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婚宴開
玉染的手心手背都傳來一種微涼的感覺,她指尖收攏,反扣住容襲修長的手指。她微微側頭,頭上的步搖玲瓏作響,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澤,她挑起眉梢,笑著說道:“你的手很冷,緊張的人是你,不是我。” “故意的?”容襲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對,故意的。”玉染毫不避諱地承認,因為她向來曉得容襲的體質寒涼。 容襲笑而不語,他將視線重新放到前方,帶著玉染小心地踏上一階階的臺階。 容襲兀自瞇了瞇眼,他的神情看起來很高興,是那種難得的打從心底的高薪。因為這可以說是他對面玉染時第一次的獲勝,不是完勝,而是那種心理上的部分勝利。 玉染這次會對他妥協,在他的意料之中,因為他拿捏住了玉染心中最柔軟的一部分,那一部分不來自于玉染的親人,而是來自于玉染對他產生的別樣情感。這情感并不因為他曾經是玉染的合作同伴,而是他可以從玉染的眼中清晰地看見——玉染喜歡他,甚至對他還抱有了特殊的眷戀。 容襲想,如果說他們互相利用的想法已經被明擺著攤開在兩人的眼前,那么索性,他就一不做二不休將情感也當做一種利用的工具放在玉染面前。 玉染可以選擇接受,或者不接受。 而容襲很慶幸,玉染選擇了前者,也因此為兩人帶來了更深刻的羈絆。 容襲的心底一片清明,他微笑:自此,當我們其中有一人拿利刃刺向對方,那自己也會受到等同的傷害;當其中一人踏出了無可挽回的一步,那另一人也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泥沼。 我們相生相克,就算是利用彼此到最后一刻,那也是共同進退。即便是他們做盡人人所厭之事,那也是心甘情愿共同墮入阿鼻地獄。 我們都是人間修羅,被別人所敬重與畏懼,既然如此,那就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直至世間萬物消亡,阿染,你也休想從我的面前逃開。 容襲對玉染的占有心太過強烈,這種熾烈的心情就如同灼灼烈火,似可焚燒世間萬物,只為留你一人。 阿染,不管你現在心中所想究竟為何物,但我相信終有一日你會發現,這天下間你可安穩容身之處,只有我的身邊。 不論容襲的心中閃過多少念頭,他的面上始終帶著醉人的微笑。 而玉染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她的眼底平和無波,清晰著倒映著男子俊美的側顏。這一刻,她想的是:原來,兩世輪回,她的心中對過往仍有眷戀。她真的很珍惜前世與容襲一起度過的每一刻溫暖自在的時日,哪怕是欺騙也好,哪怕只是因為前世的她仍舊懵懂,不知世間利用也好,她都承認——容襲有真真切切地走進她的心里過。 所以這一次,即便他們皆是不知將來會發生什么、面臨什么,她也都認了。哪怕最后他們還是分道揚鑣,哪怕最后他們仍舊互相爭斗廝殺,現在,就讓她再任性一次吧。 玉染微微向身右后側看去,那里有一人正在陪著她一步步地向前走。那人——是卓冷煙。 玉染的腦海中依稀浮現的是她剛剛救下卓冷煙時的情景,那時的她年紀不大,一雙眼睛總是笑盈盈的,她只是望著卓冷煙,咧了咧嘴,“我救了你的命,但我不要你報答,也不指望你報答。所以,我當以重金相酬,希望你能幫我做一些事,這可不違背你做刺殺手這類的本意吧?” 可是沒想到,這做一些事到后來就慢慢成了性命相托。 人們總說,一個人在別人的眼里是何種印象,總是從平時日積月累起來的。你對別人的好,或許別人需要記很長的時間、記很多次;可你對別人的不好,或許別人只要一瞬便記住了。 而玉染給卓冷煙的印象,就是玉染是個能夠容人的人。“容人”,這個詞實在太過重要,曾有多少君王因為這個詞失去了自己的疆土,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只因他們用人卻疑人,用人不容人。可玉染不同,卓冷煙認為,玉染的果決與無情只是來自于她對事情的正確判斷,只要玉染判斷正確,那么對一些人適當的殘忍只是給更多人留下了活路而已。 玉染飛快地收回視線,她小幅度地提了提唇角,面上的笑意格外平和:冷煙,我至今在你面前任性了不止一兩次,你能繼續這么容忍我下去,我要謝謝你。 兩人一步一步走到殿中央,玉染抬頭的一刻,她看見了站在赫連楓身側的人,隨后驀然一怔,在一怔過后她面容上的笑意反倒是愈發濃烈了。 因為站在赫連楓身后側的人是秦奚,秦奚注意到玉染的視線,在停頓一瞬之后,俊容之上同樣綻開了溫和的笑意。他的薄唇開闔,似是在無聲地對玉染說:恭賀殿下。 這一刻,玉染是心酸的。 她真的一直覺得秦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不是她有意夸贊,這是她出自真心實意的感嘆,因為秦奚待她實在太好了……好到玉染不知所措,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拒絕,才能讓秦奚徹底對她死心。 然而,每每當她與秦奚攤開表達一次她不喜歡他,秦奚總能一笑置之,然后再一次來到她的身邊,只是對她輕聲道一句:殿下,你不喜歡我,但卻不能阻止我喜歡你。所以,只要殿下還未謀得大業,只要殿下還需要我一日,我就絕不會離開殿下一步。 這樣一個人,讓玉染要何如是好? 那時的玉染真的有想過,如果百姓口中對赫連玉所傳的流言是真的,若她真的是個風流天下之人,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多分出一絲愛,不讓秦奚這么失望呢? 可惜,玉染看似風流多情,實則卻是個執念至極之人。 而讓她執著了兩世的那個人——是容襲。 所以,她不可能再愛上其他任何一個人。 “君王在上,天地為證,我赫連玉愿與慕容襲結為夫妻,今生……”永不離,本該是這三個字的。結果玉染還是沒能說出口,她到此一頓,曬然一笑之后繼續道:“今生只盼一人心。” “君王在上,天地為證,我慕容襲愿與赫連玉結為夫妻,今生——只愿白首不相離。”容襲說到最后時,忽然與玉染對上了視線,他的笑意愈發深邃,一雙漆黑的眼瞳同樣幽靜得怖人。 玉染同樣頗具深意地回望了他一眼,最后還是眼簾一垂,抿唇低笑起來,笑得 玉染與容襲對拜之后,宴席便開了。宴席一路從文華殿大殿擺到了后花園之中,賓之中有寧國朝臣,更有四國來使。 “恭賀殿下大婚。” “是啊,臣也要恭賀殿下大喜。” 不少朝臣紛紛朝玉染舉杯祝賀。 而玉染和容襲思量之下,也漫不經心地喝了兩杯以示敬意。 兩人繞了一小圈,最終還是回到了熟人的邊上。 “南玉,你今天很好看。”長孫弘笑瞇瞇地瞧著玉染,與心中的沉悶是截然不同的表現,他依舊是在真心夸贊著玉染。 “恩,多謝。”玉染笑著說了一句。 “今日南玉你大婚,這么難得的日子,不如待會兒我就去鬧洞房吧,肯定熱鬧。”長孫弘雙臂抱胸,打趣著說道。 “好啊。” “恩?你再說一遍。”長孫弘被玉染的回答弄得一怔,他有些怪異地開口,只是想確認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玉染仍是滿目笑意,她篤定地又張開了口。 “我說——好啊。” “不好。” 這一次,有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聲音柔和靈動,另一個聲音溫潤平靜。 很顯然,前者是玉染,后者是容襲。 玉染很快反應過來,面上極快地浮現出無辜之色,她聳了聳肩,用著極為無奈的語氣說:“恩……可惜了,他說不行。” 長孫弘只覺得自己的嘴角一抽,似乎被玉染震驚得不輕。 “是可惜了,阿染的夫君現在是我,我可是很小心眼的一個人。”容襲的語氣一派溫和,面上也是笑意淺淡,可他那雙漆黑的眼眸卻愈發深邃鋒利,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人,就可以清晰感覺到來自容襲身上的寒冷之意。 “是啊,所以你可得小心些慕容殿下啊。他小心眼起來,長孫世子您可是絕對比不過的。”走來的人是秦奚,他還是那般溫潤清雅的模樣,但語氣里的調侃之意顯然已經溢于言表。 秦奚與容襲之間不對盤,玉染的心里最清楚。至于是因為什么不對盤,玉染更不想解釋。 “秦奚,這次要你趕去邊境,辛苦你了。”玉染斂了斂神說道。 “不會。”秦奚搖頭,隨后溫和地笑道:“原本以為今日會趕不上的,但是幸好,我還是趕上了。” 玉染怔了怔,還是保持著微笑的模樣,“是啊,你能正好趕回來,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