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家宴
驍瀟堅持要回公司加班,他送她過去。到了“品眾”樓下,薛懷瑜下車替她開門取行李,被驍瀟執拗的一把搶過去,背著雙肩包提著小箱子頭也不回的向樓里走,她想留給他一個驕傲的背影,雖然她也許下一秒就會垮掉,可是,不能哭,絕對不能讓他看輕自己,她默默的說。 薛懷瑜定定看著那個挺得筆直的背影,想拉住她,可是剛伸出手又收了回來,他能要求她什么呢,這一月的相處已經是夢境一般的奢求,甜美,溫暖,給予他太多面對未來,以及打破一切的勇氣,她如此單純的一個女孩兒,自己本就不該將她卷進這場紛爭里,真正愛她應該是保護她,尊重她,以及,暫時遠離她。 但是他舍不得,臉側依稀還殘留她的芬芳,說過的承諾還言猶在耳,他很掙扎,更加恐懼,畢竟他們相處還太短,他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愛她,那么冷冰冰的話已經說出口,他真的害怕這一次真的徹底涼了。 他悲傷的目視著她離去的小小身影,眼里有一股酸澀,被他努力壓制住,這是他的夢想,他的甜蜜,現在卻是他心頭的利刃,割的他生痛…… 正在哀傷之際,忽然一個高挑的身影走到他前方,“薛總?” 是魏軒,穿著整齊,手里提著公文包,看樣子也是來公司加班。他看向薛懷瑜,有些驚訝,再看了一眼驍瀟,頓了頓,神情了然,漸漸又有隱痛于眼底緩緩流轉。 薛懷瑜看著他千變萬化的表情,明白他所想,不能置一詞。心底的悲傷還沒能完全收起,只能偏了偏頭,緩緩調整一下呼吸,然后禮貌的伸出手來,略帶著一種天然的清冷貴氣,說“魏總。” 兩個男人握了握手,立刻分開,對視一下,眼內都有道不明的情緒暗自涌動。樓里等電梯的驍瀟看到這一切,定了下神,走過來拉了拉魏軒,道“魏哥也來了?” 魏軒點點頭,對薛懷瑜略一頷首,轉身向內走去。驍瀟也不回頭,故意示威一般,繼續拽著他的袖口一同走向電梯。 進了電梯,她立刻松開手,不知道還能說什么,情緒晦暗,沮喪的緩緩蹲下身去,貼在電梯壁上,抱住前胸,輕輕閉上眼睛。她知道身邊的魏軒在看著她,但她無力解釋更多,一切也無需再解釋。想了想只能輕輕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不必。”他說。她對不起什么呢?對不起他五年來的默默等待?對不起他長久的求而不得?對不起他一再靠近卻一再失去的蝕骨之痛?他想,她沒有什么對不起的,這本來就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回到家,不,就是那個占地幾百平米,前后都有近千平面院子的房子時,薛懷瑜已經心神俱傷,疲憊不堪。 車扔進庫里,進門把外套遞給迎門的王媽,張媽立刻笑著說“少夫人已經過來很久了,大家都在餐廳等你。” 他勉強點點頭,走進餐廳,除了父親還沒下來,大家都到了,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各忙各的。 這個屋子原先只有父親一個人,他這么多年并未續弦,前幾年覺得冷清又把大伯父夫妻倆叫來住著,三個老人住的房子,裝修雖然奢華,總是透著一股寂寞和沉悶。他和堂哥都只是周日晚上回來一趟,吃個飯聊一會兒就走。 大伯父是一個慈眉善目,做事溫吞的老人,正坐在餐椅里研究一個手機軟件,堂哥在一邊耐心的指導著父親。伯父文化程度不高,十幾年前因為弟弟成立了公司才把家眷帶來帝都,跟著弟弟多年并無建樹,至今職位只是一個他手下一個商業公司的采購部長。這還是因為董事長薛正德體念哥哥不易才交給他的一個“肥差”,他雖然矜矜業業,卻還是因為文化不夠干得很吃力。 伯母替廚師從廚房端著湯走出來,看見薛懷瑜便疼愛的笑著“懷瑜才回來?你弟弟說你們出去玩兒了兩天,怎么樣啊?” “還好。”他不想多言,冷冷淡淡走到上首左側的位置坐下。身側便是余若曼,他不得不娶的夫人,兩人大概只有每周這個時候才見上一面,聚餐完畢便配合的一同離開,然后各回住處。 若曼頭也不抬的看著文件說“爸一會兒下來,你好好解釋一下你最近怎么回事,剛才問了好幾次你到了沒有。” 他不答話,用力揉著眉心,努力調整情緒,準備等下的應答。他執意要往中部發展的策略在整個董事會起了軒然大波,父親雖然在眾人面前不置一詞,說是給他歷練的機會,但是父親本質是保守的,這次要取得他的支持看來很難。 一會兒父親進來了,大家都正襟危坐,雖說是一周一次的家庭聚餐,但是每次都是在討論工作一類的話題,絲毫沒有溫情脈脈的家庭氛圍。尤其父親一貫占據主導權和話語權,輕易不容辯駁。 薛正德是一名年近六十的威嚴男子,身量高大,氣宇不凡,和哥哥酷肖的臉上是久經沙場的殺伐決斷,任何人輕易不敢逼視。 他坐下,晚餐就算開始了。幾個傭人忙忙碌碌把菜布齊,在座眾人都不動筷,靜靜安坐,等他宣布開動。 “你的地產板塊明年重心要往中部省份遷移?”薛正德剛一坐下,便向兒子發了話。 “是。”薛懷瑜說,他早料到會有此一問,不疾不徐說道“不但地產板塊,還有我負責的商業板塊也會向這個方向發展。我計劃主打的是文化地產和旅游地產,再帶動相應的創意文化產業。” “是嗎?”薛正德語氣透露出強烈不滿“帝都是我們的根據地,大本營,當年我一塊地皮一棟樓掙下的,多少舊關系老交情,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能讓你拿去敗了!” “正因為這樣,我們才必須轉型和升級。”薛懷瑜也語氣堅決,“創業雖難,守成更難,我知道未來的格局在哪里,國家宏觀政策在哪里,只有去一點點打通前路,開疆拓土才能有一線生機,不是現在這樣舉步維艱,墨守江山。” 兩人爭執起來,在場諸位都凝神靜氣,不敢多言。 過了一會兒,伯父只好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正德,懷瑜是年輕人,有新的想法也是好事,你先別攔著他,讓他去考察考察,不行早早退出就是,大不了虧損一點也不妨事。” 大伯父的話也有道理,兩人停止爭執,大家才開始吃飯。薛正德望了望這個唯一的兒子,沉穩、能干,雖然寡言少語的,但歷來不負眾望。年輕人有闖勁他不反對,可是這么大投入的轉型他實在難以接受,也許是生機,但更有可能滿盤皆輸,他年歲漸老,只想盡快把這個唯一的接班人培養出來,讓江山平穩過渡,容不得半點閃失。 他看著這張酷似那個人的英氣逼人的臉,心內一片落寞,兒子真的長大了,她呢?知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還是薛懷墨主動打破沉默,笑言“老弟這次,哈哈,故意從車庫找了一輛lr,洗干凈了去接人,被人說就值一百萬,哈哈哈,你們沒看到,他居然也沒生氣!” 大伯母是個敏銳的人,雖然只是家庭主婦,但心細如發,立刻察覺到有什么不妥,看看薛懷瑜,面無表情,五官甚至比平時更顯凌厲。再偷偷看了余若曼一眼,只見她繼續挑著碗里的飯粒,若無其事的樣子,于是拍了兒子一下打岔道“成天說你弟弟,你弟弟哪里不比你強,誰像你一事無成,三十多歲的人了,連一個固定的女朋友都沒有。” 薛懷墨自知多言,忙接了母親的話拍馬道“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這點還不如他,弟弟比我有福氣,弟妹賢淑大氣,家學淵源,我上哪找這么優秀一媳婦兒去!” 薛懷瑜不答話,余若曼深深的看了堂哥一眼,似乎什么都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冷清的眼眸帶一絲嘲弄,嚇得薛懷墨馬上閉了嘴。 只聽首座的薛正德威嚴的聲音說道“小余這孩子確實不錯,只是你們還缺個孩子,這一點無論對企業還是家庭來說始終是我最大的心病。懷瑜,這事必須抓緊,生意上的事可以放一放,還不著急。總之明年之內務必把這個任務完成了!”他如同下達一個商業指令一般,絲毫不容置疑。 薛懷瑜放下碗,沉默了一會兒,說一句“我好了,大家慢用。”便向樓上走去。 余若曼若有所思的抬起頭來,向那個背影看了一眼,皺了皺眉,低下頭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