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有女南玉
“多謝大夫了。”竹良見自己世子又開始發起呆來,連連搖頭,接著自己對大夫伸了伸手,以示帶他離開。 長孫弘看見女子靜靜地坐著,于是提手在她的眼前擺了擺,他看到女子轉過頭看他,他才開口道:“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比如說你叫什么名字,還記得什么人,你這傷口上是十分鋒利的劍傷,你在受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 女子似是有在認真考量,她微微垂著眼簾,半晌之后,只見她平靜地搖了搖頭,“我不記得。” “啊……成吧。”長孫弘更加為難了,他尷尬地坐在床邊上,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世子,您還記不記得從這位姑娘之前損壞的衣裙里找出來的東西?”剛剛回到房門口的竹良提醒道。 “哦,是了,現在放在哪里了,去差人取來好了。”長孫弘眼中一亮。 等到婢女將東西取來的時候,長孫弘重新定睛仔細打量這把看上去做工精致的白玉折扇,他將折扇顛來倒去,翻到側面的時候隱約發現靠近扇柄的地方似是刻著什么。他將扇子又拿近了些,仔細瞧了瞧,才看清原來上面刻著的是一個“玉”字。 “玉?”長孫弘下意識地念出了聲,然后又將折扇給女子遞了過去,口中說道:“你看看吧,這應該是你的東西。” 女子將折扇接了過來,目光隨即移了上去,她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折扇的側面,一次又一次地觸過那個玉字,接著又將折扇打了開來,結果驚訝地發現扇面居然是空無一物的,讓她驀地一頓。 長孫弘的眼中也是露出一絲訝異之色,同樣看著空白的扇面說道:“我還沒見過有一把扇子上面不喜題字,也不喜作畫的。難道是這折扇還并未做成?不應該啊,看扇柄上的痕跡,這折扇怎么說也應該已經用了好多年了。” 女子聞言,也是打量了須臾,她握著扇柄,手心里感受到一股從扇柄上傳來的極為淺淡的涼意,卻又似乎可以滲透人心。片刻過去,她還是斂著眸,搖了搖頭說:“我只是覺得有些熟悉,但是仍舊記不得別他。” “是嗎?那就算了。”長孫弘站起了身,又在屋里踱了幾步,才恍然道:“你不是說你不記得你叫什么名字了嗎?” 女子點頭。 長孫弘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頗有興致地說:“一直不曉得叫你什么也叫人難為。不若這樣吧,既然你的折扇上有個玉字,說不準你原來的名字里也有這個字,再者你是從快要靠近安國南面的山坡那兒被我尋到的,那么,在你記起來以前的事情之前,你就叫南玉如何?” “南玉……”女子啟唇,輕輕地念了念這個名字,接著眼中露出了幾分笑意,她的眉眼彎彎,唇畔含笑,她說:“我很喜歡這個名字。你呢,你是誰,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掃剛才的沉悶之色,臉上的神情仿佛是以前做過千萬次的,是那樣的靜謐又自然。 或許她不記得了,可是她身體上多年來的感覺依舊存在,她好似隱隱約約地可以感受得到,以前的自己好像也經常會這樣微笑。 這個她,在得到南玉這個名字之前,原本有著好多個名字,但是有一個名字,是她曾經最習慣的,也是用得最多的,那個名字——叫玉染。現在呆在安國湘王府的南玉,是一個失去了記憶的玉染。 失去了記憶的玉染感到十分迷惘,她覺得自己的腦海里一片混沌,似乎隱約間她可以抓住什么,但若是要仔細去想,那一絲隱約的感覺都會煙消云散。她的心里更是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或者重要的人。 這副情景,看得長孫弘微微一滯。說實在的,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就算看上去紈绔了一些,但還不至于對著一個女子發愣。 竹良看著自家世子的愣神,也是不知道該擺出什么神情才好了。 就在屋里的人一個斜躺著,一個站著,一個守在門口,都在出神沒有開口說話的時候,房門突然就被再一次打開了。 外面的陽光灑了進來,雖然秋日的陽光給人的感覺并不熱烈,但仍是有著一種淡淡的暖意。 竹良見著來人往邊上退了一步,口中喊道:“小姐。” 玉染的目光順著房門口看去,她看見來人身著一襲翠綠色的軟煙羅裙,一頭烏發很好地被盤豎起,面目清秀,年紀約莫二十芳華,而且每走一步都是中規中矩,頗有大家閨秀的儀態。 長孫弘也回頭看了眼,接著有些奇異地說:“宛然你怎么來了?” “兄長,父親說要你過去,然后讓我來這里代替你照看一下這位姑娘。”長孫宛然聞言,微微低了低頭,接著開口回應,聲色不算明亮。 玉染第一眼看見長孫宛然,就覺著著這應該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姑娘。 “哦好,那我去父親那里,你幫忙看一下南玉吧,也可以和她隨意聊聊。”長孫弘想了想,對玉染說:“對了,你不是剛才問我我叫什么名字嗎?我叫長孫弘,晚點再來看你。” 玉染的唇上都干裂了,但她仍舊不覺得疼痛地提了提唇角道:“好。” 長孫弘和竹良走了,門被重新闔上,屋里就只剩下了長孫宛然和玉染兩人。 玉染見長孫宛然有些猶豫地站在那兒,神情里帶著幾分無措,好似不知曉到底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在玉染的視線之下長孫宛然的面頰上漾起了一絲飛紅。 玉染想要抬手,結果卻發現僅僅是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讓她腹部的傷痛牽動全身,她的貝齒咬了咬牙,柳眉擰了擰,似乎她不注意的這個動作讓她一時間著實疼痛不已。 看見玉染呲牙皺眉的模樣,長孫宛然才反應了過來,她連忙走到了玉染身側,阻止了玉染想要再做出的動作,她立馬就對玉染說道:“這樣的話,你的傷口會再裂開的,要小心一點啊。”她一邊說著,還一邊讓玉染靠得更好一些,接著將被褥往她腰上拉了拉。雖說現在門關著,窗戶也就留了一條縫隙,但以免玉染在這個時候再著涼,還是應當注意的。 “剛剛聽到守在門口的人叫你小姐,你是這家的小姐吧?”玉染有些好笑地看著長孫宛然的舉動,忽然開口問道。 “啊,是。”長孫宛然怔了一下,點頭道。 “那你就不用這么照顧我了,我沒有事的。剛才那是你的兄長嗎?雖然我并不知曉其他的,但是他說是他救起了我。”玉染雖說想不起來,但人的習慣是不會變的,性情也是很難改的。即使以前有時從玉染身上露出的鋒芒很是傷人,可在平日里,玉染待人還是格外溫和的,更何況現在的玉染沒有記憶,又談何銳利與爭奪。 長孫宛然聽了玉染的話,先是搖頭,又是點頭,最后連她自己都有些迷糊了,索性開口輕聲道:“你是兄長救回來的,而且你又受了那么重的傷,我照看你是應該的。而且……兄長也是怕你一人無趣。” “你的兄長聽上去是個非常好的人,當然看上去也是一樣。”玉染溫溫地說了句,又瞧了眼還站在床沿的長孫宛然,于是又道:“你站著看上去聽累的,還是坐一下吧。” 長孫宛然這一次倒也沒有拒絕,她和剛才的長孫弘一樣坐在了玉染身側的床沿。接著,她頓了頓,啟唇回應玉染說:“你說兄長看上去是個很好的人,這句話我是第一次聽見。” “為什么?”玉染疑惑。 長孫宛然兀自淺笑了一下,似乎已經放松了許多,她有些靦腆地答道:“因為兄長在外人的眼里就是個紈绔子弟,只知曉風花雪月,全然不顧其他的正事。就連這一次救人,別人也只當是兄長貪戀你的容顏。” “我?說實在的,我現在連自己長得什么模樣都不曉得了。”玉染似是苦笑道。 長孫宛然二話不說地去邊上的桌案上找了一把銅鏡,也沒有遞給玉染。她想了下,似是覺得玉染會憂心自己的模樣,于是提前先補了一句道:“你長得很好看。” 長孫宛然幫玉染拿著銅鏡,將銅鏡慢慢湊到了玉染的面前。 接著,玉染很快看到了自己的模樣:頭發散在腦后,有些亂,但還算柔順。面色煞白,沒有什么血色,唇上也有幾分干裂了開。躺了幾日臉頰都看上去有些瘦削,額頭上因為撞傷還裹著絹布,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漆黑明亮。 玉染輕笑了一聲,打趣地開口道:“也不曉得你哪里看出來的好看。” 長孫宛然撤回手,淺淺地笑了,她說:“是你的要求太高了,等你的身體恢復了,就會更好了。至少我覺得,在我之前見過的人里,你應當是最好看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