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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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別著臉站在寢間屋心, 雙臂垂落懶得動彈, 他抬一下便挪一下,但那雙粗糙的大手似有若無的劃過肌膚,帶起一陣陣輕微的戰栗, 教她皺起眉。 賀蘭毓也察覺得到,裙子搭在小臂上,卻偏偏又不想著急給她穿上了,心中惡意叢生,指尖輕撫,就勢隔著胸前單薄的料子逗了她一下。 溫窈果然頓時惱羞成怒,轉過臉,咬牙切齒狠狠在他身上打了一巴掌,“無恥!拿過來我自己穿!” 她從他懷里扯過衣裙,躲開幾步,背過了身去。 賀蘭毓挑眉勾唇,笑得兩肩微顫,就勢將目光落在她纖秾有度的背影上。 這一年多的調養,各種稀有名貴的藥材滋補,她的氣色比先前不知好多少,面若芙蓉艷若桃李。 加之她自己那兩個月練習騎術,雖吃了些苦頭,但身體狀況轉變許多,也將綿軟的身子練出幾分緊實力道,曲線分外凹凸有致,全然是上天精雕細琢出來的一般。 看得久了,他喉結不覺上下滾動了回,心尖兒上霎時教人放了一把火,一時燒得口干舌燥,胸懷guntang。 但早前已答應了要帶她出門看燈,若是眼下耽誤了,恐怕一整晚都瞧不著一個好臉色。 賀蘭毓抬手撫了撫眉尖,不敢再往她跟前湊,兀自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涼茶降溫。 待她換好衣裳,又出門喚錦珠錦瑞進來給她梳發,齊胸的襦裙搭配高挽的飛云髻,將她精致的肩頸鎖骨線條全都顯露了出來。 他看她梳妝,有意無意,目光望進了那妝奩里,這一看才發現,先前那被她珍藏得寶貝一樣的簪花,竟已不復存在了。 賀蘭毓靠在桌邊,眸中頓時流光一閃,心念忽起,上前去躬腰立在妝臺前親手為她描眉點黛。 她現在的眉生得十分秀致好看,彎彎兩道黛色如遠山,哪怕手笨如他也能描出個逶迤昳麗的輪廓。 但從前可不是這樣的,賀蘭毓還記得她小時候學人臭美,嫌自己的眉毛太稀疏,聽人說刮了再長便能生得濃密些,于是…… 那日清晨,他照常等在她閨房外頭一道去學堂,怪道是老半天不出來,眼瞧著都要遲到了,他進屋去抓她,才見她躲在床上,蒙著被子不敢見人。 他站在床前催她,“溫渺渺你做什么怪呢?快起來,待會兒遲到又被先生罰抄書,我可不幫你抄了。” “三哥……”她的聲音從錦被底下傳出來,聲音嗡嗡的,聽起來好委屈,“我沒臉見人了……” 他還以為她是不是受人欺負了,坐在床邊哄了大半會兒,要掀開被子她也不讓,先教他保證,“你得發誓待會兒不準笑我,成不成?” 他憂心忡忡地嗯了聲,結果待她露出張光禿禿的臉來…… 那件事后來教他樂了整整兩個多月,也被她追著撓了兩個多月,直到她眉毛重新生長起來為止。 賀蘭毓手腳慢,生怕將她妍麗的妝容破壞了,等一番收拾好,耽誤了不少功夫,兩人再上街已經錯過了花車巡游,熱鬧勁兒也不新鮮了。 但就算不往人堆里扎,賀蘭毓也吩咐人拿了個帷帽備著,不然外頭那么些男人,他把溫渺渺打扮得這么漂亮,可不能教旁人看去了。 溫窈心里悶著氣,踏上馬車便啪嗒一聲將車門落了栓,不準他上來,“下去!車里廟小,容不得你這尊大佛!” 賀蘭毓迎頭吃個閉門羹,卻也沒脾氣,心甘情愿當了回車夫,撩袍子徑直坐在了車轅上。 馬車徑直往城中心去,停在了得意樓跟前。 溫窈躬腰出來時,看著門上的牌匾,驟然頓了下。 盛京城說小不算小,可這間酒樓卻是出名,從前年年上元節,她與易連錚便是在這里等花車。 二人剛成婚之年那次,易連錚帶她出來散心,位置便訂在二樓一間包廂。 當時花車過去之后,窗下來了個擺燈謎的攤販,壓軸的燈謎難倒了一眾圍觀湊熱鬧的文人士子。 她在樓上喝了不少酒,神思都恍惚了,扒在窗戶邊趁著上頭的酒勁兒指使他,說想要那彩頭。 易連錚并不愛往人堆里扎,攬她回來哄她別鬧。 可她不答應,一聽就擰眉,理所當然地使起性子來,“為什么不要,你明明說過全盛京的彩頭都是我的!” 那時他面上的笑停滯了下,望她片刻,還是溫聲應了,下樓一趟便給她帶來了那盞兔子燈。 后來半夜時溫窈酒醒了,想起了酒樓中的一切,也見他背對她躺著。 她茫茫然望著昏暗的帳頂半晌,鼓起勇氣轉過身,伸出雙臂去抱住了他,喃喃輕聲對他說:“以后別教我再喝酒了。” 易連錚并沒有睡著,沉默許久,終于轉過身將她攬進了懷里,此后溫窈便再也沒有碰過一滴酒,也沒再要過一個彩頭。 有時人的記憶力太好并不算件幸事。 她腦海中存放了太多的過去,太多的感情,當每一件都清晰無比、棱角鋒利時,它們撕扯在一起,便能輕易地割傷她。 她站在車轅上遲疑那么片刻功夫,頭頂上帷帽搭下來,賀蘭毓恍然未覺她的稍許異狀,伸手過來牽她。 “跟我來,咱們的包廂在三層,視野極好,耽誤你看不成花車了,權當補償你一場煙花。”l.k.d.j 哦,對了,登雀樓前年教天雷劈著著了火,現在不教人上去了,賀蘭毓那會兒聽著很覺可惜,又在城中找了許久才尋上這處。 但若是說放眼全城就沒有比這視野更好的地方,卻也不是,只是他對這里有執念。 上樓落座,賀蘭毓給兩個人點上了一大桌子菜,全都是按照她的口味來。 等上菜的途中,聽聞小二說一層大廳有品酒小宴,彩頭是壇絕佳的“千日醉”,全盛京現下可都只有這一壇。 他起了興致,問她想不想嘗嘗。 溫窈側身半趴在窗邊吹風看夜景,頭也沒回,“你想去便去,我不喝酒。” 可賀蘭毓就想贏來和她一起嘗嘗,就跟從前每回他負責贏,她負責在后頭一道分享一樣,遂教她在房里稍等片刻,便起身下了樓去。 不成想他走后不多時,包廂門外忽地有人敲門。 溫窈還以為是他又回來了,可待來人推開門進屋一看,竟還是她曾見過一面的人——那次送魏紫牡丹給她的內官。 皇后身邊的人居然出現在這兒,還偏巧就遇上了…… “見過姨娘,主子方才在樓上便瞧見了您,說是跟您有緣,想請您至旁邊的包廂說說話。” 溫窈戒備心甚重,一時未動身。 那內官慣會瞧人臉色,遂又道:“姨娘放心,我家爺方才也往樓下湊熱鬧去了,估摸著與相爺已碰了面,這會子就您和主子兩個人,正巧做個伴。” 這也就是說,帝后是一道微服出游的。 溫窈有些意料之外,但細想想,卻又是情理之中,身為中宮皇后,除了與皇帝一道,怎么可能還會有其他的機會出宮游玩。 隔壁包廂內,皇后作尋常貴婦人裝扮坐在窗邊,褪下了繁重的宮裝,整個人瞧著輕靈嬌俏不少,舉手投足也嫵媚慵懶許多。 溫窈至近前行禮,皇后卻揮手免了,“都出了宮,哪兒還有什么皇后,你且稱我李夫人便是。” 這話溫窈可不敢接。 招呼她落了座,皇后又教內官奉上茶來,閑適道:“方才瞧賀相領著人進門,雖帶著帷帽,可我一看便知就是你。” 溫窈淡然笑了笑,頷首欠身:“妾身微不足道,能入夫人的眼是妾身的榮幸。” “怎會微不足道……”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絲毫未加遮掩,“在這兒并無外人,不必拘禮。” “不瞞你說,我見你第一面便覺好似看見了從前的自己,那時送你牡丹,也是因覺得與你投緣的緣故。” 這可是教她不要誤會的意思? 溫窈心中如此想著,卻著實琢磨不透旁人言語背后,那云遮霧罩的心思,好似隔著好幾層窗戶紙,怎么看都看不透。 她不禁抬眸,打量眼前的皇后。 皇后母族姓沈,前太傅沈宏的嫡親小孫女,如今二十四五的年歲,但瞧著像才二十出頭,面容沉靜,又因自小跟著祖父耳濡目染,眉目間帶幾分不染塵華的詩書氣息,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這樣的節日,皇帝撇下滿朝文武與一眾嬪妃,單單帶了皇后出游,那時說的如人飲水之言,似乎也不太確切了。 且那時皇帝御極,只待朝政穩定,便將遠在邊境的原配發妻迎回盛京入主中宮,又在尚且不到而立之年便立了二人長子為太子,可謂是斷絕了后宮前朝一應覬覦之心。 如此種種,猶可見夫妻情深才對,可皇帝仍是閑散王爺時便美妾在側,如今更是三宮六院從未空過一處。 那時也曾深夜召見于她,故弄玄虛,連騙她“賀蘭毓已死”的話都說得出口,加之皇后轉送的魏紫牡丹,實在匪夷所思。 溫窈想不通,也無法理解。 她與皇后說話到底謹慎,一應言語都需緊著心,生怕行差踏錯,一番功夫下來實在累得慌。 幸而不多時,恰逢樓下響起一陣熱烈的叫好聲,想必是品酒小宴有結果了。 “若教你猜猜看,你覺得賀相與圣上誰會贏得那壇酒?” 皇后忽地問此一句,溫窈想了片刻,道:“想來會是圣上吧,娘娘在此久候,圣上必不舍得教娘娘失望。” 她說罷起身告退,臨到包廂門口,正與上樓的賀蘭毓、皇帝碰個正著,目光看過去,那酒卻是拿在賀蘭毓手中的。 他還真是當仁不讓…… 擺在明處時,一個個惡鬼也是體面人,皇帝連目光都未曾在她身上多留,便兀自回了旁邊的包廂。 賀蘭毓來攬她,把酒壇塞到她懷里,“來,今兒晚上你陪我大醉一場。” 他贏來的彩頭,說什么都要她嘗一口,溫窈拗不過,小口抿著應付他,一盞對付了他一整壇。 臨到后來君臨臺那邊放煙花,賀蘭毓攬著她到窗前去看,手從衣袖底下伸過來想牽住她,卻被她躲開了。 他動作停頓好半會兒,不死心又探過來,結果她仍舊躲開,冷面寒霜,不為所動。 失落了片刻,他重整旗鼓,也不想著牽手了,伸臂將她攬到身前圈住,下巴支在她肩膀,偏過頭,就近湊在她臉頰親了下。 他喝了酒,呼吸都是guntang的,傾撒在頸間,灼得她耳根子發燒。 “賀蘭毓,你知道什么叫本性難移嗎?”溫窈忽地開口。 賀蘭毓話音含糊,“什么?” “我方才見到皇后娘娘了。” 她說話時,目光中倒映著天邊的煙花,卻依舊淡漠,“帝后從前應也是相識于幼時吧,青梅竹馬,明媒正娶,而后相濡以沫走過近十年,但他們之間,該有的第三人照樣一個都不少……” 他這才聽明白了,懶散半垂的眼皮睜開,直起身,扶著她雙肩將人轉過來,微微蹙眉望著她。 “你覺得就算當初沒有那場處心積慮的算計,我們也會走到他們那般?” 溫窈不說話,便是最直接的回答。 “渺渺……”賀蘭毓垂眸沉默了許久,再開口話音略有些頹然,“我們不是他們,不要做這樣的假設。” 他目光投進她眼里,卻很害怕看到她波瀾不興地神情。 賀蘭毓只好又重新攬她入懷,手掌輕撫在她腦后,仿佛喃喃自語般道:“我不會有別人了,不會再有了……” 第30章 困局 人是不是沒有心,就能活得快活些…… 從得意樓出來才至亥時初, 街道兩側花燈燃得璀璨,攤販沿街擺出去一長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