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離開商國
竹良聽完玉染的分析,他一手摸著下巴,嘟囔著開口:“這么看來,不管是華國太子,還是華國三皇子,都沒有辦法讓人省心。” “皇家爭奪,本就毫無親情可言。”玉染笑得平靜。 “看樣子這應該是你發自內心的想法了吧。”竹良很肯定地說道:“你從前便是那個別人口中聰慧過人的明戌皇長公主,所以在皇朝的紛爭之中你終于無法忍耐,決意將一切推翻,成為了孤家寡人一個。后來,你又成了寧國的太子,又開始了新的寧國朝政之爭,最后贏的人還是你。看樣子,在這世上還真沒人比你對于皇權爭奪更有心得的。” “聽起來倒像是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玉染打趣著偏了偏頭。 竹良聳了聳肩,一擺手道:“這可不敢。” “先找個地方住下吧,你的身體再這么陪我耗下去也定要吃不消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說。”玉染朝者竹良颯然一笑道。 “也好,那走吧。”竹良點點頭,也是贊同。 入夜,玉染久久未能入眠。 她翻來覆去地側了幾次身,結果還是絲毫未有睡意,最后只得坐起身來,背靠著枕頭和床欄,微微仰頭,望著房頂出神起來。 容襲,容襲,又是容襲。 玉染也不懂自己到底在糾結著什么,她明明可以決絕地拋棄那些情感,然后重新開始,她還會是那個寧國的赫連玉,受人尊崇,舉朝相迎。 可只要她閉上眼,她似乎就能看到男子的那張絕世驚塵的容顏,她看見男子正在對自己微微笑著,她聽見男子對她說:“阿玉,你來了,我一直都在等你。” 讓玉染的心情更為復雜的理由是,她清楚地知曉若非是容襲設計讓邵語嵐扮成自己,那邵語嵐就不會慘死商國邊境。 一個人是她兩世的執念,另一個人是她今生的親人。 這兩個人,對她來說意義皆是非凡。可偏偏,命運總是讓兩者對立而行,就好像她與容襲之間仿佛永遠都隔著一條荊棘之路,他們越想靠近,就越是遍體鱗傷。 天下與情愛之間,究竟孰是孰非,誰又可知呢? 玉染仰頭闔眼,無聲長嘆。月色皎潔,映入房間,卻怎么都照不亮她心頭的一半寂寥。 不過玉染剛才最后和竹良交談時所說的一番話倒是真切的,華國現今只有太子慕容麟與三皇子慕容逸在朝,二皇子慕容祁思緒瘋癲無常,四皇子慕容襲被華君以明面上養病的名義在云華殿幽禁,五皇子慕容安瀾常年游歷在外,六皇子慕容襄仍是年幼。這么看來,太子和三皇子確實是足以兩家獨大了。 華君是個心思深重之人,他既然會對忌憚于容襲的籌謀,也就是說他仍是個想要一手攬權之人,他不會容許自己的兒子將他給算計進去的。 玉染的眼眸微斂,漆黑的眼底似乎有碎光閃爍。 她陡然明白,也許這一次,并非是容襲單方面地設計華君,而是容襲與華君在相互算計。 容襲這是在以命相搏啊! 而華君為了打破現在太子與三皇子之間的僵局,就必定會做出新的行動。至于那新的行動到底是什么,玉染的心里已經有底了。 翌日一早,玉染起身開門,看見竹良已是站在門外了。 “這么早,已經休息夠了嗎?”玉染笑了笑問道。 竹良沒有先回答玉染的問題,而是抬手指尖輕輕往棧外的方向點了點,動作隨意至極,他說:“我今日剛才出去轉了一圈,剛好瞧見一隊人馬上了昊天宗,看樣子像是朝廷中人。” “是商國人?”玉染出此一問。 竹良一頓,略是鎖眉道:“看他們行裝甚多,神色匆忙,看似不像。” 玉染聞言,靜默須臾,陡然抬眸淺笑,“我想我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了。” 竹良微微蹙眉,但眼神還是示意玉染繼續說下去。 “他們是從華國來的,想來是受了華君之命,要將慕容安瀾帶回去。”玉染解釋道。 “帶他回去?”竹良詫異。 “華國的太子與三皇子爭權奪勢,而華君其實才是那個最不可小瞧之人。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只要有背叛之心,那華君只會連他們都一起算計進去,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玉染略一停頓,眉宇之間隱有復雜之色,“而慕容安瀾,便是華君新的一計中最關鍵的一個部分。” 聽到這里,竹良的心中也終于是清楚了,他的手心緊緊握了握,隨后接著玉染的話說道:“華君要用慕容安瀾來介入太子和三皇子的爭奪,他是要讓華國朝堂的水被攪得更渾,讓太子和三皇子原本的腳步被打亂,而他也就可以從中牽制住自己的兩個兒子。” “不錯。”玉染贊同道。 “華君這招也未免太狠了吧!這樣一來,連同慕容安瀾都要一起被牽扯進朝堂的陰謀之中了,他怎么忍心?”想到這里,竹良也不禁覺得渾身發寒。 反觀玉染,她的神情仍是平靜如常,唯有眼底似乎比平日里都要深暗沉寂了不少。她抿唇開口:“這便是華君,便是君王之道。” “君王之道……所以,你以后也會變成這樣一個人嗎?”竹良下意識地問出口。 “我現在難道不也是這樣一個人嗎?”玉染沉靜良久,卻是忽然笑著反問。她的模樣看起來柔和淡然,眉間并無陰霾狠厲之色,可偏偏渾身散發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貴雅之氣,似乎她永遠都是這般若細水流長,若天山飛雪,卻又松竹孤傲,如謫仙無可褻瀆。 確實,玉染也是個利用人心的高手。在她的權謀之中,也有很多人被卷了進去。 甚至竹良現在想想,說不準現在的他也是處于同一種被利用的境地之中。只是玉染的手法太過高明了——高明得連他都認為自己是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 “我覺得——你和他不一樣……”可是,竹良卻聽到了自己親口說了這一席話。 玉染風輕云淡地笑了笑,可下一刻,在笑意溫柔至極她的眼底卻是劃過了一瞬的鋒芒銳利,她說:“沒有什么不一樣的,你認為的不一樣,只是因為你還不了解我。” 不了解,就會被表象所蒙蔽。不了解,就會永遠無法走進她的心里。 “算了,不同你爭辯這些。”竹良撇了撇嘴,轉而認真道:“那你現在想好要怎么辦了嗎?回寧國,還是去華國?” “去華國。”玉染這次想都沒想,便立刻答道。 竹良用著一副鄙夷的眼神瞧著她,“說到底,你還不是擔心那個慕容襲嘛!” 玉染倒也不惱,她瞥了一眼竹良,雙臂抱胸,很是一本正經地開口:“華國內亂,皇子奪權,你覺得這難道不是我插一手的最好時機嗎?” “若是換作別人面對此等爭紛,當是避之不及。你倒好,主動迎上門去。”竹良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倒是一時間真的忘了剛才自己還在打趣玉染和容襲的事。 “如今寧、安兩國的境況已是暫時不會變化;商國朝內夏侯氏如日中天,一時間也無法扳倒,商君以制衡之術且能暫緩局勢一二;而華國,卻是一個最大的變數。”玉染斂眸,沉聲道:“我雖從未與華君對上面過,可當年我在暗中聳動四國推翻明戌之時,華君卻是已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但他卻未曾明言表達,而是順勢而為。光憑這一點,我便不可小看他。” “那華君現在知道你赫連玉就是當年的顓頊染嗎?”竹良凝重道。 玉染點頭,“容襲與我相攜至此,華君想必是已然心如明鏡。” “那你膽子可真是不小,那華君該是早已拿你當眼中釘了,你居然還要送上門去。”竹良嘴角抽了抽,顯然無法理解玉染的想法。 玉染聞言,暢然一笑,她說:“是啊,所以你若是不想陪我去送死,便可早早離去。反正現今也有紅月閣之人暗中庇我左右,而你原本也沒有保護我的責任。” 竹良默了默,卻是忽然側身背靠門欄,微微挑眉道:“那可不行!我昨日替你跟著夏侯錚,又陪你闖后山禁地受了傷,你都還沒重金相酬呢,就想甩下我走人?” 玉染輕笑一聲,眉眼彎彎,“你若是想要報酬,那邊去昨日的錢莊自己提吧。我玉染應下的事,便不會反悔。” 竹良被玉染一時間噎得無話可說。 玉染無聲笑了笑,轉身便兀自去屋里收拾東西了。待到她收拾完東西重新走至門口之時,她看見竹良已經帶著一個很小的包裹站在了那兒。 玉染朝著他眨了眨眼,笑得別有深意。 竹良別過臉,嘟囔著開口:“你可別誤會,我才不是要跟著你。我本來就是想要四處找尋世子殿下的下落,所以接下去準備再去華國看看而已。” “哦,我不誤會。”玉染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后兀自準備下樓。她在樓梯上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發現竹良還未跟上,于是她回頭抬眸,看著還站在樓梯口的竹良,微微一笑,朗聲道:“你再不跟上,我可就走了。” “真是麻煩,我知道了啊!”竹良似是不耐煩地應了一聲,但下一刻還是乖乖跟了上去。 就在兩人準備走出昊天城城門的一刻,有兩人與玉染擦肩走過,一種熟悉之感讓玉染下意識地回頭,可茫茫人海,卻是叫她什么都沒有發現。 “你怎么了?”竹良回過頭看玉染。 玉染搖頭,接著微笑著跟了上去,“沒什么,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