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無常事
修子期也想過,如果他對玉染動手,那么深深喜歡著玉染的容襲到底會怎樣? 可是后來,他決定了,他還是要遵照信中所言去刺殺玉染。他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他去刺殺玉染不是因為華君的命令,而是因為玉染的存在會阻礙住容襲的腳步,讓容襲沒有辦法和以前一樣將每件事情掌握在手心里,也可能會讓容襲的爭奪之路上吃更多的虧。 兩人爭奪,總有一人是該退出的。 修子期總是這么告訴自己,他希望自己做出的決定不是在背叛容襲,而是為了容襲的好。 只是現在,他內心中的這一處痕跡被玉染生生剖開,并且對他說,背叛就是背叛,不管他有多少的理由,都是沒有用的。 “如果不是為了救公主,那么公子就不會受傷。”修子期抿了抿唇,清秀的臉龐上露出了一絲猶豫,下一刻他開口說道:“是公主你說出門不必帶人,卓姑娘在府中為你擔憂整整一日。這段日子本就是公主最為需要小心的時候。公主你和公子都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孩子了,沒有辦法再挽回那段年少時候的閑適時光,可是公主你還是把自己當做一個沒事人一樣,所以才會給了刺有趁之際。不是這樣的話,公子也就不會為了保護公主而受傷至此了。” 玉染聞言,似乎眼中劃過一絲訝異之色。因為說實在的,她還真的沒有想到修子期居然會說出現在的這番話。 因為玉染知曉修子期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對容襲的恭敬玉染一直看在眼里,可是他有所保留玉染也沒有漏看過。 修子期是華君安排的人,是因為華君才來到了容襲的身邊,這一點玉染無法無視。但是修子期現今能在她的面前,并且對她說出這樣的一番話,玉染好像有些懂了,她有些懂為什么卓冷煙會喜歡上這樣的修子期。 玉染斂了斂眸,覺著唇畔的笑意淺淡,她很是自然地答道:“我覺得子期你說的很有道理。” 修子期驀地一愣。 玉染繼續說道:“你說得對,如果說不是因為我,容襲就不會受傷,而你也不必站在這里,而是可以選擇和冷煙一起共進晚餐。好像,一切都是由我而起的。” 修子期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著,他垂著眸,沒有看玉染。 就在玉染覺得修子期不會再有所回應,她也準備讓修子期回去的時候,突然就聽到了門外傳來的敲門聲。 玉染看了修子期,示意他和她一起走到外間去。玉染繞到屏風外,才開口說:“進來吧。” 看到門外來人,慢玉染一步從里間走出來的修子期也是一怔。 因為那個敲門的人是卓冷煙。 卓冷煙看了一眼修子期,接著面色不佳地走到玉染跟前,她湊在玉染耳邊,小聲地說道:“南面的邊城那里傳來急信。”說完,她將放在袖口里的信件抽出一半給玉染看。 玉染點了點頭,朝她伸出手。 卓冷煙將信放在玉染手心。 玉染將信封整齊地撕開,接著將一張有些蠟黃的紙張抖開,她轉過身,腳下隨意踱了兩步,背對著修子期和卓冷煙。她的視線將信上的內容很快掃了一遍,須臾之后,她居然輕笑出了聲。 卓冷煙看著玉染一邊笑著,又是一邊搖頭,于是有些不解地問道:“小姐,怎么了?” 玉染靜下來,淺笑著吁出一口氣,她偏著頭,手里捏著那封蠟黃的信紙,還隨意地甩了兩下。她轉過身,卻沒有先回答卓冷煙的問題,而是對著修子期半是感嘆地說道:“看來你的任務有一部分還是可以完成的。” 修子期也是不解。 玉染的眼底忽然深了下來,她盯著修子期,唇邊的笑意卻是不減,她說:“你可以完成的那一部分任務,就是明日一早便帶著容襲從北城門離開回華國。現在容襲還在昏迷,估計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他也猶豫不了,你可以直接把他帶回去。” “小姐,容襲既然還在昏迷,那么就讓他再多留幾日也是無礙的。”卓冷煙先是說了一句,隨后看見玉染神色之中一晃而過的凝重,于是轉而問道:“是不是要發生什么事了?而且,平日里人流最多的是西城門,從西城門走的話距離華國也會靠近不少。小姐可以強調是要走北城門,那么意思就是……” 玉染點了點頭,“安商兩國決意聯盟攻寧,接下去我恐怕沒有精力再把視線分心在容襲身上了,必須立刻把他送回華國。西城門雖說是近路,可是這次不能走。就算城門口有太尉守著,可是出了城門,距離最近的首先不是華國,而是安國。如果安國得知了任何走漏的消息,那么半路被劫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冒著太大的危險,寧可還是多走一段遠路。修子期你聽明白了嗎?” “公主……”修子期聽完之后,神情不定。沉默片刻之后,他才開口問道:“公主你不殺我?” “我為什么要殺你?”玉染揚了揚眉梢,神色里似乎捎上了一些奇異。 卓冷煙聽了也是在一旁愣神。 修子期聽了玉染的反問,睜大了雙眼,緊緊地盯著玉染。 玉染輕輕吁出口氣,接著隨意揚起了微笑,她聳了聳肩,眉眼微揚道:“你是容襲的下屬,也是容襲從小以來親人一般的存在。你這次只是沒有能夠保護他,你沒有能夠保護他是因為容襲阻止了你隨行,你沒有錯。”她說完,雙眼漆黑深邃地望著修子期,她的語氣認真而誠懇。 玉染對修子期的一番言辭,一概沒有提起到底引起這件事的人究竟是誰,她沒有說修子期是那個刺殺她的刺,而是說修子期只是沒能履行到他保護容襲的職責。 “子期,容襲將你當做親人,是因為你無時無刻的照顧和陪伴。而從年少時,你就也很容忍我,明明我是個性格和容襲一樣差勁的人,說不定還過之不及,我同樣信任著你。”玉染微笑,接著斂了斂眸,對著修子期擺擺手說:“好了,你去休息吧,聽冷煙說你的劍鈍了,所以拿出去打磨了一下,想必也是疲累。明日一早我會備好車馬,你將容襲帶回華國吧。” 修子期的理由現在再來看是蒼白無力的,只是玉染的語氣一本正經,讓修子期自己幾乎都要信以為真。 他沉默須臾之后,朝著玉染躬身,目光所及之處是卓冷煙站在玉染的身后一臉憂色。 修子期沒有再多說,很快轉身離開了。 玉染轉過身,看向卓冷煙,見著卓冷煙的視線還未從闔著的門上移開,于是玉染笑著輕嘆了一聲,說道:“我以為他還會多在意你一些。” “小姐。”卓冷煙回過神來,一雙眼中滿是復雜地望著玉染。 玉染偏了偏頭,輕柔地問:“怎么了?” 卓冷煙垂下眼簾,青蔥的指尖彎曲著抓著自己的裙擺,她說:“小姐,你剛才說得那些話都是真心的嗎?” “我剛才的話?”玉染疑惑的模樣,她一手摸了摸下巴,隨后好似這才恍然大悟一般說道:“冷煙你指的是我對修子期說得那些嗎?” 卓冷煙點頭,“是。” “冷煙,你為什么會覺得我說得不是真心的呢?”玉染反問她。 “小姐,世上了解你的人很少,或許容襲確實算一個,我沒那么自信,但可以說還清楚小姐的性情幾分。小姐根本就不信修子期,直至現在還在猶疑是否要殺他。既然如此,那么小姐何不直接殺了他,也算是簡單。”卓冷煙回應。 玉染聞言,搖了搖頭,鳳眸之中精光閃過,她說:“冷煙,這一次你說錯了。不是我猶疑著要不要殺他,而是我從知曉了是修子期刺殺我開始就沒有準備殺他。” 卓冷煙眼中詫異地看著玉染,“為什么?” “他明明是華君的心腹,卻還會為了容襲而分心,他的意志沒有他想象中的堅定。這對華君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可對于容襲卻意義不同,想必容襲也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玉染斂眸道:“不過,這一次修子期因為容襲對我撤了手,回去面對華君恐怕也不會好過,也就看容襲是怎么想的吧。” 卓冷煙猶豫了一下,抬眸問玉染道:“容襲和小姐是很相似的人,那么如果現在小姐是容襲,到底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呢?” “如果我是容襲?”玉染聽了卓冷煙的話,似是提起了一些興致。但是下一刻,她的笑意卻突然深了些,連同一雙漆黑的眼睛都愈發透亮起來,她笑著說:“冷煙,你喜歡他,我沒有意見。但是要將他從容襲的身邊撤走,要讓他在華君的跟前消失。我要和你說一句——現在的我還做不到。” “小姐……”