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問情何起
“現在公主誕下子嗣,孩子年幼,想來就算是公主的心腸再硬,也應該會為了孩子著想,而選擇暫時平息風浪。若是在這種時候公主還選擇挑起四國風波,那怕是對寧國不利,對她自身穩固地位權勢也不利。公主這樣懂得利弊取舍之人,想來必定會做出對她最有利的決斷,公子大可以放心。”修子期一邊作揖,一邊思量著說道。 “放心?”容襲聞言無聲地笑了笑,“也罷,阿染做事確實都有她自己的想法。我與她明里暗里爭鋒多年,也還算是了解她,確實應該放心。” 修子期見容襲沉默下來,接著低下頭,繼續開口道:“公子,還有一事,不知屬下當講不當講。” “你說。”容襲也不抬頭。 “君上說準備后日在東辰臺設宴,希望公子也能到場。”修子期拱手說道。 “哦?這事可真是來得有意思。”容襲也不驚訝,只是微微一笑,抬手在畫卷之上按上了自己的印璽。他站起身,慢慢將畫卷提起,光線從窗外頭透進來,與畫卷之上的女子面貌交相融合,似乎讓其上女子的面龐更是美艷了幾分。他提了提唇角,口中悠哉道:“恩,這幅畫還算可以。” “公子畫得自然都是好的。” 容襲未將修子期的話放在心上,而是停頓片刻之后,有意無意地問道:“宮城外主街尾的鋪子你可去過了,可有幫我將想要的東西帶回來?” “按公子吩咐,屬下已帶回了公子想要的錦緞,這些布料的顏色和質地華而不艷,是公主最喜歡的。公子若是想為公主選擇樣衣,以便命宮人制好后送去,屬下可以再去一次店鋪,替公子覓得良選。”修子期俯身作揖。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容襲的語氣溫溫,吐息間似乎神色不佳。 修子期見容襲又是咳嗽起來,便隨即為容襲奉茶,“公子身體不適,還是不要太過cao勞于此。” 容襲的目光在倒出的茶水上頓了頓,接著無聲一笑,他抿了口茶,平緩了一下氣息,朝著修子期擺了擺手,只是低聲道:“去吧。” “是,公子,那屬下先告退了。”修子期隨即點頭離去。 修子期離開之后,整個殿里恍然清凈下來。 忽有一陣微風拂過,掠起容襲鬢邊的一縷發絲,墨發隨風而揚,而容襲的眼眸也同時抬起。他的眼底漆黑而沉寂,如深深幽谷,無人可探。 他的目光正視前方,似乎目光凌冽得可以透過遠處的屏風。須臾,他的面上逐漸浮現了一層似笑非笑的神色。他的指尖輕輕扣著木質的桌面,發出清脆的敲擊聲,不知是提醒著自己還是在敲打著其他殿中人的內心。 就在剛才,容襲已是察覺到有一人在修子期之后飛快離開。那個人,想必便是華君派來的隱衛之首。看來,剛才的事跡在華君那兒又可以多出個“美妙絕倫”的故事了。 容襲兀自揚眉淺笑,低低的悶咳聲從他的唇齒間溢出,不過他卻仿佛視而不見,反倒是笑得愈發詭魅醉人起來。 “阿染啊,容襲以命相搏,就不知我們是一往情深,還是情散緣淺……” 容襲話畢之時,目光終歸是落在了那杯清淺的茶水之上。這一次,他毫不沉吟,直接一口一口飲了下去。 放下杯盞之時,他一手撐著桌面重新站起,卻是忽感眼前目眩,頭比剛才更加眩暈了幾分,幸而神思尚且清醒。 “看來我的身體還真是被阿染慣壞了。”容襲的唇角露出淺笑,在回憶起玉染的時刻,他的眼底陡然柔和了幾分,似是覺得這些記憶乃是他平生彌足珍貴之所在。 華國王宮,御書房中,華君慕容齊正閱覽奏章,略顯疲態,似乎因為近日來華國朝堂之上權勢爭奪不減的情況十分頭疼。 “矛丞相,你看孤這朝堂之上,居然都是些只知急功近利,貪慕利祿之人,此般爭鋒相對,全然不顧華國之利,將華國百姓至于水火,可真是都極好啊!極好!”慕容齊的臉色陰沉,直接將手中的奏折甩了出去。 丞相矛星緯深深作揖,不敢在此時抬頭去看慕容齊的面色。他靜默了一會兒,斟酌著開口道:“君上,臣以為朝中近日來爭鋒不過實為表象。” “哦?你且說來。”慕容齊一揮袖,目光朝矛星緯而去。 矛星緯雙手再次一拱,他吐出一口氣,思量之后終是決斷道:“君上,容臣看來……六皇子年幼,如今朝堂之上只有太子、三皇子當朝,朝中爭鋒勢力無疑是向著兩位皇子而去,太子殿下與三皇子殿下各有其擅,自是讓朝臣們斟酌不定,所以朝堂之上的風云自是被攪得一團紛雜。” 議論王家之事乃是對君王與王室的大不敬,矛星緯此次直言不諱,已是抱著可能要丟掉性命的念頭才來諫言。 慕容齊的神情不佳,他一手緊緊扣著桌沿,一雙眼睛之中是鋒利之芒閃爍,似乎逼人至極。一陣沉默之后,慕容齊再次開口:“現在孤的朝堂之上已是陷入一片僵局,若事實當真就如丞相你所言,那丞相又有何破解之法?” 矛星緯不敢隨意妄言,他的額上冷汗不斷落下,只覺得額角青筋直跳,而渾身上下也是止不住的冰冷。須臾的思量,他輕輕吁出一口氣,在平復心緒之后拱了拱手,緩慢開始說道:“輕君上恕臣斗膽。” “你但說無妨。”慕容齊一揮手,沉聲說道。 “回君上,現如今四皇子殿下因病久居于云華殿中,朝中之勢逐日兩分,一邊是太子殿下,而另一邊是三皇子殿下。太子是當今華國的儲君,立于儲位之上,自當受人矚目,被眾臣子敬仰;而三皇子殿下生母為皇后娘娘,故而三皇子殿下身為君上的嫡出皇子同樣擁有半數的臣子支持。如此兩相對峙下去,恐怕這華國朝堂是長久無法同心了。”矛星緯沒有抬頭,他把腰彎得更低了,“君上,這水現在被兩邊端得太平了。” “哦?”慕容齊微微抬眸,眼底寒光閃過,“所以丞相的意思是……” “臣斗膽——懇請君上急召五皇子殿下回宮。”矛星緯跪地俯身,深深作揖叩首。 “是安瀾啊……孤倒是的確有些想念了。”慕容齊身為一國君王,自然也是個明白之人。他知道丞相矛星緯的意思,矛星緯希望五皇子慕容安瀾回歸朝堂,這樣一來,現今太子和三皇子兩家日漸獨大的勢力就會被打破。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個較為折中的辦法。 但讓慕容齊頭疼的自然不止是這一點,還有矛星緯口中的因病久居云華殿的四皇子慕容襲。他身為慕容襲的父君,卻無法真實看透自己四子的想法,現在他剛剛借著玉染這一慕容襲的軟肋,從慕容襲的手里取回了原本被慕容襲收攏分割的軍權和朝堂勢力。可是沒想到,這自己四子的暗中勢力他才剛剛收回,太子和三皇子那里又開始逐漸拉攏官員,呈結黨營私、收納軍權之勢。 他的孩子真是沒有個不讓人cao心的! 慕容齊現在只怕自己看著朝堂上的太子和三皇子之后,又給忘了還在云華殿的四皇子。所以,他必須從兩頭出手,四子那里他自有考量,也不容他人參與,而太子和三皇子那里,矛星緯的提議不是不可取。 “孤知道了,這件事孤同意了。召回五皇子的詔書孤會書下,其余就全權交給丞相你去辦了。”慕容齊朗聲開口。 “臣——遵旨。”矛星緯再次俯身叩首。 “孤估摸著丞相怕是應下了孤的差事,也會尋不到孤那頑劣的五子。若是丞相真束手無策之時,不妨差人去看看商國昊天宗。”慕容齊一邊翻閱著下一本奏折,一邊提醒著說道。 “多謝君上提點。” “好了,你下去吧。” 矛星緯深深作揖,“是,君上。” 在矛星緯離開的一刻,一黑衣蒙面之人身姿詭魅,直接出現在了慕容齊的身前。 “孤的四子那里現在如何啊?”慕容齊眼皮也不抬,直接出聲問道。 黑衣之人俯首作揖,隨后開口:“回君上,今日四皇子殿下說要修大人前去宮外街尾的衣料鋪為寧國攝政王選取衣料,似乎只是有意博取寧國攝政王的歡顏。” “博取赫連玉的歡顏?這怕是孤近日來聽到的最好笑的一件事了。”慕容齊冷笑了一聲,接著陡然眼中幽深地看向黑衣之人,“修子期已經出宮了?” “屬下趕來君上御書房之時,修大人剛剛離開云華殿,現在應該還未離開宮門。”黑衣人拱手說道。 “既如此,你現在便跟上去。孤倒要看看,孤這四子到底是真心只為博美人一笑,還是妄圖假借此事生出事端。” 因為容襲的安排,那昔日的明戌長公主痛失至親,依照那位公主狠厲的性情,又怎么可能會被他的四子慕容襲因為一件小事博的歡顏?慕容齊第一個直覺就是其中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