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特立獨行
長孫宛然談及寧國赫連玉之時,顯然是有些羨慕并且崇拜的,她長孫宛然雖說出生在王侯家,是湘王府的千金,卻什么選擇都做不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她只能躲在這深閨之中,做著女紅,順帶傷春悲秋一番。或許等到有一日,她也會被隨意指定一家貴族公子,接著給嫁過去,然后她就只能這么渾渾噩噩地度過這一生。 長孫宛然有一個很想念的人,她不曉得自己對那個人是有著多少的喜歡,或者是有多少的懷念。或許這一生,她也不可能再見到那個人了。因為,他死了。 玉染聽著長孫宛然的話,越聽越覺著有哪里不太對勁。她闔了闔眼,又抬頭望了望天,竟是半晌也一言不發。她的胸口很悶,腦海中有些亂,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因為什么而感到有些難過與遺憾。 “南玉,你怎么了?”長孫宛然見玉染的神色里似乎有些游移不定,于是出聲問道。 玉染聞聲,回過神來,接著笑著搖了搖頭,她說:“沒什么,只是我也覺著那位赫連玉十分的厲害。” “厲害?她哪里厲害了?”忽然,一個聲音從院外傳來,聽上去格外的明朗。 還不等玉染回過頭,就見長孫弘已經三步兩步走到她和長孫宛然邊上了。 長孫弘看見玉染的時候,眼中有一絲驚艷劃過,接著他繼續追問道:“你覺得我和她赫連玉比,有差到哪兒去嗎?” 長孫弘一襲紫色錦袍,軟金色的腰帶系在腰間,墨發用玉冠束起,倒是看上去很有翩翩俊俏公子的模樣,只是,這口中的話稍微玩鬧稚氣了些。 玉染聽了之后眉眼彎了彎,輕聲笑了一下,莞爾道:“聽起來,差得挺遠的啊,世子殿下。” “南玉,你這話就說得很不對了吧。”長孫弘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一雙丹鳳眼里光華熠熠。這半個月來,他每每與玉染談聊之時,總是這個姑娘的脾性似乎與尋常家的姑娘不大一樣,但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是那兒不一樣。此刻,他望著眼中含笑幾分的玉染,同樣也是笑了起來,他沒有深究剛才玉染的話,只是忽然好奇地走過來,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么,都坐在這院里?” 玉染聞言,下意識低頭瞥了眼自己手心里縫了一些的手帕,接著有些無奈地提了提唇角。她抬手將手帕抖在長孫弘的眼前,口中同時說道:“世子你覺得呢?” 長孫弘從玉染的手中一把將手帕接了過來,接著似乎認認真真地端詳了一下,隨后神情變得尤為的古怪,連眉頭都緊緊皺在了一塊兒,他撇了撇眉,有些無語地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玉染模樣苦苦地笑了,她左手手肘擱在石桌桌面上,掌心撐著下顎,她半是側著身對著長孫弘這邊,抬了抬眼小聲道:“你沒看出來啊……我還以為這上面的花和宛然繡得很是相像了。” 長孫弘聞言,目光移到了長孫宛然正在繡的絹布上,上頭是一朵明艷優雅的牡丹,花開正好的模樣,連花蕊都是清晰靈動。長孫弘的嘴角一抽,他看著自己手心里捏著的手帕,上面歪歪扭扭地隨意縫了幾針,就只是明晃晃地看見了一團紅線,連個花的輪廓都一點兒看不出來。 長孫弘的俊容上滿是震驚,他有些夸張地瞧著玉染,張了張口卻半天沒想出來他到底該怎么對玉染開口,他到底是應該睜眼說瞎話,還是好好安慰她一番呢? 最后長孫弘還是僵硬著說道:“這……說不準只是你給忘了怎么繡了,以后總會好的吧?”說到最后,長孫弘還不忘對著玉染尷尬地笑了笑。 玉染也是斜了斜眼,她明白長孫弘的意思了。她右手的折扇敲在了自己的額頭上,似是神色之中也流露出一絲無奈與無辜,她對著長孫宛然說:“宛然,我是真的不會,你也看到了。” 長孫弘看著這副神情的玉染,忽然暗自有些想笑,但他終究是忍住了。 他倒是覺得這個女子的脾性與他莫名地合得來,雖說有時也會被這個失憶的姑娘蒙得夠嗆,但至少也是讓他感覺有些意思,不像其他認識的貴家千金,總是要在他面前裝模作樣一番,叫人很是心煩。 “說不準是和兄長說得一樣,南玉你只忘了,以后會想起來的。”長孫宛然只好笑了笑,安慰著說道。 玉染眨了眨眼,又聳了聳肩。她將手帕從長孫弘手中接了回來,最后嘆息著看向兩人說:“你們若是覺著好笑,我倒也覺著正常。” 長孫弘輕輕咳了聲,原本右手是在唇邊略是掩著,但在聽到玉染的言辭之后,實在是沒有忍耐住笑出了聲,他指著玉染,笑個不停,直到他覺得自己笑得都快沒有力氣了,才停下來,他拍了拍玉染的肩頭說道:“不會就不會,沒什么關系,又沒人規定女子就一定要學會這些,也肯定有人和南玉你一樣不會的。是吧,宛然?” “恩……是。”長孫宛然最后還是違心地點了點頭。 這意思還不是基本上其他女子都會? 玉染聽了輕笑出聲,索性一手撐著下顎,手肘擱在石桌上,神情溫和地瞧著一臉尷尬的兩人。 確實,玉染的有些習慣的姿態都是她長期以往養成的,看上去總是頗為的慵懶散漫,但又帶著一種惑人的風姿,即使是失了記憶也是難以改變,更是一眼看去與坐在她身邊的長孫宛然沒有絲毫相同的地方。 玉染溫溫笑了笑,也不再為難長孫弘,她啟唇說:“世子你今日為何會來這兒?” “你不是一開始都是直接喊我名字的嗎?”長孫弘先是隨意嘟囔了一句,接著攤了攤手說:“本來是準備去看你的,結果發現你不在院子里,那肯定就是來了宛然這里了。” “是嗎?”玉染提了提唇角,反問說。 長孫弘雙臂環胸,他雙目盯著玉染,有些抱怨似地開口說道:“什么叫是嗎?我還不是怕你無聊,所以想陪你聊聊天,南玉你別表現得那么冷淡好不好?” 玉染裝作冷漠地仰了仰頭,在見著長孫弘似是委屈的神情之后,瞬間噗呲笑了出來,她連連點頭說:“好,好,我知道了。多謝你啊,世子。”說到最后一句時,她的眼神逐漸平靜而柔和起來。 長孫弘一下子被這個眼神看得愣了,隨后輕咳了一聲才繼續道:“你不是之前說想看書的嗎?書閣那里尋常人進不得,我剛才過來的時候路過書閣的時候準備幫你去取幾本,撞見我爹,然后他知道了原委,就讓我告訴你,如果你想看書,直接自己去看就好了,可以進。” “真的?那我還要多謝你的父親了。”玉染有些驚訝地說。 她自然沒有將剛才她也撞見湘王,還和湘王爭辯了幾句的事情告訴長孫弘,不過叫她驚訝的自然是長孫毅居然會準許她這么一個不是王府中的人進書閣。 長孫宛然同時看向玉染,眼中有些奇異,她問玉染道:“南玉你想看書?” 玉染點頭,“是啊,我半月以來心里總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憶不起來。我受傷又在床上躺了這么久,足不出戶,在這湘王府里也就只是來回在你我之間的院子走動,約莫無聊了些,就想尋些書打發時間。” “不是,我的意思是……南玉你看得懂書嗎?”長孫宛然訝異地問。 玉染聞言也是微怔。 在世上,總有言女子無才便是德,一般不管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或是貴族家的千金,基本都是不去識字念書的,她們最多也就是聽人說上幾句詩詞,寫上幾個字。所以就連之前玉染問長孫弘要書的時候,讓長孫弘也不禁愣了一下。 玉染聽得長孫宛然之言,心中也是有一陣波瀾蕩過:是啊,她為什么會覺得自己看得懂,有為何會覺得自己喜歡看書呢? 最后,玉染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對著長孫宛然擺了擺手,笑著說:“我也不知曉,但是我就是覺得,比起繡花,或許還是看看書更適合我。” 在玉染得到了可以去書閣的允許之后,她從長孫宛然那兒走出之后就走了過去,當然還有跟在她身后一同走著的長孫弘。 長孫弘雙手抱在腦后,一雙眼睛盯著玉染的腦后,一時之間心緒不定。 他忽然腦海中浮現的是前幾日被長孫毅叫去的時候,長孫毅所提起的話。 “你覺得如果你救回來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那她當時為何會倒在那種偏僻荒蕪的危險之地。你可不要忘了,那個地方當時是三軍即將交匯之所,大戰在即之刻,怎么可能會有人往那個地方走?你救人可以,但是接下去也應該知曉分寸,你也差不多該收一收你紈绔的性子了。你始終不能忘記,你是長孫氏的人,不要再無理取鬧下去了。”那時的長孫毅是這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