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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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自盛京城門處開拔,一直行出去很遠,城郊那邊有處小坡,坡上有間小亭子,在那里能用千里目越過中間的樹木看到盛京城樓。 賀蘭毓以前每回都要在這兒停下,回頭看看躲在墻垛后,自以為偷溜出門天衣無縫的溫渺渺。 有些事情習慣成自然,上回公事前往潁州時,他也看了,溫渺渺沒在。 可這回他仍舊改不了,仿佛不看就少帶一縷魂兒出門,路過亭子時縱馬上去,拿起千里目回望,徑直對準了她以前慣常站的那處墻垛。 誰成想千里目調校之后,竟然在視線中出現了個窈窕的身影,有點朦朧不清,但也能一眼認出來是溫渺渺。 賀蘭毓心頭一時狂喜、酸楚一齊涌上來,他記得上回她站在那里,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個人的一輩子,又能有多少個十年。 第58章 當歸 他將自己重新活成了那個為她遮風…… 盛京進了炙夏后, 越發悶得教人透不過氣。 溫窈夜里熱得睡不著,翌日便搬去了祖母從前居住的清竹庭下榻, 那處庭院背后確有一片竹林,匠人在林中修建了溪流,有風過境再吹進屋子里,湊著一座銅制冰鑒,熱氣兒便能消散許多。 午間小憩過后,月牙兒自外端著個托盤進屋。 “主子,昨兒個皇后娘娘派人賞賜的果子, 嬤嬤教人在冰窖放了一晚,這會兒正是清涼解暑,您嘗嘗看。” 溫窈聞聲自美人榻上起身,對鏡整理了下散亂的鬢發,側目去看那幾碟瓜果, 都是街市上較難買到的貢果, 哪怕宮中妃嬪, 位份稍低一些的也得不著賞賜。 自幾個月前賀蘭毓離京,皇帝在城樓上說教她無事可進宮陪皇后, 此后每逢宮中得召官眷入宮時, 皇后便總派人來給她傳話。 她自顧提著小心, 不敢跟宮里的人多親近,幾次都忐忑思慮要不要用賀蘭毓留下的那份信箋。 但所幸, 連月來每回進宮都只有她和皇后兩人間說話喝茶, 并未碰見過皇帝。 溫窈后來也打聽過, 原道是早前太子被淑妃膝下四皇子抓傷了臉,皇后一怒之下嚴懲了那傷人的母子二人,回過頭卻招至皇帝一番斥責, 說她性子過激手段過重。 興許是因事關自己的孩子,皇后無論如何不肯低頭,隨即自請了閉門思過。皇帝氣頭上還碰了個軟釘子,自然也就不再去坤寧宮了。 聽聞如此,溫窈倒對這位皇后頗有些刮目相看,兩個人原本非親非故,幾次交從后卻也熟稔不少。 而后十一月份宮中恰有宴會,皇后閑暇時遂在云德殿擺了個戲臺子,溫窈應邀進宮,她到殿中坐下不久正巧唱到一出《當歸賦》。 皇后忽地念從心起,問她:“戲里說得鉤月嶺你知道嗎?” 溫窈笑說知道:“聽聞那是娘娘的故鄉,山清水秀風貌絕佳,可我這些年也只有先前南巡那次走出盛京那么遠過,無緣得見。” 原先她聽聞帝后是青梅竹馬,便先入為主以為皇后該是自小生長在盛京,卻原來不是的。 皇后祖籍福州,自小跟隨母親居住在鉤月嶺,直到十歲其母去世才被接回盛京,與皇帝年少生情愫也該是及笄那幾年的事。 皇后說起過去,言語中有些憶往昔的況味,“本宮兒時在鉤月嶺夏飲溪水、冬捧瑞雪,所見漫山遍野都是飛禽走獸、奇珍異草,可惜后來再也沒機會回去了。” 見過了那些逍遙自在,如今看皇宮這座四方城,若說不寂寞一定是騙人的。 溫窈只好寬慰道:“各人一生總有諸多必經的階段,娘娘過去逍遙自在是一種造化,如今母儀天下是另一種造化,所擁有的只會更多。” “真的更多嗎?”皇后側臉過來看她,牽唇笑了笑,“你仔細看看,便會發現實際上這宮里除了本宮的兩個孩子,根本沒有什么是真正屬于本宮的。” 宮里的人都是皇家的奴婢,皇帝是天下人的君主,丈夫是其他女人的枕邊人,就連坤寧宮,往后也會屬于下一位皇后。 溫窈一時倒無言以為。 “渺渺,你如今仍舊掛念著賀相是嗎?”皇后突然問,“從前總覺你心如磐石,現下卻又似乎不對,想必他一定做了許多改變,才能教你回心轉意。” 溫窈聞言靜默片刻,有些不知怎么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娘娘……也或許正是因為他什么都沒有變呢。” 什么都沒有變,只是他將自己重新活成了那個為她遮風擋雨、對她全心全意的少年郎。 世上本沒有回心轉意一說,有的只是兜兜轉轉一圈后,重新相遇的兩個人,但是有些原本相攜前行的人,卻在漫長的路途中消耗了所有的精力,松開了手后背道而馳。 分不清哪種更不堪,也談不上哪種比較幸運,只是各人的境遇不同,遇到的人不同罷了。 皇后恍然間怔忪片刻,忽地笑了,“也是,若是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再深的情分也都不是對他的了。” “本宮倒是從你這里受教了。” 皇后說著話略嫌臺上聒噪,揮手教幾名戲子退下了,不多時,恰逢有承乾宮的小太監前來傳話,說是皇帝稍后會駕臨坤寧宮,溫窈當下也不便再久留。 只是先前每回她進宮一趟,皇后多少都會給她說些南疆的消息,但這次明明話頭都到了嘴邊,誰知并沒有提起。 她也不好追著問,只好作罷。 那些并不是什么機密,只是如大軍已抵達南疆,賀蘭毓與當地異民取得聯系進山勘察等一應進度,相關之人眼里是公開的,但不相干的人想知道,還真是難得很。 溫窈走后,皇后起駕回坤寧宮。 路上隨行的掌事宮女靜婉問道:“娘娘適才可是怕溫夫人傷懷,才沒有告知她賀相近況?” 皇后迎著日光微微瞇了瞇眼,沒點頭卻也沒搖頭,話音淡淡地,“總歸如今只是說人失蹤了,死不見尸便權當他還活著吧,說出來平白斷了人的念想。” 昨日晚間兵部遞上來的消息,丹云山脈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不利于大規模作戰,率軍六萬之眾,但都只能駐扎在丹云山外做圍堵之用,真正能在山中靈活調動的不足六千人。 賀相親自率軍屢次鎮壓十八寨暴動突襲,不料一月前追擊敵寇進山,蹤跡就此消失在茫茫大山中,副將苦尋至今無果。 那片山脈里殺人的不光是兇狠的異民,還有數不盡神出鬼沒的毒物,隨便哪一樣都能要人的命,一個月還尋不見,可能尸骨都沒能剩下。 皇后心下隱約也覺惋惜,想著又吩咐道:“往后也不必再召溫窈進宮了,她有她的少年郎,摻和進來反倒格格不入。” “可是……”靜婉稍有遲疑,“陛下原就在與娘娘慪氣,娘娘如此護著溫夫人一回,教陛下知曉恐怕要更覺得娘娘在置氣的。” 皇后輕嗤了聲,“隨他怎么想吧,都不過是男人那點兒征服欲作祟,也不是非溫窈不可,原就是賀蘭毓碰過的人,就算真教他得到了,約莫也新鮮不過三天。” 她和皇帝夫妻十多年,最了解他,也最厭惡如此了解他,有些人你越看得清楚,心就免不得越冷。 可皇后這廂難得大發善心一回的隱瞞,在溫窈出內宮門遇到太子殿下時,依然全都功虧一簣。 太子殿下如今十歲,幼時在邊城時便喚賀蘭毓作伯父,后來到了盛京喚作相父,先前在皇帝的御書房旁聽政務,由此知曉了南疆一事。 他應當是久久不愿相信一貫用兵如神的相父,竟然會在那么個小地方輸了。溫窈上前行禮時還看見他微紅的雙眼,顯然是哭過的。 她起初也不過為了守禮,才隨口一問他怎么了,誰承想太子抬眸看上來,一眼認出了她后,吸口氣,竭力自持著說——請她節哀順變。 溫窈當下呆滯了片刻,雖然不知何事,心弦卻也陡然猛響了好大一聲。 她不太愿意深想,只好扯了扯嘴角,猶疑道:“我為何不懂殿下的意思,殿下可否說清楚些?” 太子似乎有些同情她,遂耐性道:“昨日傳來南疆軍報,相父他……他失蹤了。孤舍不得他,你是他夫人想來還要比孤更舍不得,所以還望你節哀順變。” 他先前在相父書房見過一副畫像,就是眼前這個女人,那時候問了相父,相父親口說是其夫人,只不過夫人現下并未住在相府。 但那些細枝末節溫窈后來忘了問,她也記不清自己怎么回的溫家,待回過神來時已經不慎在書案前摔了一跤,小臂磕在桌角,疼得半邊身子好似都是麻木的。 云嬤嬤聞聲進來查看,便見她癱坐在地上,額頭冷汗層層,一張臉卻又是毫無血色,當即嚇了一跳,忙上前扶起她坐到書案后。 “主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嗎?” 溫窈終于從耳邊嗡嗡不停地轟鳴中抽回思緒,望著云嬤嬤焦灼不解的面容,微微蹙了蹙眉,而后搖頭說:“沒事,沒有什么事。” 她將云嬤嬤指使出去,關上門自己拿出藥箱,坐在書案后一邊給手臂抹藥,一邊看了看角落里兩個并肩而立的木偶娃娃。 心中只道:或許是軍報延誤,南疆至盛京,飛鴿傳書也要月余,若真的主將出了事,怎么會還不退兵? 溫窈大抵善于給自己尋找安心的理由,待到年關底下,南疆主將易人,軍報也理應不會再延誤時,她又覺得賀蘭毓要是真遇險,盛京城中不該這么悄無聲息,連賀府都還沒動靜,瞎猜都是自己嚇自己。 如此又撐到開春兒三月份兒,她好幾個月沒出溫家大門了,甘愿耳目閉塞,不想睜開眼睛看街上的熱鬧,也不愿意聽見外頭的風聲。 有時坐在桌案后,看見那兩個木偶她便會給自己吃定心丸,“總歸還有四個月了,就最后再等等。” 四個月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算長,七月底生辰那日,溫窈清早起身,用過早膳便躬腰立在書案后繼續臨摹一副未完成的山海圖,一刻不曾歇息,后來落下最后一筆,天邊已至暮色四合。 那時候答應會回來的賀蘭毓沒回來。 傍晚溫窈終于開口向云嬤嬤問起外頭的事,云嬤嬤望著她,一瞬忍不住紅了眼眶。 早在年后三月底,南疆便有將士千里送回了賀蘭毓遺落在林間的佩刀,刀身腐銹斷裂,沾滿血污,幾日后賀府門前掛起白幡,百官祭拜七日不絕,衣冠冢就在城郊漆園。 她聽完良久才含糊不清地嗯了聲,喃喃說:“他又教我白等了一遭……” 第59章 回來 不僅僅只是短短一日 房里一晚上沒燃燈, 云嬤嬤放心不下,在外頭廊檐下守了一整夜, 卻意料之外地沒聽見里頭有任何聲響。 翌日清晨,房門再打開,溫窈面上已只剩下一貫的冷淡神色,喚紫檀進屋梳妝綰發,換了一身素凈的衣裳,間隔許多個月后,重新踏出了溫家大門。 云嬤嬤送她到馬車旁, 問:“主子是去漆園嗎?” 那里有賀蘭毓的衣冠冢,但也僅僅只是衣冠冢而已,幾件舊物蓋上一抔黃土,于溫窈而言并沒有任何意義。 她搖了搖頭,說:“去賀府。” 先前耳目閉塞地逃避了那么久, 溫窈總害怕從旁人口中聽到賀蘭毓的消息, 但等如今再上街, 她想聽聽他的名字時,卻已經沒有人提及了。 時過境遷, 故去的人總是輕而易舉便被人遺忘。 老夫人與老太爺如今都已搬去了燕林莊園, 賀府只留了來福在照看, 門前侍衛仍舊站的威嚴肅穆,可也再不見昔日的煊赫。 “溫……溫夫人怎么來了?” 來福和錦珠在垂花門前迎上了溫窈, 同在盛京城內卻那么許久都未見, 當下碰面竟還頗有些生疏的意味。 溫窈微微抿唇, “我來看看他,可否帶我前往祠堂?” 來福錦珠自然說不出一個“不可”來,輕嘆一聲便轉身在前帶路, 直進了內宅,溫窈才見府中格局與先前已大不相同,回廊水榭亭臺樓閣,卻沒有哪一條再與她記憶中重合。 “府中是重新修建過嗎?”她四下環顧了許久,卻竟然沒有看見原先的明澄院。 錦珠聽著面上一頓,倒是來福,苦笑了下才說:“送您回溫家后,爺就吩咐人將府內全都拆除重建了。” 溫窈沒言語了。 來福陡然多話起來,接著道:“那時候爺雖然不說,卻教人將您的東西全都收進了庫房,而后沒日沒夜的看公文,生怕自己閑下來,當時想必是真的下了決心要與您一別兩寬。” “可后來您也知道了,爺就不可能真放得下您……”他說著看了看溫窈,“您沒看見,爺那會兒只要往您那兒去一次,回來便要高興好久。” “爺后來便教人原模原樣將您的東西擺出來,左看右看又覺得不得意,干脆教人將明澄院也重建了,在里頭為您建了座小樓,那塊匾額,是爺親自題的“燕爾”兩個字。” 新婚燕爾……那人啊,從來在她跟前裝出一副忐忑又小心翼翼的模樣,卻原來早就對她胸有成竹、勢在必得,居然背著她將燕爾樓都建好了。 溫窈聞言忍不住垂眸笑了笑,卻只笑出滿腔苦澀。 來福提出要帶她去看看,她腳下停住了片刻,卻最終還是搖頭婉拒了,現在去有什么用,多看一眼都只是在提醒她,那些沒辦法擁有的,本該是兩人新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