子來進行縱向橫向?qū)Ρ龋^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也不是人人都甘心的。 能夠不用在已經(jīng)踏上仕途,光芒萬丈的兄弟乃至于同齡優(yōu)秀者跟前賠笑,能夠多一個說出去揚眉吐氣的身份,誰不樂意? 于是,張壽收獲了不知道多少賭咒發(fā)誓——反正,葛門徒孫這個身份,包括最初有些勉強的張琛在內(nèi),在場人人都表示決不放棄,哪怕要繼續(xù)學那猶如天書的算學。 所以,當他說出下一番話的時候,收獲了又一波發(fā)自肺腑的感激涕零。 “昨天我就說過,算學需要天賦,不能強求,所以,老師今天興之所至,固然給你們講了一堂課,卻也沒勉強你們?nèi)家阉憬?jīng)十書掌握得淋漓盡致。十指有短長,人也如此,有優(yōu)點,也有缺點,昨夜那番長談,便是我根據(jù)老師的指點,提前摸了摸你們的底。” 陸三郎和張琛這兩個死對頭不約而同交換了一個眼神。 怪不得昨夜張壽摸底,今夜葛先生便翩然而至,原來是師生配合啊! “知道你們的長處和短處,就能因材施教,找出將來能走的一條路。剛剛老師留下的葛門秘典,回頭我會一一整理出來,傳授下去。當然,老師有教無類,你們?nèi)羰窍胪鈧鳎?jīng)我允許,自無不可。” 張壽一邊說,一邊在心里暗自盤算。 那些純粹的紈绔子弟,說實話沒啥大用,沒必要長時間留在這翠筠間,教一點簡單實用的東西之后,大可放回京城去開展各種產(chǎn)業(yè)。 但既然他們掛著葛門徒孫的名字,那么很合適把猶如天書的各種幾何和代數(shù)課本也傳給他們。只要這些人大搖大擺地拿出葛門弟子的身份回去炫耀,為了討好祖師爺,肯定會大肆印書,回頭這些算學課本就有機會傳入士林和民間,總有仰慕葛雍的人會去琢磨學習。 反正老爺子是這年頭難得的算學宗師級人物!就算發(fā)現(xiàn)他扯起虎皮做大旗,注意力也會被那些理論吸引。就算葛雍找他算賬,祖沖之失傳的《綴書》,這個理由足夠了! 歷史上的明朝,哪怕編永樂大典收攏了不少典籍,實用數(shù)學好歹還有一部《算學統(tǒng)宗》,但理論數(shù)學就漸漸式微了,列方程的天元術(shù)都少人使用,增乘開方術(shù)就更沒幾個人懂了! 到了清朝,基本上就是在西學基礎(chǔ)上的數(shù)學發(fā)展了,純粹屬于追趕。 文化普及工作,他只打算拋磚引玉,等回頭有能力再去深入。現(xiàn)在的問題是,那些確實有一技之長的紈绔子弟,比如陸三郎,應(yīng)該如何因材施教。 假老師變成真老師,這真是一個陰差陽錯令人憂傷的問題…… 熬了一宿又是一日,疲倦欲死的張壽安撫完這群紈绔子弟,勉強交待了齊良幾句,這才返回張家大宅。 既然西洋鏡已經(jīng)拆穿了,他當然懶得再住在翠筠間那水波不興館,心里甚至在琢磨著,是不是把這些當初只求雅致格調(diào),根本沒考慮保溫等等的竹屋再整修一下。 畢竟,學生和肥羊的待遇那可是不一樣的,凍病了誰,他要負責的! 葛雍既然現(xiàn)身給他安了個關(guān)門弟子的名頭,張壽不用再和之前那樣藏頭露尾,從熊貓影壁的正路回去時,不斷有村人滿臉堆笑地上來恭賀,不是賀他喜得名師,就是什么名師出高徒,最后遠遠看到楊老倌時,已經(jīng)困到極點的張壽差點想要掉頭就走。 被這難纏的老頭兒纏住,那就麻煩了! 然而,精疲力竭的他哪里躲得開年紀一大把卻眼睛賊利的楊老倌。人幾乎是用老頭兒不可能有的矯健趕到了他的面前,隨即還殷勤地攙扶了他。沒等他開口,一個極低的聲音就傳入了他的耳朵“姑爺,大小姐在家里大發(fā)脾氣拿鞭子抽人呢,你最好晚點回去。” 張壽頓時一愣。雖然朱瑩常常把鞭子抽人這種話掛在嘴邊,可從他認識她到現(xiàn)在,還從沒真正看過這種情景。片刻之后,他就輕聲問道“我娘呢?” “吳娘子和劉嬸還沒回來呢。”說出這話,楊老倌怕張壽擔心,連忙補充道,“她們后頭有人照看著,不會有事的。” 有人照看?是誰照看?為什么照看? 張壽心里轉(zhuǎn)瞬間三個問題晃過,隨即就沒好氣地瞪了楊老倌一眼。不消說,這老家伙之前在得知朱瑩的事情之后,明顯對他裝蒜了! 知道問也問不出來,他也懶得浪費時間,索性直截了當?shù)貑枴艾摤撃帽拮釉诔檎l?” “這我可不知道,我就是在圍墻外頭聽到動靜而已。”楊老倌狡黠地呵呵笑著,若無其事地說,“我只聽到大小姐在那罵人,說是膽敢把壽公子您的事情泄漏出去,吃里爬外,忘恩負義……反正火氣大得不得了,里頭沒人敢勸。” 張壽頓時心中敞亮。毫無疑問,朱瑩竟然用最快的時間查出了走漏消息的人,隨即已經(jīng)開始雷厲風行地處置內(nèi)jian。 楊老倌讓自己晚點回去,一來是避免自己回去攪擾了這樁趙國公府的內(nèi)政,二來……恐怕也是為了讓他別看到朱大小姐大發(fā)雌威的一幕,產(chǎn)生心理陰影。 要是平時,他也許會半推半就同意這個建議,可他現(xiàn)在太困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就想出了一個最好的主意,直接往楊老倌身上一靠,有氣無力地說“勞煩楊叔你找人送我回去,我實在熬不住,先睡了!” 還是借著裝睡,直接裝糊涂好了! 楊老倌見張壽竟是絲毫不嫌腌臜,靠在自己肩膀上直接打起了瞌睡,他瞠目結(jié)舌,足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慌忙吆喝來了自己的兒子背上了張壽,這才一同趕往了張家。 到了大門口,他探頭一張望,瞧見前院中央朱瑩正滿臉憤怒手拿鞭子抽人,又四下一瞟,立時發(fā)現(xiàn)了站在角落里猶如木頭人一般看熱鬧的阿六。 他連忙就壓低聲音叫了一聲“阿六,快出來,姑爺累得在路上就睡過去了!” 話音剛落,他就只見眼前一花,緊跟著,阿六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貜乃L子楊大郎手中接過了張壽。而緊跟著,他就只見提著鞭子鳳面含威的朱瑩也大步?jīng)_到了他的面前。 “阿壽怎么了!” 話音剛落,朱瑩就只見張壽微微睜開眼睛,極快地對自己打了個眼色。 那一刻,她福至心靈地醒悟了過來。雖說她一時急怒發(fā)作人,是為了給張壽討公道,可這里到底是張家。張壽故意裝作累得睡著被人送回來,自然是不想干預(yù)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