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徹底崩潰
“子期,你管得太多了。”容襲背對著修子期站在營帳門口,在聽到修子期的問話之后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他一手垂在身側,一手橫在身前,一襲月白色的錦袍,他的聲音聽起來仍是平穩。 這一次,修子期并沒有再繼續勸阻。 他定定地看著容襲的背影片刻,陡然拂袖,深深作揖,“還請公子一切小心,也望公主可以平安無事。” “這里就暫且交給你了。”容襲輕笑著應了一聲。 待到修子期再起身抬頭時,容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唯有微風拂動著門簾,似乎在映射著離去之人的心情浮動。 只是,就在修子期深呼出一口氣,轉身準備往營帳中央的桌案前走的那一刻,營帳的門簾又被掀了開來。 朦朧的月色與星辰交相輝映,營帳之中昏暗,燭火已被離去的容襲熄滅,所以從外頭傳來的細微光亮在此刻便顯得格外的突兀。 這讓修子期不禁心頭一驚,他轉頭看到站在營帳門口之人的一瞬,整個人都怔住了,是罕見地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看來,孤的這個四子的算盤打得還真好。但是,既想要江山,又不舍美人,這可以萬萬不行的。” 一字一句皆落入修子期的耳中,修子期的面色陡然一沉,眉頭不自覺的攏起。 糟了! 但是此時此刻,這個局面不容得修子期再繼續多想,他沉默了一下,還是單膝朝著來人跪下,同時俯首口中鄭重喊道:“君上。” 已是整整一個時辰過去了,玉染腹部的疼痛近乎是蔓延至全身,她疼得額頭上冷汗直下,喉間壓抑的喊聲可見她現在究竟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殿下,殿下您不能睡啊!殿下您堅持住,孩子……再用一把力啊!”此刻饒是儲雁安這樣一個往日里沉著處事的大夫也逐漸開始焦急了起來。 因為玉染是早產,現在又更是難產,再過一會兒,玉染的氣力就都要被用盡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玉染的性命絕對堪憂。 “小姐!”卓冷煙在一旁擰著眉,她不是大夫,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可以減輕玉染的痛苦。她看著玉染煎熬的模樣,現在心里唯一恨的就是當初沒有直接劈了容襲,也省得容襲禍害到玉染的身上,讓玉染獨自受這么多苦。 又是片刻過去,屏風后面,玉染的營帳簾子似乎被人掀了起來,帶起了一陣涼風。 卓冷煙是第一個感覺到的人,她驀地抬頭,往屏風后喊道:“是秦奚嗎?” 來人并沒有應聲,這讓卓冷煙不禁眉頭緊鎖,她低頭看了眼痛苦的玉染,又急躁地準備去看一眼門口的情況。 只是,來人似乎比卓冷煙的動作更快一步。還未等卓冷煙動身,來人已經繞過屏風,來到了在場幾人的眼前。 “是你!”卓冷煙睜大了眼眸,她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男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男子一襲月白色錦袍,金色絲線縫制的花紋在燭火的跳動下熠著點點光澤,而男子依舊是膚如凝脂,眉目生輝。偏偏只是在此刻,男子如玉的面龐上竟是極為少見地浮現了一絲不安,他的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水淌下,沾濕了鬢角的發絲。 如果不顧及他的身份,也不顧及現在的場面,更不顧及他與玉染過往至今的所有糾纏,或許卓冷煙真的會親口承認,其實眼前的這個人長得確實很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 但現在,卓冷煙竟然完全沒有欣賞這張好看的臉的意思,她更想做的,是直接沖上去將他打得鼻青臉腫。就算玉染知道了會怪罪,她也想要這么做。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小姐根本就不用這么痛苦!如果沒有你,小姐會活得比現在好得多!哪里會像現在這樣,為了顧及一個你,這樣折磨自己?”卓冷煙瞬間朝著容襲吼了出來,她絲毫就沒有氣,是那種憤怒到極致的感覺。 “冷煙……是誰,是容襲嗎?”床榻上,玉染有些脫力地喘息著。她的眼前已經朦朦朧朧地看不清了,但是拼命想要集中注意力不要分散的她還是聽到了些許吵鬧聲。 “殿下,您現在不要管其他人,您一定要聽我說得做啊!不然再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比精神更快一步地放棄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您的性命會不保的!”儲雁安看見玉染的神情似乎已經開始有松下來的跡象,她立刻抓住玉染的手,大聲地安慰提醒道。 容襲依舊沒有對卓冷煙的話做出任何的回答,但是此刻,他看向玉染,然后秀氣的眉頭輕輕攏起,一向平靜過人的俊容之上竟是也露出了幾分無奈與悲傷。 無奈與悲傷? 卓冷煙無法形容這兩種神情一起被表現時究竟會是個什么模樣,但總之,她現在就在容襲的臉上看到了。 原來,這個男人也能露出這種還有些人情味的神情嗎? 但是,還不等卓冷煙疑惑,容襲就先一步動了。 不容卓冷煙的阻止,容襲很快就走到了玉染的床邊。 “容殿下,您擋到我了!請您現在立刻讓開,殿下的情況很危險!”儲雁安有些憤怒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因為容襲一把扣住了玉染的手腕,將玉染的手從儲雁安的手里擺脫。 “你不能死。”容襲的語氣聽起來意外的平靜,他繼續說:“阿染,你不能死。” 玉染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在支撐著自己睜大眼睛了,她就這么半瞇著眼,眼底的弧光竟是尤為灼烈。她的眼睫輕顫,汗水順著她的鬢間淌下,整個人都似乎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疲倦。 “容襲……”玉染的神情有些迷離,她的腦海一片混亂,完全無法認真思考什么,她只是知道自己從身體到心里都處在痛苦的煎熬之中。 對……她在生孩子,她要把孩子生下來。 語嵐,語嵐怎么了?哦對了,語嵐被人劫走了…… 怎么會,這樣呢? “——顓頊染,你給我清醒一點。” 顓頊染? 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耳熟。 想起來了,這個不是我的名字嗎?是我以前的名字。 我以前叫顓頊染,前世也叫顓頊染。可是,我不喜歡這個名字,而且現在好像也沒人再敢在我面前提起這個名字了。 所以,還會這樣叫我的人會有誰呢? 只有一個人了吧…… 這個溫潤卻鋒利的聲音鉆入了玉染的思緒,她似乎有些清醒過來,隱約朦朧的眼底倒映著的是容襲絕美若謫仙的容顏。 能讓容襲這么失態地怒喊出聲,恐怕在這個世上就只有玉染一個人了吧? 旁邊原本還在吵鬧著說什么的卓冷煙和儲雁安也頓時安靜了下來,整個營帳之中忽然陷入一片沉寂,唯有玉染粗重的喘息聲顯示著她的苦痛與無力。 容襲看見玉染似乎略有清醒,可仍未有集中精神的意思,于是他沉下臉,用著異常平靜的聲色訴說了一件更加足以震驚人心的事情,他說:“阿染,邵語嵐死了。” ——邵語嵐死了…… 這個消息,足以震驚在場除容襲以外的所有人。 “你說什么?”問出這句話的人是站在一旁的卓冷煙,她睜大了眼,仿佛被直接怔住了。 “我的人沒有能夠將她順利從商國人的手上截下,反而被另一群人劫走了。就在剛才我從子期那里接到消息,我的人在商國邊界發現了邵語嵐的尸首。”容襲的眼底陡然加深,漆黑如墨的眼眸露出了一抹逼人的光澤。他緊緊扣著玉染的手腕,似乎要讓她嘗到新的痛覺,他看著玉染似乎有些回過神來地看著他,于是他再次開口,聲色清晰且難得的鋒利,“阿染,邵語嵐被人殺了!而且那個下令殺人的人可能是慕容齊,還有動手的是他慕容齊的人和商國派來的人!所以你不能死,你現在得立刻清醒過來,把孩子生下來,才能之后去找他們報仇! “——踏平商國疆土,將慕容齊斬于刀下,為邵語嵐復仇,成為天下霸主。這些難道不都是你想做的,但還沒完成的嗎?你現在這樣不是我的阿染,我的阿染是絕對不會就這么消沉放棄的。” 想想你要的天下,想想你的仇恨,想想邵語嵐! 這些言辭終于在玉染的腦海里愈發地清晰起來,她猛地睜大雙眼,墨黑的眼瞳里帶著幾分悲戚與痛苦,眼底的血絲可見她此刻心情的掙扎與哀慟。 語嵐死了! 因為她死了! “語嵐……”玉染的神思徹底清醒過來,她的眼角一熱,竟是有淚珠順著她的眼角淌下。 玉染很少哭,見過玉染哭的人曾經就只有容襲一個。 就連剛才到現在身體上承受了那樣撕心裂肺的疼痛,玉染都一滴眼淚都沒掉。可就是現在,在她聽聞邵語嵐的死訊的一刻,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