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與非
“我承認,現在的我還很弱小,對于這個天下來說,我還不過是一介螻蟻。可為了將來,我一定會付諸自己全部的力量,終有一日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足以被這個天下所正視。當然,如果我在將來并沒有達到自己對自己的期許,我也會為了現在對你做出的許諾而盡力一試。但是,我對自己還挺有信心的,也希望你能對我有信心一些。當然,你也更要對自己有信心啊。我的幕僚都長得十分貌美,你也是哦,所以你要是一傷心難過,就可比不上他們了,也沒有辦法讓我對你更加地關注了。就算是為了你自己的目的也好,要多笑一笑啊,這樣我一定會更高興的。” 其實那時的秦奚聽得出來,玉染的最后兩句就是在調侃他,因為他還記得自己最初進玉染的太子府的時候,他實在是太過地失意,整個人都是處在一個昏昏沉沉、醉生夢死的狀態。也虧得玉染毫不介意,還說出這么一席話來希望分散他的注意。 別說,秦奚還真的因為玉染的調侃觀察過整個赫連太子府的卿情況,竟然真的無一例外地發現他們都是樣貌極其俊美的年輕男子。秦奚在外時一直聽聞赫連玉的風流名聲,但當他真的進入府中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個“風流”還的確不太一般,而在回過神來時,連他自己都成了造就赫連玉“風流”名聲的其中一員。 秦奚當時也確實沒想到,原來赫連玉的真實身份竟然會是一個女子,更竟然是明戌皇朝的長公主顓頊染。其實他挺不解的,為何一個長公主好好地不再明戌的宮殿里過著長公主養尊處優的生活,反而要擁有籌謀天下這種男子才有的志向。可事實是,一切都顛覆了他原本對玉染的想法,他真的發現,玉染是一個太過特殊的存在。 玉染在寧國和明戌兩頭跑,四小國其實一直處于要被明戌吞并的境地,可反觀玉染,卻似乎一點兒都不著急。秦奚在想:莫非她口口聲聲地說要與明戌作對,現實只是開個玩笑的嗎? 但后來,在看見了玉染一次次淡然應對處事之后,秦奚才明白,原來玉染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的有一爭天下之心。 秦奚伴隨玉染一步步走至今時,不知多少個朝朝暮暮的相處,讓他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陷在了一個名為玉染的陷阱里,再也走不出去了,他是真的愛上了玉染。可是,玉染已經擁有了容襲,玉染對容襲的愛是他絕對無法忽視的。 現在的秦奚,對于仇恨顯得已是沒有那么執著了,因為他擁有了另外一個讓他執著的對象,那個人——正是玉染。他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將玉染放在心上的呢?或許,就是從最一開始,當他身處絕境之時,玉染對他說得那一襲話吧。 秦奚甚至有想過,如果玉染真的是一個貪圖風流之人,那他會不會就可以從容襲那里分得玉染對他的愛了呢?可是,這是不可能的。連他自己都明白,若是玉染當真是那樣一個人,那她就不是玉染了,而他秦奚也不可能愛上那樣一個玉染。 一切,都是上天從一開始就安排好的,他只能接受,更無力反駁。所以,他只盼自己能夠在玉染的身邊繼續陪伴下去,直到或許哪一天,玉染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已經不需要他了,他才會“功成身退”吧。只不過他無法想象那一天的到來,他不知自己究竟會痛苦抉擇到何等地步。 秦奚一直都不喜歡容襲,因為他嫉妒著容襲,卻也羨慕著容襲。因為容襲,得到了玉染的傾心。所以秦奚才一直既期盼著玉染可以恢復記憶,又希望著那一日可以晚點到來。因為他覺得,失去記憶的玉染可以將他和容襲平等看待,而他也可以更自私一點地希望玉染可以多愛他一些。雖然,到頭來他會發現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妄想,因為即使重來,玉染心里念得最多的仍是容襲。 如今,玉染恢復記憶的一天終于還是到來了。秦奚的心中五味雜陳,連他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應該是喜是悲,但終歸……是喜大于悲的吧? 他秦奚,只要做好玉染的謀士,那就好了吧? 是的。 秦奚的心里暗自回答。 秦奚朝著玉染一連說了好幾句請罪的話,讓玉染一時間竟是覺著啼笑皆非。他們這都認識了多少年頭了,還要這般氣?莫非是因為她失憶太久,在失憶的時候對秦奚太過陌生,所以讓秦奚覺得疏遠了嗎?當然,玉染也不是不懂秦奚到底在深想些什么,不過是她不想讓秦奚覺得尷尬罷了,畢竟她是真心將秦奚當做知己。 玉染對著秦奚溫和地笑了笑,接著抬起未有受傷的右手去扶起躬身作揖的秦奚。 “好了,不要這樣。至少不要讓我為難,好嗎?”玉染輕聲說道。 秦奚依言站直身子,隨后慢慢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重新走到玉染身側,他果真如同玉染所言,沒有再繼續談及剛才的話題。 “長孫小姐那里并無性命之憂,殿下其實可以歇息好了再去。”秦奚在一側思量了一下,開口說道。他一向是以玉染的身體為先,并不希望玉染勞累到自己,更何況還是在這種刺殺之下。 玉染輕笑一聲,也不側眸,直接啟唇,“秦奚你就安心吧,我沒事的,也不會受不得這一點驚嚇,但要是我還沒有恢復記憶,指不準現在還真的就是驚魂未定了。” 又是這樣,秦奚這樣想,因為玉染總是能透過他的言辭語氣聽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秦奚不曉得這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但姑且都算作是好事吧,至少這代表玉染還理解他。 “哦對了,這安國六皇子,現在怎么樣了?”玉染柳眉微動,忽然問起。 秦奚腳下步履平穩,他扶著玉染,隨即應聲說:“剛才宮中來了人,帶他回宮了。我怕途中再生變故,所以也命了兩人一同暗中護送。” “那孩子怪機靈的,讓人說不上討厭吧,但還是蠻讓我頭疼的。其實只要離了湘王府,也沒有了和湘王府可以牽扯上的人,就算不找人護送,那長孫延估計也不會再派人多生是非了。不過你這樣安排也好,也算是多防一手。”玉染思索了一會兒,又道:“那謝意遠呢,也回去了?” “是,他在長孫瑞回宮之后,也回去了。”秦奚的眼簾低垂,神情忽明忽暗,顯然有些低落。他曾經有兩個最好的朋友,一個是長孫弘,而另一個是謝意遠。可是現在,他曾經的一個朋友卻在和他的另一個朋友,還有他最愛的人作對。 秦奚不知自己應該如何面對這兩個曾經的朋友,因為他曾經最信任的人,隨時都有可能使他深愛的人受到傷害。而他的選擇,現在也只可能是玉染,他終歸是要對不住謝意遠的。 秦奚清楚謝意遠即使心中一直有所動搖,也絕不可能回心轉意,謝意遠沒有辦法拿謝家滿門的性命冒險。 “是嗎?”玉染隨意地反問了一句,但她不需要秦奚有任何作答。她的視線微斜,眼眸的余光瞧見的是神色恍惚的秦奚,她抿了抿唇,輕嘆著說:“其實,謝意遠是一個人才,他擁有才華,也幫長孫延出謀劃策了不少好的主意,我挺欣賞他的。只不過,身處在這種世道,而他又是世家子弟,這種局面也是情非得已。這世上,有的人敢站出來反對,以自己的強硬走到最后一步,也有人委曲求全,只是為了能夠活在世上,有所作為。我覺得每個人的選擇都不一樣,他們做出這個選擇也都只是順時而為,也是依照他們的性情而為,我們沒有權利對他們說:你們做錯了,你們不能這樣做。 “世上本無善惡之分,就像我吧,在有些人的眼中,或許赫連玉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壞人,更是奪走了寧國的天下。而換做我在另一些人的眼中,也包括在你們眼中,就成了一個值得尊敬的好人。你說,天底下那么多人里,誰不是活得兩邊為難呢?所以,秦奚你也不要總想得太多了,就算你想得再多,你也想不明白到底謝意遠算是你朋友,還是算作你敵人。你這樣,為難的也不過是你自己而已。” 玉染很想勸解秦奚,她覺得自己已經是費盡了口舌。 秦奚扭頭去看玉染,他看見玉染的視線朝著前方,卻并沒有焦距,而是遠遠地,不知是在看著何處。他看見玉染的神色溫暖,唇畔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秦奚鬼使神差地就下意識脫口而出道:“他已經不是我朋友了,至少我的朋友,不是一個會傷害殿下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